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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正德皇帝的思索

    李东阳被正德皇帝一句看似是疑问,但其实是质疑的话问懵了。

    “这……”李东阳的大脑飞速运转,仅仅只是几息的时间,李东阳就想到了如何解答正德皇帝这个问题。

    “陛下有所不知,这王资乃是今年才发迹的一介商贾,并不知道真正的治国之道。”

    “王资乃一介商贾,他的一切财富都源自于商贾之道。”

    “他商贾之道搜刮的民脂民膏越多,流离失所的百姓就越多,所以说不论王资救助了多少流民,也没用从根源上解决大明的流民问题。”

    “所以说他王资不论再怎么赈灾救民,也只是将他依靠商贾之道搜刮的民脂民膏还给了百姓。”

    “而只有陛下励精图治、任人唯贤,才能让大明的百姓真正的安居乐业,再创大明盛世。”

    李东阳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就给了正德皇帝一个答案,但很显然,正德皇帝不满意这个答案。

    “哦,朕只是问达官贵人为什么不去救助大明的子民,朕可没问你这有的没的。”正德皇帝还是用很轻松如常的口气对李东阳说道“还请李少博不要答非所问。”

    “请李少博帮朕解惑:京师外流民聚众,大明的脊梁都在做什么呢?”

    李东阳也想到了正德皇帝非要刨根问底问为何京师内的文臣不救助流民,李东阳早就做好了一套“真实”的理由:

    “陛下有所不知,京师里的达官贵人只是达官与贵人,并不是富足之人。”

    “自太祖于洪武二十五年确立起永制后,大明官员的薪资就只能勉强维生,哪怕是正一品的大臣,月俸禄不过八十七石米。”

    “哪怕一个正一品的官员一月不吃不喝,也只能养三五百的流民。”

    “可大明又有几个正一品的大臣呢?”

    “贵为六部尚书,也不过是正二品,月俸只有六十一石。”

    “哪怕只有这点俸禄,还经常要折色。”

    “陛下可能有所不知,现如今一贯钱的大明宝钞,只能买一斗的米了。”

    “在如此情况下,大臣们日常也要吃穿用度,所以说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是贵而不富。”

    “贫穷的达官贵人哪来的什么余钱去救助流民呢?””

    正德皇帝听着李东阳的解释,表面上露出一副懂得的表情,内心深处则是更加抵触这些道貌岸然的文人了。

    正德皇帝在心中想:“能建议朕开内帑救助灾民,你们怎么不能出点钱呢?”

    李东阳话说道此处,其实就已经可以停下了,正德皇帝也明白了李东阳所表述的核心观点——官员们没钱,且微薄的俸禄在折色的发放手段下,就更少了。

    但李东阳并没有停下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反观他王资,他要是能拿出一千两来救助流民,那么就代表他依靠商贾之道赚取了不止一千两的民脂民膏,他的善心也是基于他的搜刮来到民脂民膏。”

    “他王资就不需要日常的吃穿用度吗?”

    “达官贵人们用的是铁骨铮铮为大明奉献所应得的微博收入,而他王资却是投机倒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臣认可他王资是一个大明罕见的富有善心的商贾。”

    “但商贾之道毕竟是不产粮、不卫国、不出工的小道,还请陛下且不可因为一罕见的好商贾就想大开商贾之道。”

    李东阳不是不认可王资是一个好商贾,但是他不希望正德皇帝认可商贾之道。

    李东阳苦口婆心劝说正德皇帝的根本原因,就是不希望正德皇帝看见一个好商贾后,就大开商贾之道。

    李东阳的劝说并没有让正德皇帝反感王资,还让正德皇帝更反感于文臣了,

    正德皇帝倒是瞬间就明白了李东阳所说之言的核心——商贾整体是坏的,王资是商贾中少见的好人。

    正德皇帝散发思维、举一反三:文臣整体不也是坏的吗?只是你们几个好大臣是少见的好人罢了。

    “李太博也认为王资这个商贾是好人吗?”正德皇帝开始给李东阳“下套”了。

    “臣虽说不认可商贾小道,但王资的确是商贾中少见的好人,只可惜走错了路。”李东阳答道。

    李东阳并不知道王资为什么救助流民,也不清楚王资在京城外几里地外的贫田上建设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从旁观者角度来看,王资的确是在做一件不计利益的救民福利公益活动。

    “那假如王资这种人,从小饱读诗书,走上仕途大道,是不是就能成为大明一名治国砥柱呢?”正德皇帝继续向李东阳问道。

    “陛下所言不差,王资的确算得上一位心地善良的好人。”李东阳不会睁眼说瞎话,王资的表现的确配得上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称赞。“但王资身为商籍,是能参与科考的一员,他却没有走上儒学大道是他自己的问题。”

    正德皇帝见李东阳这条大鱼已经快要咬钩了,就向李东阳继续撒饵:

    “王资此人心地善良,哪怕身为商贾都不忘救助大明子民,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朕认为是难能可贵的。”

    “那李太博,朕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那你说要不要将王资征辟到翰林院,让他学习儒学大道后,再去参与科考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呢?”

    “这……”李东阳没想到正德皇帝居然突然冷不丁的问起了自己这种问题。

    李东阳简单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引导正德皇帝重视儒学教育的好机会。

    “回陛下,此人如果是从小学习儒法大道,的确是适合踏上仕途的心性,”

    “可此人幼时未学,现如今已经沾染了商贾气息,再步入仕途也难以保证他不会用商贾的视角来看待大明的子民。”

    “只能说是可惜此等良才了。”

    “如果陛下希望大明朝堂之中多有一些类似于王资那种为善之人,臣建议陛下广开门路、在各地建设学堂,为寒门子弟提供一个良好的求学机会。”

    “这样才能保证更多像王资一样璞玉,在幼时就第一时间接受儒家正道引导,走上正确的道路上。”

    “这么说,李太博认为朕应该让更多类似于王资的人接受教育,好让他们能踏上仕途,为大明效忠?”正德皇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向李东阳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李东阳当然是这个意思了。

    “那朕要是下旨用朕的内帑在大明各地设立免费学堂,专门供幼龄学子求学,是不是能算上一件千古之功呢?”正德皇帝向李东阳继续下套。

    “陛下英明。”李东阳也很希望正德皇帝下旨为大明的学子建设学堂。

    而且用的是皇帝内帑的钱,还不用户部的税收,这种好事李东阳肯定愿意促成的了。

    “刘瑾,拟旨!”正德皇帝看向刘瑾说道。

    刘瑾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拟旨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朕经李太博启发,决定用皇帝内帑中三成的收入用于在各地建设天家学堂……”

    正德皇帝一边说,刘瑾一边掏出圣旨还是拟旨。

    正德皇帝说道这里,坐在台下的李东阳心中在暗喜,认为正德皇帝可能真的可以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继承弘治皇帝未完成的伟业。

    “所有天家学堂将专供大明的乐户子弟读书求学,同时,所有乐户子弟将可以参与科考、考取功名。”正德皇帝此言一出,一向稳重的李东阳却坐不住了。

    李东阳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激动的站起来,然后跪倒在正德皇帝的面前。

    “臣请陛下收回金口玉言,不可为贱民开科举的头啊!”李东阳高呼道。

    正德皇帝满脸无辜的向李东阳反问道:

    “不是李太博你说要为类似于王资的好苗子建设学堂吗?”

    “王资是祖籍山西乐籍的乐户人家,类似王资的好苗子不就是乐户子弟吗?”

    “如此来看,建设学堂不就应该让乐户人家上学吗?”

    “让他们上学也肯定是为了让他们参与科技考取功名啊。”

    “而且朕乃真龙天子,一言一行都饱含天宪,君子一言都驷马难追,更别说朕了。”

    李东阳知道,要是这份经过自己“启发”的圣旨真的广而告之,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了。

    首先正德皇帝年幼,李东阳又身为正德皇帝的启蒙导师,现如今三位顾命大臣与弘治三君子中只有李东阳留在朝堂之上,还位于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的重任。

    同时,自从刘瑾刘瑾多次向正德皇帝进言拿下李东阳,正德皇帝却选择“任刘瑾东西南北风,朕就要留下李东阳”的态度,现在外界已经流传开李东阳是阉党头子的传言了。

    假设这份“改变太祖祖宗之法,为贱人开科考门路”的圣旨发出去,圣旨中还在开头说明了是李东阳启发正德皇帝下了这道圣旨,那么李东阳连阉党头子都不是了,

    直接晋升为大明历史上第一的罪人,阉党头子都不配形容李东阳的祸国殃民的程度。

    李东阳也不顾及什么礼节了,明白事态严重性的李东阳赶忙跪倒在地,请求正德皇帝收回成命:

    “陛下,臣事先不知王资是贱民出生,更何况臣说的是寒门子弟乃是良家中的穷苦人家,而不是背负罪孽的贱籍子弟。”

    “若是开了贱籍参与科考的头,就是违背了太祖所定律法,此举有违孝道!”

    “大明子民中,良籍占九成以上,若容许贱籍与良籍一同参与科考,那么就一定会让天下良籍读书人寒心,丧失读书考取功名的积极性,陛下且不可因小失大。”

    “除了科举方面本身,容许贱籍参与科举还会让良籍无视律法、不惧贬籍惩罚挺身走险,进而导致天下大乱,还请陛下三思!”

    李东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从孝道、科举、律法三方面劝说正德皇帝不要容许乐籍参与科举。

    “只是让不到一成人口的人参与科举就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吗?”正德皇帝“无辜”的向跪倒在台下的李东阳问道。

    “臣不敢在陛下面前戏言。”李东阳铿锵有力的回答道,他知道,正德皇帝说出这话就是已经打算收回成命了。

    “那朕也定然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让贱籍参与科考。”正德皇帝转头又对刘瑾说道:“刘瑾,收好此份圣旨,万万不可下发,否则朕定要治你的罪!”

    “诺。”刘瑾低头答应道。

    “不说这个了,李少博,先来看看这份奏折。”正德皇帝表面上装作明白了,就拿出另一份奏折向李东阳询问了起来。

    明明看上去正德皇帝只是像往常一样与李东阳商讨国家大事,之前也有过正德皇帝在李东阳的劝导下当场下旨的情况,

    但这次看似如同往常的“君问臣答”,却让李东阳将一个大把柄留在了正德皇帝手中。

    正德皇帝对刘瑾说的是不容许此圣旨外传,而不是销毁。

    那么就相当于正德皇帝抓着一个随时将李东阳彻底身败名裂的底牌,李东阳必须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防止引起正德皇帝的不满。

    如果正德皇帝这番举动真的和往常一样,只是随便问答的话还好,但如果是正德皇帝是故意而为之的话,那就恐怖如斯了。

    此时的李东阳,在愈发觉得面前这个十四岁少年皇帝少年老成的同时,更加觉得正德皇帝背后那高人的恐怖了。

    李东阳在回应正德皇帝接下来的困惑的同时,在心中想到:“到底是何等高人在背后指点圣上,能让圣上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变化如此之大?”

    其实王资并没有指点正德皇帝太多的大道理,只是点明了正德皇帝一个道理——在社会生产力没有提高的稳定政权内,最顶层的统治者与中层统治者不是穿一条裤子的。

    一个政权内,大饼就那么大,中层统治者与皇帝那种已经走上最顶点的统治者不同,他们是还有向上的空间的,

    用掌控社会总生产力的比例来看待社会阶层的话,

    身为华夏权力顶峰的皇帝只需要维护自己的地位就可,也就是只要保持自己所掌控的“饼”的比例就好。

    而中层统治阶级向上提升阶层的同时,是一定会扩大自己手中所掌控的“饼”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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