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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那年夏天 . 02

    肖鸿骑着那个年代最好的捷安特在楼下等着。他们都是一个系统的子弟,肖鸿他爸是二把手。虽然还没有到见双方父母的地步,但两边家庭都知道两个孩子恋爱的事。平日里肖鸿父母工作忙,基本是把肖鸿交给爷爷奶奶带,零花钱管够。肖鸿贪玩又调皮,这个大学预科还是找关系读的。他父母得知李含章要去深圳的华兴银行后很是满意,希望李含章能激励儿子进步,也就同意肖鸿在李含章去深圳前回来过个周末,机票他们报销。

    一看到李含章从单元楼里出来,肖鸿就把烟掐了踩地上,踢进草丛里,从包里掏出口香糖先给李含章,看她不接,就剥了一块往她里喂,见她气鼓鼓地吃了,再剥一块自己吃。

    “我们去哪骑?要不先找个场地练练,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只是学了一下没学会吗?”肖鸿一边推车一边看李含章脸色还是愠愠的。

    “你不是说不在里面不会有事吗!你根本就是骗我!你个大骗子!”李含章走到小区外面路上,一边注意周围家属区有没有属人,一边压低声音大骂肖鸿。

    肖鸿一听还是短信里说的梦的事,知道她的脾气又上来了,还半哄半骗的说:“我也不知道嘛,我也是第一次,他们说的这样没事……”

    “他们是谁?他们是你的那些发小兄弟吧!你们趁大人不在家没少看那些黄色VCD!不知道祸害了别家姑娘没有!”李含章看周围没有什么人了,使劲捶了肖鸿后背好几下。

    肖鸿从高二就开始追求李含章,花了不少心思,考上大学了才确认恋爱关系,到现在已经谈了快四年了,早把李含章这嘴狠心软的脾性儿摸得透透的,加上他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惯会察颜观色讨人欢心,立刻低头认错装出委屈的样子,说:“那我以前也没有过……你知道我一直都舍不得碰你的,这不是你要去深圳那么远了,没控制住,我下次不敢了嘛,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李含章心里知道自己也有责任,只是无处发泄,把那股子恨自己不争气的火儿都发他身上了,就说了句:“先去网吧。查了再说。”

    肖鸿带李含章去了网吧,李含章找了最角落那个背后没有人的机子坐下来。

    2004年网上信息不发达,性教育也未普及,偶尔在大学校园里能看见悬挂的预防艾滋病的公益避孕套领取箱,那些偶尔会出现的箱子以比普通男生身高还高、但又在视线范围貌似警告你似的被挂在建筑外立面上,历经风吹晒的铁壳箱子看着破破烂烂的甚至有锈迹。以至于在李含章的世界里,性是肮脏的,危险的,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可耻的。

    两个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把能浏览的相关网页都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一遍,总结出来三点:一是女人有排卵期和安全期之分,但安全期也不是绝对没有怀孕可能的,且上次大概处于排卵期末期;二是体外射精的怀孕概率3%-20%,取决于男性精子活跃程度,这个避孕方式是错误的;三是怀孕初期不能吃大量冷饮,不能吃螃蟹、薏米、山楂,不能剧烈运动,必须好好休息。

    一想到梦里真切的害怕和绝望,再想到在毕业前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危险境地,李含章暗自发誓再也不会因为男人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眼前这个男人只会让自己爽了完事,除了妈妈,不会有人真的爱惜你。想到这里,李含章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两只手在腿上来回着抠着,皱着眉嘟着嘴对着电脑屏幕发愣。

    肖鸿见李含章这样闷闷的,也有些垂头丧气,在此之前他坚信那样的避孕方式很合理,并一直觉得自己在最后那刻做出这样的举动特别伟大,因为那一刻也想着保护李含章,不能让她怀孕,要知道别的兄弟都炫耀的是那一刻,片子里也是那么演的。

    两个就这样各自感伤了一会儿。李含章看肖鸿沉默不语,以为他知道错了,于是心又软了下来,摸摸他的头,说:“我们去两用场地先练车。”肖鸿听她这样说,瞬间开心了许多,只听见李含章又说了一句:“我想先吃两个冰淇淋。”肖鸿知道她心思重,一定是想按那个方法来,说:“行,我也想吃,我们买最好的。走!”

    两用场地有点破旧了,几乎没有人。6月初天气还不太热,他们坐在场地周围一圈水泥砌的观众席上,脚蹬着铁栏杆。

    肖鸿把冰淇淋打开,勺子放好,递给李含章:“确定吃两盒吗?你本来就容易痛经,怕你吃了下次来的时候肚子又痛。”

    “如果这个月顺利来大姨妈,痛死我也忍着,终于踏实了!”李含章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往嘴里送,“不许你再碰我了!”

    肖鸿也怕,怕真的有了孩子,也怕李含章从此真不让他碰了。李含章去的可是深圳那样的花花世界,肖鸿兄弟让他小心,要是他不看紧点,李含章这一去可就真飞了。

    上次肖鸿回来就打定主意要把李含章搞定吃掉,他才安心。不然大二那年暑假他们和同学情侣去近郊游,别的男同学早就偷吃禁果,还戏谑给他创造机会。那晚是他和李含章是第一次独住一室,半夜他冲了个冷水澡才克制住,两人也只是合衣抱着睡了一晚。

    尽管肖鸿在嘴上和男同学们嘻嘻哈哈满嘴跑火车,但他发自内心的珍惜李含章。不仅仅是因为追了她两年在她心上花了许多心思,更重要是她和其他冲着他爸地位的女孩儿不一样。李含章很独立很善良,虽然她也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从不委屈自己的人,但却很懂事,不会伸手找家里要多余的零花钱,也从不开口找肖鸿要礼物,还总劝他不要乱花钱乱请客被人当冤大头。最让肖鸿感动的是,李含章省出一个月生活费买下他喜欢的那副蝴蝶标本挂画,仅仅是一起逛美术馆的时候他说他很喜欢。

    肖鸿看着李含章现在大口大口的吃着冰的,心里很不好受。一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二是李含章没有拒绝他,说明李含章根本没有动过一到深圳就把他蹬了的心眼儿。想到这里,肖鸿越发愧疚,他紧紧地搂着李含章说:“这次是我不对,我没考虑那么多,我也没有经验嘛,是我的错,让你担惊受怕的,其实我也怕,我不想你把身体弄坏了。以后我保证科学办事!就是不知道以后多久才能见一面了。”

    李含章马上用手捏住他的嘴,嗔怪说:“办屁!两个人都是傻傻的,这次长教训了!以后可别再……算了,不说了。希望这次顺利过关,那我们就……”

    “就什么?”

    “就……,没什么,等我想好了再说!”李含章把剩下的有些化了的冰淇淋往嘴里倒,用手背抹了抹嘴,打算再吃第二盒。肖鸿内心也知道,两个人后面还有很多关要过,还是先把眼前这个算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共同面临的“大事”先解决了再说。

    2004年的初夏,在这个曾经用来举办大型会议、活动、比赛的圆形露天场地里,安静的只有这两个即将奔赴东西又怀揣心事的年轻人,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那么温柔和浪漫。

    场地里回荡着李含章撒娇地喊说“哎呀我不敢”“我害怕”,一会儿埋怨地嚷着“你别松手”“你要扶着我”“我要摔了你负责”,肖鸿哈哈的笑声和不停地嘱咐着“我扶着呢”“看前面”“拐弯儿拐弯儿”“别回头”。

    偶有穿过场地的一对夫妇,看着这对20初头的小年轻在谈恋爱,也笑着远远的从观众席绕开场地,边走边看:女孩儿终于骑了起来,不敢回头,男孩子跟在后面一溜小跑,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他摔着了。直到跑了一圈,发现女孩儿骑得很稳了,男孩子才敢在原地放心的站着,一边大喘气儿,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慢慢地往她身后看不见的角度跟着走,大概是怕被女孩儿看到他没在身后会害怕。

    “真好。”阿姨羡慕地看着场地里的这一幕。叔叔笑着说:“我们也年轻过嘛,少时夫妻老来伴儿,携手相看两不厌”,他把手里拎的菜举到阿姨眼前晃了晃,“老婆子,晚上这鲫鱼你想吃红烧的还是炖个豆腐汤喝?”阿姨笑着挽着叔叔的手臂,远远地望着场地里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直到李含章骑了一圈儿突然看到肖鸿站在前面那咧嘴笑,她才发现自己终于学会骑车了,但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直直地骑到他面前但不知怎么停下来,肖鸿大喊着:“哎呀刹车刹车!”赶紧迎上去。李含章一紧张捏狠了刹车,感觉不对连忙哎呀呀的叫着想伸脚踩地上结果重心不稳,连人带车摔向一边,肖鸿赶紧冲上去尽最大可能一手把车头抓着,一手去抓李含章,结果李含章的小腿还是被踏板给撞了一下,擦破一大块皮,露出肉来。

    肖鸿心疼坏了,把李含章扶到地上坐着。最近的小卖店在观众席最上面的那个出口外侧,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从直线距离最近的那个观众席跑上去,那水泥砌的台阶得有小一米高,有点微胖的他还是噌噌噌地往上跑着,一会儿带着瓶矿泉水和紫药水回来。

    “老板说怕伤口有砂子,要用干净的水先冲一下,再涂上紫药水就好得快,你忍着点啊,乖。”肖鸿安抚着李含章,一边生疏地处理着伤口,一边哄着她。其实李含章是一个对疼痛忍受度很高的人,用她妈的话说8个月就打青霉素了,一声没哭,但她觉得她应该是当时高烧烧累了,哭不出来。

    李含章她着疼,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肖鸿,眼泪默默地流下来,什么也没说。

    对于李含章来说,2004年的夏天充满着未知。未知既包含着对陌生城市和全新生活的憧憬,更有因懵懂无知造成的失控感以及由此引发的恐惧。

    带着这样的复杂心境,李含章应付着毕业和离校的各类手续和不可避免的社交活动,也就无心顾及同学的羡慕祝福或眼红妒忌。并不爱运动的她上下楼梯都是两三步的跨,时不时的还要蹦跶两下,并且坚持每天跳绳500个和呼拉圈半小时,室友看了开她玩笑说李含章这是有了好工作转了性,一看就是要养成健康体魄努力奋发了。

    除了每天疯狂吸入雪糕棒冰冰淇淋,山楂条山楂片果丹皮吃到牙酸,李含章回到家里还闹着要吃清蒸螃蟹,李含章妈妈想办法买到给她做,又怕她去深圳痛经:“你现在就且得瑟吧,等你去了深圳知道疼了就知道照顾自己了。”李含章嘻嘻哈哈地对付过去,每天起床之后睡觉之前都是默默忏悔,请老天保佑,只求健康顺利的去深圳好好工作,“第一个月工资一定要给妈妈买根项链,铂金的”。

    心内焦虑、过食生冷加上猛增的运动量,李含章的月经提前了整整五天。在床上疼到死去活来的她,第一次觉得痛经是一种解脱,生理上的痛苦比心理上的恐惧踏实多了。看到妈妈放桌头的止痛片,李含章悄悄地扔了,只当是对自己做错事的惩罚。

    听到肖鸿在电话里那头长舒了一口气,很快地就转向了更想和她分享的新鲜事。李含章第一次意识到,在性这件事情上,男女承担的风险截然不同,与那片刻温存相比,自己所承担的比肖鸿多得多。她是天秤座,是一个在意公平或者说是相当计较公平的人,虽然她知道爱情是不应该拿来计较和权衡的。肖鸿尝试亲近她时,她没有拒绝,既然彼此喜欢且都是第一次,这很公平,更不存在失去,甚至有一种被言情小说荼毒后的“献祭感”。

    但李含章从未没有想过付出比肖鸿更多的代价,甚至还赌上廉耻,这实在太愚蠢了,原来“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这句话并不是自私,她蜷缩着躺在床上,六月中的重庆开始热了,但因为例假期,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的透着寒,既热又冷,那种滋味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甚至消减了大量关于肖鸿的好。

    在那个梦之前,让她担忧的与肖鸿的未来,似乎也没那么令人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