第五章 纪清霖

    仿佛来自地底的幽灵顺着脚板一路爬上大腿、后背，最后停在自己的头顶，它在屏息着、伺机而动着，把它的毒牙抵在了他们柔软的天灵盖上。

    一刻过去了，死寂无声，鹰钩鼻双手捏着银针还半悬在水晶中刺着蓝戎，他不敢有动作，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做错了会惹到身后这个正在决定他们生死的东西。

    对方似乎也在权宜着对错，这时很不幸地蓝戎打了个冷颤，带动鹰钩鼻本就如惊弓之鸟而格外紧张的神经，他的手也抖了一下。

    尘埃落定了，“走吧。”他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是纪清霖。

    “不——”鹰钩鼻猛地转身打算使出保命法门，但他的转身还没完成，那幽灵的尖利毒牙就已钻进了自己和同伴们的脑子里，只一瞬间，他们就陷入了黑暗与沉沦中。

    一切其实只发生在不到五分钟之间，黑斗篷少女死寂的窝在通风橱与洗手池相间的夹角里，全身因为恐惧而冰冷，血液都凝滞了起来丝毫不敢动弹。

    她感到那一道阴厉的目光朝自己探来，如同被某种无解武器锁定了一般，她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只是那道目光只在她身上走了一阵，如被一道有实质伤害的射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趟又回去了，在她陷入呆滞时，纪清霖说话了：“过来把他们吃了。”

    “嗯嗯。”生物的本能让她在大脑还处于空白的状态身体就已经如发功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在她意识终于清醒的时候，肚子已经胀痛无比，嘴角还残留着黏黏的毛发。

    纪清霖的脚就停在她面前，她只能留着眼泪把昔日同事们的残骸悉数吞咽下去。

    黑斗篷从出生就在这个基地里，鹰钩鼻既是她的导师又是长辈，如今他在自己的口水中溶解。这份惊人的吞食能力来自于噬灵家偷溜的魔蜥，当年年仅四岁的她还记得鹰钩鼻拐来这只魔蜥时对她嘿嘿发笑的欣喜若狂，他将魔蜥的灵嫁接到了自己身上，让自己拥有了腐烂他物的能力，如今正好用来给他收尸，也是好笑。

    囫囵吞枣的埋在残骸中的黑斗篷默默连泪带笑，似有点癫狂。

    待半小时后黑斗篷终于将地面清洁完毕，她抬头看向纪清霖，食物的残渣糊在她的头发和脸上，她眯起眼对他傻笑，跪直了身等待引颈就屠。

    正双手合十捧着蓝水晶用灵力修补蓝戎的纪清霖身上没有了阴厉气息，他一如往常般和声道：“去洗漱吧，小布。”

    随后便缓缓离去了，留下百味杂陈的布嘉。

    出了门的纪清霖将水晶收入了口袋中，神色如常走回自己的书房。尘封的房间打开，地上虽积了灰尘，却死气沉沉，他走入房间也带不动一丝空气的涟漪。

    纪家本族对外都修的“表里不如一”的个性，二十八岁的纪清霖为人谦和而不近人情，与众人总像隔着冰山一般的疏远，只有在结界森严的私人书房里他才敢卸下那伪装，靠在布椅上手脚垂落瘫坐成条。

    哪怕蓝戎仅成一个灵体状态了他也能继续对其使用摄魂术，纪家的摄魂会将一个生命体的灵取出并进行凝练，将你分散在头发丝、脚指甲上的灵也聚到一起，直到你变成一个手心大小的人，这时候你对现实的敏锐感将提升至极致，哪怕是一口风吹到你的灵魂上都如钝刀剜肉。

    纪清霖是纪家的底牌之一，只有他能将摄魂术用得得心应手，他甚至发明出一种洗魂的方法，就是将本就已经变得瓷实的灵一遍遍过滤，直至萃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次他们让他弄出蓝戎体内淡薄的蓝家灵髓，类似于基因一样的东西。

    他无力的看着桌上那个悬浮着的蓝水晶，里面躺着虽然瞪大着双眼却毫无生机的蓝戎。

    许是因为曾在少年时他对这个极度天真到脑子可能缺根筋的美人有一丝异样的心理，又或是在学校的实验刚发现新的数据就被家族强行唤回，又或是单纯的看着这个人送外号“蓝二”的傻子就这么悄无声息任人玩弄的死亡，有兔死狐悲之感……反正这是纪清霖第一次顶着自己的身份杀人。

    他身后的幽灵庞大而漆黑，使只开着浅黄色壁灯的封闭书房里格外黑暗。幽灵像一只巨大的骷髅，口里像嚼口香糖一样不断咀嚼着四个残破的灵魂。

    本来死亡的下一步便是往生，不管是往生到山上还是海底，终有一条去路，但像摄魂一样的法术则违背了常理，它们会单方面阻断灵体的脱离，并将其所蕴含的因果都转化为己用，以此来得到不同于别人的天道。因为往生的路被阻断了，那些不得超生的灵只能永世被困在自己死亡的节点上，将在这无人可知之地变成孤魂野鬼，永远沉沦在寻不得路无法解脱的痛苦中。

    纪家有一局很大的棋，所有涉入这棋盘的人都将便变为棋子，哪管什么人非木石皆有情。

    “再见。”半晌，从他口中无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