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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且恨且愁

    血箭如雨横空而出,真叫个突兀。

    没得半点反应余地好讲。

    只一个照面,那散射出去的血箭已尽数中的。

    继而便是凄烈惨叫,一个接一个地交叠而起。

    但见得篝火摇晃,将各式极尽扭曲的身影拓在四下林木间。

    仿若是水芹扭转的脆响,声声不止。

    再一转眼,篝火依旧,木桩上烤的东西已有些糊了。

    却没得东西再去注意火候。

    火堆旁只余下些甲胄兵刃,却没了活物的痕迹。

    只一滩滩浓厚的血液趴地游走,悠悠然向玄狸聚集而来。

    那浓血好似温驯活物,贴着他一双猫足回卷向上,慢慢又渗进体内。

    “嗯~啊……”

    此间,玄狸阖目昂首,喉头不住发出一阵舒爽的呻吟。

    仿佛已行了巫山云雨,正值巅峰。

    这吞食精血的滋味儿一旦尝过,便再没得什么东西能与之比肩。

    相较起来,这些个气血淡薄的人肉,反倒像饿极了去啃野草,解渴却不解馋。

    囚车里众人见他出手将现场群妖杀绝,又好似对己方几个无甚兴趣的样子,顿已是喜不自胜。

    “大侠!大侠!”

    最靠前的那个立时扑至木牢边上,脸上满是希冀。

    “素闻左近有个‘豹侠’,最喜行侠仗义,常常自妖类同僚手下救出百姓,想必便是大侠你了罢?”

    这话,可算是歪打正着。

    正戳在了玄狸最窝火的点上。

    “嚯~”他悠悠然回过头来,脸上复又是惯常那般爽朗,“诸位却是对这‘豹侠’颇为推崇的?”

    “那是自然!”那人面露嗔怪,“豹侠何等仁义,虽出身不可择,却心系天下,偏以妖身行侠,要我说……”

    他这恭维话还没说完,旁边老朽忽地悄声叱道:“你小子傻了?这是个狸奴,哪是甚么豹子?”

    “豹子哪有这般深幽的玄色,你莫不是脑壳被吓出毛病来了?”

    靠边汉子话被打断,登是有些不悦。

    “老东西你晓得个甚,如今我大夏万国来朝,多的是你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

    “相传有胡商来朝,商队里便带着满身玄黑的豹子,便连长安城里一众高官士卿,都欢喜得紧哩!”

    这话怼完,又将谄媚的脸儿递向玄狸。

    “我以为,只有这胡商带来的豹子,修行有道之后,才能做出这般迥异于中原妖孽的侠义之事来,豹侠你说是也不是?”

    那老倌儿当即嗤声,撇过头去没眼再看。

    玄狸立时已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老倌儿你瞧!我讲得没错罢!”

    汉子将将转头要讨个面子。

    忽是一阵腥血穿透木牢缝隙,一揽子泼在他脸上!

    顿时间,那血仿若诡异活物,猛是海胆似的一扩,又扩出无数条细长血线。

    只一瞬,便缠在了众人身上。

    “呃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要!豹侠饶命!饶命饶命饶命!”

    “我的手~我的手!”

    玄狸双手抱胸,笑眯眯站在车边。

    望着那囚车左右起伏,轮子嘎吱吱响个不停,木牢里更是摔打声、嚎叫声、骨裂声,一声接一声……

    声声重叠,好不热闹。

    浓得粘稠的鲜血,自囚牢缝隙里泼洒下来,却凝而不散,渐有回流之势。

    “豹侠今儿个改性了,往后专作这欲要救人的假态,复又将尔等杀个精光。”

    “哈哈哈哈哈哈!”

    篝火旁,他笑得猖狂。

    ……

    约莫一炷香后。

    玄狸枯坐篝火旁静候,只望着那跃动的火焰默然不语,眸子里满是狡黠。

    忽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那黑毛狸奴,可晓得此地人马何在?”

    玄狸转头去看,便见得玄烈将军自林中走来。

    却教玄狸眸子微微一瞪,对方看着真叫个狼狈。

    一身明光铠已碎得差不多去,只余着半边尚搭在肩头,足下甲靴更不知所踪,毛发凌乱的样子似将将逃脱了一场大战。

    对面这位,可是闻名已久的妖帅……

    究竟何方神圣,能教他变作这般狼狈模样?

    玄烈也将他上下打量。

    俄而,露出一丝了然来。

    “你……莫不是那虎先锋座下右使?”

    玄狸起了身,毕恭毕敬拱了拱手。

    “难为大帅还记得小弟。”

    “也不真就记得。”玄烈漠然摇了摇头,“只听虎先锋吹嘘过手下左右,晓得一个是狐女,一个是狸奴,本将军猜出来的。”

    说罢语气变得讥讽。

    “那虎先锋遭了秧,却教你给走脱了,你可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右使。”

    这般贬斥与嘲弄,玄狸仿佛已习惯了。

    只不卑不亢笑而应答:“非是走脱,实乃妖术保命,教小弟死而复生罢了。”

    逢他细声解释时候,玄烈愣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随手拿起个葫芦,便泄愤也似地灌起酒来。

    “那且算是你命大,又来此地作甚?欲要找那火行养子复仇?”

    话到这里,连玄烈都不禁觉得自己这话好笑。

    是以嗤声自嘲,后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许是错觉,玄狸竟从中听出些悲切与无助来。

    笑完了,他才转头回看,眉目凝重地望了眼玄狸。

    “小子,我劝你即刻打消这白日狂梦。”

    “你不晓得那火行养子是何等妖孽,似你我这般,于他不过蝼蚁而已。”

    “瞧见我这身没?是那火行小子予我的。”

    这话一出,顿教玄狸如遭雷殛。

    他自不会疑心玄烈编些谎话诓他。

    没这个必要,更没这个可能。

    也即是说……

    那擅闯山君宴的嚣狂小子,眼下已能将妖帅打退?!

    怎个可能!

    怎个做到的!

    心下愈是惊呼,大仇难报的苦闷便愈是揪心。

    而玄烈举起酒壶又要豪饮,行至一半却猛地顿住。

    复又哭中带笑也似,沉沉放下酒葫芦,“本想着一劳永逸,借此机会重振我花果山雄风,自元绪那老乌龟手上抢来大权,临了才晓得,原是我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哟……”

    他又举起了酒壶,张口欲饮。

    “若要元绪大帅手中大权,倒是另有他法。”

    玄狸冷不丁一句话,令他手上动作再次顿住。

    这一回,玄烈表情已是正色。

    “你接着说,本将军想听。”

    玄狸往那空落落的囚车里望了一眼。

    一个堪称狠毒的主意,慢悠悠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