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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杀人的可以是鬼,也可以是我

    一道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空,与此同时惨白的闪电划破夜幕,照亮人心惶惶的客栈后半夜。

    客房的客人被掌柜的紧急请下楼,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堂,而中央桌子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崔廉的同伴认出尸体,顿时大惊失色,痛声急呼:

    “是谁杀了崔郎君?”

    老高神神叨叨地重复道:

    “是鬼,是鬼,是鬼娘娘索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崔廉的同伴一把抓住老金的衣领,老高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半天,还在重复是恶鬼索命。

    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劝崔廉的同伴放开掌柜,体贴宽慰好他,然后让他说清楚所谓恶鬼索命的由来。

    掌柜老高坐在柜台前,手里捧着热茶,却好似如坠冰窟,浑身都在散发寒气。他透过人群恐惧地盯着墙上的神龛,语气异常斩金截铁:

    “崔郎君冒犯了鬼娘娘,鬼娘娘杀了他。”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客栈后墙墙壁上不知何时供奉着一顶被红布包裹的神像,龛帘后弥漫出袅袅香雾,叫人莫名不安。

    老高的声音越来越平稳,冷静地诉说自己所知道的事:

    “一个时辰前崔郎君到大堂找我,说屋里灯太暗,要多领两支蜡烛走。大堂照明的蜡烛相对劣质,烟雾太浓,不适合点在寝屋,我就去库房拿好的给他,回来时崔郎君已经不在大堂了,我想着他应该是不愿意久等先回去了。可是我一回头就发现鬼娘娘龛前的红烛不见了,供果也被人抓走一大把,吓得我赶紧给鬼娘娘上香赔礼,许诺雨停后向她烧经请罪。谁知道娘娘还是降下罪罚,索走亵渎者的命……”

    这个亵渎者,就是崔廉。

    众人看向崔廉的尸体,尸身完好,闭目如睡,双手紧紧攥在胸前,好似祷告。只是,他为什么会躺在桌子,仰头朝天?

    几个大胆的人走上前简单观察,真的在崔廉嘴角发现一些供果碎屑。又有练气功者顺着尸体的脖子施压,尸体一抽搐,咳出半颗卡在嗓子里的供果。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发怵,难道真的是鬼索命?

    “老头儿,说,什么是鬼娘娘?”驭风派的人直接拿剑架在老高脖子上。

    老高哆哆嗦嗦地悉数告知:

    “四十六年前,我们这儿出了个大美人儿,求亲的人踏破门槛,给出的彩礼铺满院子,说媒的媒婆络绎不绝……可是最终美人儿被郡守家看上了,强行娶了回去。本来吧,这农家女能进官家门也是一桩美事,谁知道成婚后的第五天,美人儿失魂落魄地逃了回来,身上还穿着出嫁时的红嫁衣,脸色惨白得不见血色,就、就像是个死人。

    她兄弟怕得罪郡守,不肯她进家门,她就在家门前徘徊,不吃不喝不睡,半夜看见她的人都说像看见鬼魂,双脚都在半空飘。

    没几天,郡守那边的人追了来,她就往山上跑,一路跑到我家客栈,那时候我还小,只依稀记得她拿出个什么东西给我祖父,祖父就打开后门让她从后院逃。我那时候好奇啊,一路尾随她到后山,就看见那么个美人儿从山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红衣随风而去……

    没几天,我们这儿遭了灾,山石滚滚落下,首当其冲就将美人家中兄嫂砸了个稀烂,追她的人也都被活埋在地下,郡守一个月内被革职下狱,落了个家破人亡。后来我祖父弥留之际拿出那天美人给他的东西,是个配冥婚扎的纸新娘……”

    说到这里,掌柜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向神龛,

    “就是供奉的那位。”

    神龛里供奉纸新娘!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掌柜老高的面带诡异的虔诚,神神叨叨:

    “我祖父帮了鬼娘娘一把,所以鬼娘娘在山神那里求了情,让我家免于一难,当初没有搬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家供奉着鬼娘娘,娘娘的尸身葬在山谷里,那么娘娘的牌位就该立在山上。”

    众人心里涌起怪异的情感:照掌柜的这么说,这个客栈立在悬崖边,岂不是天然的墓碑?

    驭风派的人心照不宣地放开老金,好像多听一个字都晦气。

    “怎么可能?什么鬼力怪神,分明是有人借鬼杀人!”

    与崔廉最要好的同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嚷嚷着要连夜派书去驭风派,客栈里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全要严加审问。

    这下激怒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数是被大雨滞留荒郊野岭的过路人,和驭风派和崔廉都毫无纠葛,凭什么要被审问?然而这里是荆益两州交汇处,属于三不管地带,只有一个驭风派独大,他们不得不受制于人。

    老高恢复些许冷静,站出来安抚客人:

    “崔公子已然遭难,还请先将他入殓收棺,待雨停了再去驭风派报信不迟。以防万一,大家最好都待在一起,不要再给鬼娘娘动手的机会……”

    他说着,浑浊的眼珠止不住瞥神龛,身上又开始发抖。

    众人没有其他办法,加上确实被这么一闹有些发怵,就都自觉地留在大堂。许是为了壮胆,他们将能点的蜡烛油灯都点上,壁炉也生了起来。

    崔廉的同伴从柴房抬来老金原是为自己打的棺材,架在大堂角落,但谁都不愿意碰尸体,最后推出那个不久前被崔廉痛骂过的瘦弱男人。

    “喂,许狸,你去把尸体背过来。”

    被叫做许狸的瘦弱男人一声不吭,磨磨蹭蹭地走到崔廉尸体旁,就这么把尸体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缓慢地往棺材里拖。

    他比崔廉矮至少一个头,浑身瘦骨嶙嶙,皮肤蜡黄,眼窝凹陷,背佝偻着好似老人,背着尸体时有说不出的诡异感。众人看着有些不忍,都别过脸。

    此时,楼梯出传来不合时宜的吱呀声,带馗神面具的女娘和她的同伴自顾自往楼上走,好像丝毫不在意老金的提议。

    “……你们……算了。”众人对这两个不合群的人也颇有不满,就懒得多管,要是真的落单了被鬼索命,那是他们倒霉。

    可崔廉的同伴不知道抽什么风,责令二人下来,甚至有两个人已经拔出腰间佩剑往楼梯上走。

    小郎君很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显然没把驭风派的人放在眼里,

    “你们凭什么限制我们的自由?”

    “凭什么?就凭你们杀了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竖起耳朵听驭风派的人给出理由。

    驭风派的人接着说:

    “崔公子和你们起了冲突,你们就暗算了他,还装神弄鬼嫁祸给鬼神,别以为我们猜不出。”

    “猜?”少年气笑了,“合着你们驭风派的人断案全靠抓阄呗?”

    饶是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还是有不少旁观者被说服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和崔公子无冤无仇,你们两个来之前,崔公子和我们还聊得挺好的。都是你们两个人扫兴,几次三番让崔公子难堪,崔公子才忍不住和你们起了争执。对了,这个戴面具的女的,她上楼前还警告过崔公子不要轻视任何人,她的意思不就是她会找他报仇吗?”

    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已经给这二人判了死刑。

    少年还要争辩,面具女娘抬手制止了他,只见她怀抱长剑,漫不经心地扫视底下的人,幽幽道:

    “杀人的可以是鬼,也可以是我——死的可以是崔廉,也可以是你。”

    这个“你”明明没有明确指代,却让每一个清晰听到的人都觉得头顶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他们不自觉都哑了声。

    驭风派的人本叫嚣着要拿下“凶手”,此刻也犹豫起来。不知为何,他们收起武器,只是嘴上逞强,“等掌门派人来,你们都逃不掉!”

    谁在乎呢?面具女娘和少年郎君冷哼一声,进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人声嘈杂,犹如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屋内烛火昏暗,却平静得叫人心安。

    少年郎君给面具女娘倒上一杯茶,自己则坐在对面托腮发呆。

    “盯着那个叫许狸的。”面具女娘冷不丁来了一句。

    “为什么?”小郎君脱口而出,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女娘解释:

    “他看起来骨骼羸弱,体内却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强健内力,同时气息又不太平稳,恐怕刚经历了点什么。”

    小郎君微微皱眉,顺着她的话猜测,

    “你的意思是,他杀了人?……他在扮猪吃老虎?”

    “差不多,”女娘玩味地啜饮了口茶,“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劲,后来崔廉骂他的时候我注意到他,那股不对劲果然来自于他。那时候他泄露出来的内力强健平稳,不像现在掺了杂质,也正是杂质导致他脚步虚浮、面色黑黄,像是在经受某种反噬。”

    小郎君刚准备去盯梢,突然又折返,同女娘打趣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竟然要帮他们查凶手。”

    回应他的是同伴无奈地一口叹息,她幽幽道:

    “我何时说要找凶手了?只是无聊,验证自己的猜测,顺便打发时间。不管是不是这个许狸杀人我都懒得揭穿,等雨停了我们就走。”

    这话才符合小郎君对同伴一直以来的认识,于是他再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