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请多关照 . 03
“你是李含章吧？你什么时候到的呀？”
“您好，我是李含章……我中午到的……”李含章看着这个姑娘比她大不了几岁，虽穿着工装略显老气，但仍是一脸清秀模样，中长直发，化着淡妆，浑身上下没什么多余装饰，只左手戴了块质感很不错的表，言行举止活泼大方，是她想象中的银行白领的样子，心生欢喜地正准备开口问，曾燕介绍道：“这是今天来接我们的贺颜姐，是总行办公室的。”
“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就叫我贺颜吧。”贺颜漫不经心的边说边往房间里走，看到卧室房门上贴了纸条，一边捋着头发，一边眯着眼睛看门上贴的内容，扭头说道：“李含章你这房间有点小啊，不过一个人住也够了。惠诗棋和我一样，都是深大毕业的，她肯定住家里。苗苗姐这工作做得可真是细致。”
曾燕见李含章脸瞬间红了，面露难色，基本确定李含章的亲戚就是刘苗苗了，马上接道：“贺颜姐，今天你在车上说公司有食堂是早晚餐都有都能吃吗？”
“都能吃！早餐两块，午餐六块，晚餐四块，但行里只管早上和中午两个工作餐，一个月工作日按平均22.5天算，所以一个月饭卡里只有180块钱。但晚上不加班一般也不在行里吃，大部分都是中午剩的菜。”
贺颜爽脆的语气和刘苗苗相似，但又比刘苗苗有分寸许多。贺颜背靠着李含章的卧室门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冲着曾燕和李含章笑了起来：“180块一个月你们也花不完，有时候我们中午也在外面吃，换换口味。今年是我们总行里第一次同时招10个女大学生，哎哟你们可不知道多少人搁我这儿打听，你们这个个都青春貌美的，行里那么多单身汉都盯着呢，多少人排队等着请你们吃饭呢，哈哈哈……”
李含章听到贺颜话里有话，就知道她知道自己和刘苗苗的关系，又担心曾燕觉得不公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埋头在袋子里翻出刚才买的饮料，拿出两三种准备递给她们选。
贺颜摆了摆手说：“谢谢，我就不喝了，我来看看你们安顿得怎么样，回去好汇报工作，这宿舍你们还得且收拾会儿。”她看了看手表，刚才还是一副聊家常的亲和笑容说收就收，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边往外走边说道：“对了，我刚才另外几个美女说了，等你们收拾好，添置好锅碗瓢盆后，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在宿舍做饭吃，就当聚餐了。我父母东北人，我包饺子也还行。”
曾燕和李含章忙说好的好的，把她送到楼梯口，才回屋把门关上。
两人这才在客荡荡的客厅坐下歇着。李含章问曾燕喝什么，曾燕挑瓶矿泉水喝了。曾燕指了指桌上装了好些盒装方便面、火腿肠和饼干的袋子，问李含章：“你晚上就吃这个吗？”
李含章渴了半天了，吞下一大口水：“我不知道你们几点到，中午苗苗姐带我来了就走了，说这边工业区，晚上一个人就不要出去逛了，我就想凑合吃吧，多还多买了几个，这样你们要是到得晚也能吃这个垫垫。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吃好的。”
曾燕见李含章如此大方周到，也没有遮掩行里有熟人这个事，估计也是个家庭条件挺好又没心没肺的，就直接说道：“长期在外面吃也不是办法，明天等另一个到了，我们再商量，自己买菜做着吃既营养又省钱。你会做饭吗？”
李含章摇了摇头：“煎蛋面和蛋炒饭算吗？”
曾燕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一边起身一边说：“我会做，快收拾吧，我看你床都没理出来。”
李含章之前怕曾燕因为单间的分配有想法，见这冷面美人突然笑了，对她的亏欠感也减少了许多，一下子轻松下来，开开心心的去安置房间了。
李含章睡到第二天快中午了，迷迷糊糊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半天才醒过神来。虽然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比家中的条件相差太远，但李含章总算是自在踏实的睡了个懒觉。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报到了，李含章又觉得一切跟做梦一样。她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看到肖鸿发来短信问说他去打篮球，问她今天做什么。
她望着透着阳光进来的窗帘发了会儿呆，听见有人敲门，曾燕开门后，听到陆续有男人女人说括搬东西的声音，李含章想着应该是另一个室友到了，又听了一会儿没有第三个人了，她就用手把头发随意抓了两下束起来，穿着睡衣就出去了。
尹一明刚和曾燕打过招呼，正准备进房间看看，这边突然一开门，她还吓一跳，一看李含章一米六八的大高个，娃娃脸，穿个淡蓝色的棉质睡裙，脚上一双玫红色的拖鞋，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着迷迷糊糊的，笑着说道：“嗨，我是尹一明，叫我一明就可以。”然后看了看手表，“应该和你说中午好才对，希望没吵到你。”
李含章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刚睡到自然醒。我叫李含章，欢迎你，一明。”她探头一看，曾燕的床铺早就整理得整整齐齐，客厅里堆了好多行李和纸箱，“那你先收拾着，桌子上有水，自己拿就行。”
说完李含章就去忙活自己，等她穿戴整齐出来，尹一明的东西都归置得差不多了，曾燕正在客厅坐着，等她们收拾好了一起出去吃饭。
曾燕一大早就去附近逛了一圈，发现深圳的菜价肉价都比老家贵了不少，去超市看了下锅碗炊具的价格，又去村屋里卖杂货的铺子比较了一下，价格相差一倍多。她算了下钱包里的钱，要好好规划才能撑到第一个月发工资。
曾燕见送尹一明来的男生应该也是行里的员工，楼上楼下的帮她搬了三趟东西，对尹一明相当客气，言语之中应该是这些东西是提早寄到了，今天接到她一起送过来的。那个男生还让尹一明存下他的名字和电话，有需要就随时联系他，过会儿还专程抱了一件矿泉水上来，十分殷勤，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同屋三个人，曾燕虽心有落差，但并不抱怨公平，她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下来的时候长在什么地上就决定了你会长成什么，她一个生在一个偏远山坡上的种子，如今能在落在这儿，不管能否扎下根，已经是很幸运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觉得现在与李含章和尹一明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也是一种殊途同归的公平。
曾燕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终于有工作有收入了，父亲也就不必再去工地上辛苦做活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不再开口向家里要钱，把这一个多月坚持过去，家中的日子就彻底好过了。如果李含章和尹一明她们在外面吃，不愿意打平伙，她就自己在家煮饭，大不了水费和燃气费她多出一点就是了，算清楚点总是没错。
曾燕暗自思忖着，听见李含章摇了摇盒装方便面，冲着她说：“还好你带了饭盒，可以烧水，不然昨晚方便面都没得吃，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可得记得买个热水壶，还得买个泡面锅，方便面还是煮着吃好吃。”
曾燕正要开口，只见李含章忽地扭头冲房间里喊道：“一明，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仨出去吃个饭吧，我昨天路过楼下有个湖南菜馆，我一个人没敢进，今天人齐了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了。我请客！”
尹一明在屋里答应着：“我都可以，听你们安排就行。”
曾燕马赶紧接着李含章的话茬儿：“我早上出去逛了一圈儿，知道哪有卖的，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买。”然后冲着房间提高了些声量：“一明，公司只包早上和中午的两个工作餐，我和含章想等你来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吃，我可以做。昨天总行办公室的一个姐姐，说过几天约着和我们这届新员工一起做饭吃，算是欢迎我们了。”
“可以啊，我读书的时候也在餐厅打工，会做一点西餐，可以给你们做。”尹一明在房间里答着，一看手表：“哟，原来快一点了，走吧吃饭。”
李含章知道尹一明的背景也不便多问，曾燕见这两人都比预想的好相处，心里也松快许多，毕竟三个人打平伙可以吃得更好一些，成本也就更低些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尹一明心思全无，怎么都行。并不想回国工作，但她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她不得不从。
尹一明母亲是国有银行出来的，90年代见银行挣不到钱，辞职自学法律当了律师，后来发现那个年代做律师也是清水，最后借母家朝中亲戚的光，开过汽修厂，接过小工程，开过餐饮，一步步开始逐渐越做越大，后来成为县城最大的酒水代理商，这两年开始做房地产开发，虽然在三线城市，但这几年势头极好，也算是当地知名的房地产企业。
尹一明父亲长得高大威猛，却十分有智慧，这么多年他都是默默辅助老婆的角色，不管钱，也不挣钱，除了烟酒外也不花钱，他知道家中有一位强势且能干的妻子就够了，妻子乐得在外打拼，他能做的就是在妻子应酬时在楼下开车等着，妻子送礼时他当个劳力。
尹一明外婆一家，从外公外婆开始就是做官，儿女也都在体制内任职，只有尹一明母亲是个叛逆的，虽然现在也家大业大，每年都会给外婆一家包括亲戚发厚厚的过年钱，但老家的观念始终认为“商不如官”，更何况他们发家也是倚仗家中人脉。
有一年过年，因为资金没周转过来，尹一明妈妈又不愿拖欠下家和工人的过年钱，咬着牙用账面的钱把能付的都付了，过年给母家各家发的红包也就小一万，结果她的小姑姑收到红包一摸，当着面数了出来，还弯酸地说：“姐，这两年挣不少吧，你这果然是越富越抠啊，是吧姐夫？姐夫你这一年烟钱酒钱也不止这个数了。”她二舅妈也跟着附和着：“你姐夫是专职司机兼保镖，一天一包黄鹤楼，三天一瓶茅台，一般人家也伺候不起，你姐不容易，有就不错了，大过年的少说点。”
尹一明记得那晚他们一家第一次没在妈妈买给外公外婆的别墅里看春晚，回到自己家后，听到母亲在房间里哭，父亲压低声音在安慰她。第二天尹一明见母亲一如往常，继续带着好吃好喝的走亲戚，打那时起，她就想离这个家族远远的。
但尹一明母亲这些年打拼下来，知道体制的好，终归“万商不如一官”，但尹一明不愿回老家，更不愿进体制，母女二人拉锯许久，恰好出现这样一个关系和机会，给她塞进了华兴。这份工作，城市好，行业好，又是那个年代第一个上市的股份制企业，风头劲起，对女儿而言是最好的安排，对她自己来说，也是最体面的安排，也随了女儿的心意，不用一辈子活在母亲一家的荫泽之下了。
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商人和官场的利益交换和眼色高低的尹一明，从她们的穿着、用品和待人接物就对这两位新室友的家境和性格有初步的判断了。此时的尹一明对于买什么样的锅，买什么样的碗并不在意，因为来华兴上班原本就只是缓兵之计，先把母亲安抚住，安顿好后再慢慢准备移民的事。
而李含章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醉了咱就睡的人，对钱对事没什么计划，加上打小眼睛看到的世界就比钱包允许的世界大得多，跟着曾燕在密不透风的农民房里左穿右绕的来到这个杂货铺，确实锅碗瓢盆儿一应俱全，就是质量看着不太行。李含章看着那碗和盘子都堆在地上卖，和曾燕说道：“我们仨人平摊，可以买好一点的，这些不好看呀。”
曾燕冷冷地回了句：“能用就行了，要那么好看干嘛。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商量好了吗，一人先交200块钱，我来记账，扣掉刚才的饭钱，买完这些就是生活费。”说完拿起陶瓷盘子和不锈钢平盘问老板价钱，买了更便宜的不锈钢盘子，两个深的两个浅的，挑了六个陶瓷碗，想了想又买了三个黄色的搪瓷盆可以煮面吃或者装汤。
别的也就算了，李含章看着那个说明书都不一定有的电饭煲，也不知道安不安全，想拉着尹一明帮两句，见她背对铺子接打电话，往旁边走着，觉得没趣，心想这才开始相处，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房子用，随便她去了。
“您好，我是李含章……我中午到的……”李含章看着这个姑娘比她大不了几岁，虽穿着工装略显老气，但仍是一脸清秀模样，中长直发，化着淡妆，浑身上下没什么多余装饰，只左手戴了块质感很不错的表，言行举止活泼大方，是她想象中的银行白领的样子，心生欢喜地正准备开口问，曾燕介绍道：“这是今天来接我们的贺颜姐，是总行办公室的。”
“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就叫我贺颜吧。”贺颜漫不经心的边说边往房间里走，看到卧室房门上贴了纸条，一边捋着头发，一边眯着眼睛看门上贴的内容，扭头说道：“李含章你这房间有点小啊，不过一个人住也够了。惠诗棋和我一样，都是深大毕业的，她肯定住家里。苗苗姐这工作做得可真是细致。”
曾燕见李含章脸瞬间红了，面露难色，基本确定李含章的亲戚就是刘苗苗了，马上接道：“贺颜姐，今天你在车上说公司有食堂是早晚餐都有都能吃吗？”
“都能吃！早餐两块，午餐六块，晚餐四块，但行里只管早上和中午两个工作餐，一个月工作日按平均22.5天算，所以一个月饭卡里只有180块钱。但晚上不加班一般也不在行里吃，大部分都是中午剩的菜。”
贺颜爽脆的语气和刘苗苗相似，但又比刘苗苗有分寸许多。贺颜背靠着李含章的卧室门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冲着曾燕和李含章笑了起来：“180块一个月你们也花不完，有时候我们中午也在外面吃，换换口味。今年是我们总行里第一次同时招10个女大学生，哎哟你们可不知道多少人搁我这儿打听，你们这个个都青春貌美的，行里那么多单身汉都盯着呢，多少人排队等着请你们吃饭呢，哈哈哈……”
李含章听到贺颜话里有话，就知道她知道自己和刘苗苗的关系，又担心曾燕觉得不公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埋头在袋子里翻出刚才买的饮料，拿出两三种准备递给她们选。
贺颜摆了摆手说：“谢谢，我就不喝了，我来看看你们安顿得怎么样，回去好汇报工作，这宿舍你们还得且收拾会儿。”她看了看手表，刚才还是一副聊家常的亲和笑容说收就收，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边往外走边说道：“对了，我刚才另外几个美女说了，等你们收拾好，添置好锅碗瓢盆后，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在宿舍做饭吃，就当聚餐了。我父母东北人，我包饺子也还行。”
曾燕和李含章忙说好的好的，把她送到楼梯口，才回屋把门关上。
两人这才在客荡荡的客厅坐下歇着。李含章问曾燕喝什么，曾燕挑瓶矿泉水喝了。曾燕指了指桌上装了好些盒装方便面、火腿肠和饼干的袋子，问李含章：“你晚上就吃这个吗？”
李含章渴了半天了，吞下一大口水：“我不知道你们几点到，中午苗苗姐带我来了就走了，说这边工业区，晚上一个人就不要出去逛了，我就想凑合吃吧，多还多买了几个，这样你们要是到得晚也能吃这个垫垫。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吃好的。”
曾燕见李含章如此大方周到，也没有遮掩行里有熟人这个事，估计也是个家庭条件挺好又没心没肺的，就直接说道：“长期在外面吃也不是办法，明天等另一个到了，我们再商量，自己买菜做着吃既营养又省钱。你会做饭吗？”
李含章摇了摇头：“煎蛋面和蛋炒饭算吗？”
曾燕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一边起身一边说：“我会做，快收拾吧，我看你床都没理出来。”
李含章之前怕曾燕因为单间的分配有想法，见这冷面美人突然笑了，对她的亏欠感也减少了许多，一下子轻松下来，开开心心的去安置房间了。
李含章睡到第二天快中午了，迷迷糊糊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半天才醒过神来。虽然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比家中的条件相差太远，但李含章总算是自在踏实的睡了个懒觉。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报到了，李含章又觉得一切跟做梦一样。她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看到肖鸿发来短信问说他去打篮球，问她今天做什么。
她望着透着阳光进来的窗帘发了会儿呆，听见有人敲门，曾燕开门后，听到陆续有男人女人说括搬东西的声音，李含章想着应该是另一个室友到了，又听了一会儿没有第三个人了，她就用手把头发随意抓了两下束起来，穿着睡衣就出去了。
尹一明刚和曾燕打过招呼，正准备进房间看看，这边突然一开门，她还吓一跳，一看李含章一米六八的大高个，娃娃脸，穿个淡蓝色的棉质睡裙，脚上一双玫红色的拖鞋，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着迷迷糊糊的，笑着说道：“嗨，我是尹一明，叫我一明就可以。”然后看了看手表，“应该和你说中午好才对，希望没吵到你。”
李含章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刚睡到自然醒。我叫李含章，欢迎你，一明。”她探头一看，曾燕的床铺早就整理得整整齐齐，客厅里堆了好多行李和纸箱，“那你先收拾着，桌子上有水，自己拿就行。”
说完李含章就去忙活自己，等她穿戴整齐出来，尹一明的东西都归置得差不多了，曾燕正在客厅坐着，等她们收拾好了一起出去吃饭。
曾燕一大早就去附近逛了一圈，发现深圳的菜价肉价都比老家贵了不少，去超市看了下锅碗炊具的价格，又去村屋里卖杂货的铺子比较了一下，价格相差一倍多。她算了下钱包里的钱，要好好规划才能撑到第一个月发工资。
曾燕见送尹一明来的男生应该也是行里的员工，楼上楼下的帮她搬了三趟东西，对尹一明相当客气，言语之中应该是这些东西是提早寄到了，今天接到她一起送过来的。那个男生还让尹一明存下他的名字和电话，有需要就随时联系他，过会儿还专程抱了一件矿泉水上来，十分殷勤，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同屋三个人，曾燕虽心有落差，但并不抱怨公平，她打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下来的时候长在什么地上就决定了你会长成什么，她一个生在一个偏远山坡上的种子，如今能在落在这儿，不管能否扎下根，已经是很幸运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觉得现在与李含章和尹一明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也是一种殊途同归的公平。
曾燕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终于有工作有收入了，父亲也就不必再去工地上辛苦做活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不再开口向家里要钱，把这一个多月坚持过去，家中的日子就彻底好过了。如果李含章和尹一明她们在外面吃，不愿意打平伙，她就自己在家煮饭，大不了水费和燃气费她多出一点就是了，算清楚点总是没错。
曾燕暗自思忖着，听见李含章摇了摇盒装方便面，冲着她说：“还好你带了饭盒，可以烧水，不然昨晚方便面都没得吃，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可得记得买个热水壶，还得买个泡面锅，方便面还是煮着吃好吃。”
曾燕正要开口，只见李含章忽地扭头冲房间里喊道：“一明，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仨出去吃个饭吧，我昨天路过楼下有个湖南菜馆，我一个人没敢进，今天人齐了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了。我请客！”
尹一明在屋里答应着：“我都可以，听你们安排就行。”
曾燕马赶紧接着李含章的话茬儿：“我早上出去逛了一圈儿，知道哪有卖的，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买。”然后冲着房间提高了些声量：“一明，公司只包早上和中午的两个工作餐，我和含章想等你来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吃，我可以做。昨天总行办公室的一个姐姐，说过几天约着和我们这届新员工一起做饭吃，算是欢迎我们了。”
“可以啊，我读书的时候也在餐厅打工，会做一点西餐，可以给你们做。”尹一明在房间里答着，一看手表：“哟，原来快一点了，走吧吃饭。”
李含章知道尹一明的背景也不便多问，曾燕见这两人都比预想的好相处，心里也松快许多，毕竟三个人打平伙可以吃得更好一些，成本也就更低些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尹一明心思全无，怎么都行。并不想回国工作，但她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她不得不从。
尹一明母亲是国有银行出来的，90年代见银行挣不到钱，辞职自学法律当了律师，后来发现那个年代做律师也是清水，最后借母家朝中亲戚的光，开过汽修厂，接过小工程，开过餐饮，一步步开始逐渐越做越大，后来成为县城最大的酒水代理商，这两年开始做房地产开发，虽然在三线城市，但这几年势头极好，也算是当地知名的房地产企业。
尹一明父亲长得高大威猛，却十分有智慧，这么多年他都是默默辅助老婆的角色，不管钱，也不挣钱，除了烟酒外也不花钱，他知道家中有一位强势且能干的妻子就够了，妻子乐得在外打拼，他能做的就是在妻子应酬时在楼下开车等着，妻子送礼时他当个劳力。
尹一明外婆一家，从外公外婆开始就是做官，儿女也都在体制内任职，只有尹一明母亲是个叛逆的，虽然现在也家大业大，每年都会给外婆一家包括亲戚发厚厚的过年钱，但老家的观念始终认为“商不如官”，更何况他们发家也是倚仗家中人脉。
有一年过年，因为资金没周转过来，尹一明妈妈又不愿拖欠下家和工人的过年钱，咬着牙用账面的钱把能付的都付了，过年给母家各家发的红包也就小一万，结果她的小姑姑收到红包一摸，当着面数了出来，还弯酸地说：“姐，这两年挣不少吧，你这果然是越富越抠啊，是吧姐夫？姐夫你这一年烟钱酒钱也不止这个数了。”她二舅妈也跟着附和着：“你姐夫是专职司机兼保镖，一天一包黄鹤楼，三天一瓶茅台，一般人家也伺候不起，你姐不容易，有就不错了，大过年的少说点。”
尹一明记得那晚他们一家第一次没在妈妈买给外公外婆的别墅里看春晚，回到自己家后，听到母亲在房间里哭，父亲压低声音在安慰她。第二天尹一明见母亲一如往常，继续带着好吃好喝的走亲戚，打那时起，她就想离这个家族远远的。
但尹一明母亲这些年打拼下来，知道体制的好，终归“万商不如一官”，但尹一明不愿回老家，更不愿进体制，母女二人拉锯许久，恰好出现这样一个关系和机会，给她塞进了华兴。这份工作，城市好，行业好，又是那个年代第一个上市的股份制企业，风头劲起，对女儿而言是最好的安排，对她自己来说，也是最体面的安排，也随了女儿的心意，不用一辈子活在母亲一家的荫泽之下了。
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商人和官场的利益交换和眼色高低的尹一明，从她们的穿着、用品和待人接物就对这两位新室友的家境和性格有初步的判断了。此时的尹一明对于买什么样的锅，买什么样的碗并不在意，因为来华兴上班原本就只是缓兵之计，先把母亲安抚住，安顿好后再慢慢准备移民的事。
而李含章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醉了咱就睡的人，对钱对事没什么计划，加上打小眼睛看到的世界就比钱包允许的世界大得多，跟着曾燕在密不透风的农民房里左穿右绕的来到这个杂货铺，确实锅碗瓢盆儿一应俱全，就是质量看着不太行。李含章看着那碗和盘子都堆在地上卖，和曾燕说道：“我们仨人平摊，可以买好一点的，这些不好看呀。”
曾燕冷冷地回了句：“能用就行了，要那么好看干嘛。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商量好了吗，一人先交200块钱，我来记账，扣掉刚才的饭钱，买完这些就是生活费。”说完拿起陶瓷盘子和不锈钢平盘问老板价钱，买了更便宜的不锈钢盘子，两个深的两个浅的，挑了六个陶瓷碗，想了想又买了三个黄色的搪瓷盆可以煮面吃或者装汤。
别的也就算了，李含章看着那个说明书都不一定有的电饭煲，也不知道安不安全，想拉着尹一明帮两句，见她背对铺子接打电话，往旁边走着，觉得没趣，心想这才开始相处，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房子用，随便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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