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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社会生产力这张饼

    “百姓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贪欲,大明的子民才没有天天向朝堂讨要那么多的饼。”正德皇帝可不认为大明的子民是一帮贪得无厌的人。

    王资想了想正德皇帝所说的话,正如正德皇帝所说,东亚战区的几个民族,经历了世界上历史最长的文化熏陶后,的确是最本分的民族。

    一个极其注重婚姻、后代、养老与教育等等问题的民族,的确是一切统治者最喜欢的民族。

    其实不只是地朝历史,在欧罗巴的历史上,直到全民强制义务教育之前,都是给口饭就会承受一切苦难的人民。

    东西方唯一的区别就是东方出现过成功大洗牌的农民起义战争,西方则从古至今一直是根深蒂固的贵族至上,哪怕是资本主义兴隆后,也是贵族权势熏天。

    但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民众能有这么大的承受力都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让这个民族的接受教育。

    当牛马们接受教育后,牛马们就会看见这个世界上自己是受到了何等的不公正的对待,如何被类似于正德皇帝与王资所代表的皇权与新兴势力压榨,

    就算牛马们不使用暴力手段反抗,也会用其他手段来与统治者争锋相对。

    婚育率就是受教育的牛马们对阶层问题不满时,最无声的抵抗。

    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接受教育后,就成为施加教育者的乏走狗,

    教育是让人觉醒的,而不是让人成为牛马的。

    只可惜目前大明的子民还没有接受过教育,大明的统治者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所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德皇帝这条大明百姓并不贪得无厌的观点是对的。

    牲口是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吃不饱了才会与饲主反抗。

    而接收过完整教育的人,才会真正意识到绝望二字,才会与施加绝望者进行对抗。

    别看正德皇帝这一套理论已经超越了十六世纪统治者应有的治国思想,但王资还是有办法辩驳正德皇帝:

    “就算百姓没有那么大的贪念,可公子你不是说要打下全天下的土地吗?”

    “那么就有了两个问题:”

    王资指了指除去百姓外的三个小人,然后向正德皇帝问道:

    “一、公子你怎么保证新打下的土地所带来的利益大饼能分给百姓而不是分给另外这几个小人呢?”

    “二、大明的土地大了以后,就算公子你能解决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但百姓的大饼多了以后,人口也会增多,到时候就算每个百姓的需求的饼不变,人口多了以后,需求的饼还是会增加。”

    “这样的话,公子您的方法就又出现了饼不够给百姓分的现象。”

    “到时候百姓还是会揭竿而起。”

    “嗯~”正德皇帝轻抚下巴,思索着王资说的话。

    正德皇帝眉头紧锁,度步在这间不算特别宽敞的房屋内,思索着王资提出的反驳之点。

    正德皇帝的双目闪过一丝亮光,突然又想到了破解王资这一假设的办法:

    “我想到了!”

    “王掌柜,第一点的解决方法可以开拓征兵时的军籍限制,让大明所有籍贯的子民都可以参与战争。”

    “同时可以学习秦制,让大明的子民可以依靠军功劳来获得饼。”

    “这样就能保证新征服下来的土地上的饼尽可能的分配给了百姓。”

    “同时既然天下都被本公子征服了,那本公子可不可以奴役异族,让异族的人来做饼。”

    “这样的话,不就解决了你提出的两个问题了吗?”

    “首先军功制度可以保证大明的子民在战争中获利,其次大明的子民不也不能去其他地区增加人口。”

    正德皇帝的思维再一次震惊了王资,别人可能听不懂,但王资明白正德皇帝现在说出来的理论就是现代美帝以及其他所谓的发达主义用的那一套手段的简化版本。

    唯一的区别就是现代发达国家会用技术垄断、资本垄断等等较为柔和的手段为主、暴力手段为辅助的方式来剥削发展中国家,而正德皇帝只是用最传统的暴力来压榨他国异族。

    这套思路的本质其实就是为自己治下的民众创立一个新的更低级的阶层,让自己治下的民众变成剥削新阶层民众的剥削者,由单纯的被剥削阶层变成了剥削异族这个新的最底层阶层的同时,被原来的统治者剥削。

    这样的方式对于原来最低层的治下民众来说,不论是从心理上还是实际受到的待遇,都可以让自己治下的民众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满足。

    但这种手段有一个根源性的矛盾没有解决,那就是没有真正消除阶层,

    不消灭阶层,矛盾就不可能消失,

    在这种制度下,不论是谁当统治者,谁当治下居民,谁当异国奴隶,在矛盾日积月累之下,终将会爆发矛盾的最高形式——战争。

    王资越来越对正德皇帝的聪慧程度而感到惊讶了,只需要轻微的引导,正德皇帝就能想出如此多类似于后世治国手段的权衡之术。

    王资想来,可能正是因为正德皇帝独特的成长经历与登基后面对的种种情况,塑造出了正德皇帝这份独特的悟性。

    正是因为正德皇帝从小到大没有将精力过度集中在勾心斗角与争权夺势上,才能让正德皇帝的思维模式在某种程度上超脱于这个时代皇帝应该有的思维局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资背诵了一句《左传》中的经典语录,然后继续对正德皇帝说道:“公子如何保证这些异族心甘情愿的被你奴役呢?”

    “不服那就杀!杀到他们心服口服为止!”正德皇帝振振有词道。

    对于十六世纪的这个交通不便利、资本还未形成的时代,除了暴力手段没有什么好镇压与威慑异族的手段。

    什么所谓的文治与怀柔,都不可能真正实现长治久安的统治。

    先不说这些异族本身对于更美好生活的渴望,就说税收问题,

    谁会因为一句“天地君亲师”就将自己的劳动成果上交给大明的统治者呢?

    正德皇帝说的也不算错,这个时代还是要依靠暴力手段作为根基来威慑异族。

    但正德皇帝的这个答案王资也是肯定可以提前预料到的,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就如此。

    既然能预料到,就很好提前准备反驳的话语了。

    “暴元杀了千万汉家子弟,直到洪武大帝推翻暴元孽畜,汉家子弟才得以解脱。”王资有些轻佻的对正德皇帝反问道:“暴元的刀不快吗?杀服了汉家子弟了吗?”

    “这……”正德皇帝一思索,明白了王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暴元杀不完汉家人的骨气,那么汉人也磨不完异族的反叛之心。

    别说暴力手段了,王资纵观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不论是从文明诞生起就有的暴力威慑,还是核武器出现后大国依靠科技优势、文化输出、资本控制的“软威慑”,都没有彻底解决国与国之间的矛盾。

    正德皇帝再一次被难住了,

    正德皇帝自启蒙起,就是一个过目不忘、一思百通的小神通,

    从小学习四书五经时,正德皇帝就能做到只看一次就对其中内含的深意融会贯通,

    随着年纪的增长,正德皇帝越来越喜欢兵法,古今经典战役,正德皇帝也基本上都能很快明白双方胜利/失败的根本原因。

    但今日,是正德皇帝时隔数年,再一次被彻底的难倒。

    而且这一次正德皇帝被难倒和上一次被王资用大饼理论“当头喝棒”的情况不一样,

    上一次是正德皇帝经过了王资点拨后,思维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是王资提出的新理论对正德皇帝的冲击,让正德皇帝感到震惊与困惑。

    在思维进入了新的殿堂后,正德皇帝很快就顺着王资提出的大饼理论思索出了一些头绪。

    但正德皇帝在这个名为“大饼理论”的思维殿堂中思索出来的一切自认为“合情合理”的理论,都被王资点出了致命的缺陷。

    而且报读古史且记忆力超群正德皇帝,稍微想想华夏朝代更替的历史,就知道王资说的没错,是自己想的太肤浅了。

    正德皇帝从小接受过大明当世名儒、重臣、清流等等各种各样的儒学大家教育,不是正德皇帝自吹自擂,

    正德皇帝从小就有自信能在几分钟内思索出一切新接触到的儒学“至理”,

    可王资的大饼理论下的“大饼绝世杀局”,让正德皇帝完全思索不到任何真正有用的头绪。

    这也是从小没有在学习上受过任何挫折的正德皇帝,第一次体会到了“深不可测”的含义。

    大饼理论的水,太深了,正德皇帝把握不住。

    正德皇帝已经思考不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苦思无果后的正德皇帝就向设局者——王资求教道:

    “那王掌柜自己设下这五场绝世杀局,可有解决的办法?”

    王资换上一张市侩无比的笑脸,对正德皇帝打趣道:

    “我?我只不过是一个侥幸当上酒楼老板的贱籍,我怎么知道这种深奥问题的答案。”

    “我连前四局的答案都不知道,是真的在虚心求教天下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第五局的解决方法?”

    “嗯?”正德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爽王资的回答以及他那副市侩的脸。

    正德皇帝有些不太相信王资说自己不知道最终答案。

    正德皇帝总感觉王资在藏拙。

    可是王资都这么说了,正德皇帝也不能逼问一个说自己不知道破解方法的王资吧?

    至于王资到底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只有王资自己知道了。

    王资没有理会正德皇帝的那声轻哼,继续向正德皇帝“解释”自己设局的原因:

    “我设下这五局的原因只是为了打响东海酒楼的名号,”

    “公子你那几天是没来,我刚刚放出千金求破局的时候,东海酒楼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全京师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东海酒楼的名号了。”

    “当初我设出这五局绝世杀局的时候,就没打算有人能破解这五局,”

    “我以己度人,我认为我都能解开的迷局别人也肯定能解开,所以我这五局就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谜底的难题。”

    王资的话说的合情合理,让正德皇帝也觉得王资说的没错。

    正德皇帝当初在紫禁城中都听说过东海酒楼的“千金求解绝世五杀局”,要知道当时八虎都已经在前往应天府的路上了,

    在正德皇帝的视角中,肯定是因为这个事情足够出名才能流传到宫中。

    “只是为了出名吗?”正德皇帝在心中想道。

    正德皇帝微微皱眉,还是有些不相信王资这么大张旗鼓就是为了打出名号。

    但正德皇帝又不得不相信王资说的话,因为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正德皇帝不再去思索这些事情了,今天正德皇帝可是有两个更重要的事情来找王资的,

    一个是关于王资如何看待正德皇帝,另一个就是要不要真的让王资进入翰林院深造,甚至直接入仕。

    正德皇帝身为皇帝,就算不能让王资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获得功名,也有其他办法让王资直接进入仕途,

    除了勋贵与锦衣卫这两条常见的道路外,正德皇帝甚至想让王资成为宦官来当自己的贴身幕僚。

    至于王资成为宦官后会不会因为“净身”反而对正德皇帝产生怨念,正德皇帝都想好了应对方法,

    那就是不让王资净身,但让王资成为宦官。

    这样既可以让王资二十四小时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出谋划策,又能让王资有一个天大的把柄留在正德皇帝以及正德皇帝子子孙孙的手中。

    正德皇帝知道大明朝的天子多半短命,自己的父皇都没有朝中任何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长寿,十四岁的正德皇帝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后事以及之孙做打算了。

    “不说这个了,今日本公子找你可不单单是为了你这千金五杀局而来。”

    “本公子想问问你,你怎么看待大明朝的。”

    正德皇帝仗着自己是皇帝,肆无忌惮的问出了王资这个问题。

    正德皇帝原本想直接问王资如何看待正德皇帝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在正德皇帝眼中,这样问就太明显了,就“暴露”了自己就是皇帝了,只能用委婉的问法来询问王资对大明朝的看法。

    王资对大明朝的看法,不就是对朱家天子的看法吗?

    而当今的朱家天子,不正是正德皇帝吗?

    “终于来了吗?”王资心中默默想到。

    王资知道,正德皇帝这么问他,肯定是想征辟他才问的,

    除此之外,王资想不到正德皇帝这么问的第二种理由。

    只有正德皇帝希望王资为大明朝效力,才会问王资如何看待大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