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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巧舌如簧赚雄关 山中柴门拜军神

    前往朔州报信的两个亲随片刻不敢耽搁,催马向南狂奔。没想到才跑出二十里地,战马突然失了前蹄,两人滚出二三丈远,直摔得皮开肉绽。

    还未等缓过气来,路边忽地跳出五个男子,快步上前按住两名亲随,又掏出利刃抵住二人后腰。

    为首一男子恶狠狠道:“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亲随以为是劫道的匪人,情急之下不及细想,脱口而出:“野武人正在围攻云中城,我等要沿路通报军情,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

    这群“匪人”正是在守口堡出现过的戏班伙计,而为首的戏班班主早已换了一身短打装扮,故作怀疑道:“你小子还挺会胡说,北边有守口堡卡着,野武人难道是飞过来的?”

    亲随大急,扯着嗓子喊道:“吾等也不知守口堡为何被破,野武起码来了数万人,漫山遍野都是。还请好汉速放我二人离去,否则野武人破城南下,尔等也难逃一死!”

    五名“贼人”听罢此言放声大笑,戏班班主俯身说道:“不妨告诉你,守口堡的野武人,正是某放进来的。”

    亲随大惊,以为这贼人在说笑,却突然被人捂住口鼻,紧接着后腰传来一阵剧痛。这帮拦路匪寇竟是直接动手,结果了二人性命。

    确认两名亲随没了气息,戏班班主这才对手下说道:“咱们的事儿算是办完了,走吧!”

    五人骑上官道旁早已备好的马匹,飞马离去。

    野武人在攻下云中城后休整了半个时辰,又将前锋分为两路、马不停蹄向南席卷而来。

    一路五万人破山阴、怀仁,于二十日攻下毫无防备的朔州;另一路四万人破应县,于二十一日占领早已被大栾废弃多年的雁门关。

    自此草原通往并州治所晋阳城的通道已被完全打开。当雁门关败军逃回忻州时,官府才知野武人竟已南下四百里。忻州告急!晋阳告急!

    山海关北接燕山、南临渤海,乃幽州进出翼州必经之路,实为中原之锁钥。

    宋献忠带三千亲卫随拉尔达克部先行,于二十三日抵达山海关。只见:天堑雄关势若飞,风尘万里马蹄疾。一条铁索穿山海,百丈长虹贯日霓。

    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此等雄关,宋献忠感叹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若要强攻,不知得战死几人方可拿下。”

    拉尔达克部首领忧道:“如此关隘,只怕是难打。”

    宋献忠笑道:“谁说要打?你可别忘了,咱们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幽州兵马,奉命入关讨逆。”

    这位粟末首领早已想好对策:中原地大物博,古往今来人杰不计其数,且最重华夷之辨。若自己入关后想要站稳脚跟,光靠战马刀枪是不行的,因此此番南下定要师出有名,尽量争夺人心。

    山海关守军远远瞧见大军到来,早已慌忙关了城门。宋献忠派亲卫骑马来到关前,高声喊道:“幽州兵马都督宋献忠,奉燕王和幽州牧之令南下,还望开关放行。”

    山海关护军在城楼上问道:“都督既为公事,为何不提早派人告知?如今大军兵临城下,末将怎敢轻易放行?”

    “事出紧急,吾有衙门公文,大人一看便知。”亲卫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坦然说道。

    关城上放下一个吊篮,亲卫将公文放入其中,吊篮又缓缓升了上去。

    山海关护军将公文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谨遵朝廷令,特告幽、翼两州:今遣幽州兵马都督、平北将军宋献忠,率兵三十万,进驻翼州协防。各官府务必奉命行事,切勿推诿拖延。泰安二年十一月十八日。”

    护军看了两三遍,见公文上加盖着燕王印玺和幽州牧守衙门印,不似作假。但仍心中疑惑,大声说道:“下官为何不知此事?还请都督在此稍候几日,待下官行文问过再说。”

    “放屁!”宋献忠佯装大怒,拍马上前骂道:“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所费几何你可知晓?在此地待上几日,你说得倒是轻巧!翼州牧未知会你,那是他的事,与本都督有何关系?速速开关放行,否则误了军机,看你如何交待!”

    宋献忠见守关将领尚在犹豫不决,索性将坐骑往后一转,回身说道:“不开便罢了,本都督这便率军回奉天,自有朝廷律法与你计较!”说完果真带着大军缓缓离去。

    山海关护军本来还在左右为难,眼看幽州兵马二话不说调头就走,顿时慌了神。公文上的燕王印玺和幽州牧守衙门印可都不假,若此事真如那都督所言,最后官司打到朝廷去,自己这六品官哪里担得起?

    恰逢此时身旁一个校尉说道:“大人,前些日子兵部下了令,翼州兵马大多都调往徐州一带去了。若是调幽州兵马入关,也倒是说得通。”

    另一个亲随也附和道:“幽州牧和燕王的大印都在上面,难道咱们还挡得住?真要闹起来,可别被那些文官推出来顶罪。”

    听左右这么一说,护军下定了决心,高声呼喊:“都督且慢!下官这就打开关城!”

    随着千斤城门缓缓开启,宋献忠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大喊了一声“入关!”

    担任探马的两千骑兵瞬时动了起来,率先冲入关城。五万大军紧随其后,向关内缓缓移动。

    宋献忠入了关城,便指挥手下将山海关大小将领控住。护军还以为是刚才怠慢所致,便小心问道:“都督此乃何意?”

    宋献忠并未理会,而是说出了让护军大为震惊的消息:“尔等可知皇上已被奸臣挟持,社稷危在旦夕?我幽州兵马此次乃奉旨入关,以清君侧!”

    见护军满脸震惊,宋献忠掏出檄文递了过去:“幽州牧带来密诏,王爷才知皇上已被太傅何安国幽禁于深宫之内,如同提线木偶,万事不得自由。”

    山海关护军只在戏文里听过这样的事,如今亲自遇上,竟是头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作答。

    宋献忠又缓缓说道:“护军可还记得先皇是如何取得天下?”

    山海关护军太过紧张,竟然结巴道:“难……难道太傅……欲效仿先皇?”

    “前朝故事,近在眼前,实在是发人深省啊!”宋献忠痛心疾首:“藩王镇守封地,正是先皇为了防范权臣篡位的最后手段!如今朝廷急不可耐地欲行削藩之事,难道不是心中有鬼?”

    护军这会稍微缓过劲来,怀疑燕王已反,心中无比恐慌,却强自镇定道:“不是下官不信都督,而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宋献忠是何等人也,立刻看出了护军所想,于是凑近说道:“护军该不会以为,燕王谋反了吧?”

    “哪里哪里,小的哪敢非议藩王。”护军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紧张得连说话嗓音都变了。

    山海关已在手中,这小小护军信不信又有何妨?不过宋献忠自有打算,于是又劝说道:“幽州若是谋反,本都督大可现在就要了尔等性命。就凭手中的三十万人马,翼州弹指可取,何必跟你这小人物苦口婆心、浪费唇舌!”

    护军不发一言,眼珠子却转来转去,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宋献忠又说道:“若护军不信,本都督大可将你一干人等放了,就是不知朝廷知道了……会否夸你忠心不贰?”

    护军心想你这不是在搞笑吗?如今山海关已被你握在手中,不管是谋反还是“清君侧”,朝廷能放过自己的失土之责?

    左思右想之下,护军暗自下了决心:事已至此,不如一条道走到黑,翼州空虚无防,幽州大军必定势如破竹,不趁现在混个出身,难道等着吃朝廷的刀?

    盘算已定,山海关护军猛地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下官山海关护军吴二喜,愿为都督效劳,清君侧,杀国贼!”

    “好!”宋献忠大喜,下令道:“如此英雄,本都督自不会亏待你,如今先将你提为都尉,再拨一万人与你传檄四方,你可敢领命?”

    吴二喜一听自己从六品护军升为了四品都尉,喜不自禁,大声道:“愿为都督效死!”

    宋献忠大笑,接着又给吴二喜画了一个大饼:“若能救皇上于危难之中,你便是首功!到时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也不在话下!”

    眼看自己就要做那拨乱反正的功臣,吴二喜顿生万丈豪气,立马领了兵符,整军传檄四方去了。

    大军在山海关休整半日之后,五万前锋终于挣脱了狭长辽西走廊的束缚,朝着广阔的河北平原倾泻而去……

    就在宋献忠传檄四方之时,荆州的襄阳军却有了些状况。这段时日韦长安对麾下军士训练愈加严厉,有些士卒吃不住苦,竟起了退缩的念头。每日训练或是敷衍了事、或是装病扮伤。

    韦长安早就预料会有油滑之人,因此也不废话,着两位守御将这些军中混子尽数挑出。除了收缴军饷,打二十大板逐出军营外,家中赋税额外再增一成以示惩戒。

    逐出军营被打板子还罢了,多出一成赋税对普通百姓而言便是巨大的负担,如此一来谁敢轻言退出?除了几个不顾家人死活的惫赖货,其余人等皆咬牙坚持,不敢再偷奸耍滑。

    赵无患上次和陆成栋一番商讨,得知或有战事后,对属下要求更为严格,却无人敢有丝毫怨言。

    究其原因,士卒们都知道当日校场选拔,就是这十五岁少年领着一群未经战阵的新手,和沙场老卒战了个有来有回。

    况且赵无患还曾说,有不服者尽可出来切磋切磋。在亲手打翻几名挑战者后,标中军士便对其心服口服,无人敢自找麻烦。

    不仅如此,闲暇之余,赵无患又找上邹云飞讨教射术,寻达那罗练习骑术,可谓片刻不敢松懈。

    这日赵无患正在营中和麾下军士演练,忽有传令兵来报:“赵标长,韦统领有请。”

    赵无患让黄大牙带领军士们继续操练,自己快步跑到中军大帐外高声禀道:“标正赵无患,求见统领大人!”

    “进来吧!”里面传来韦长安的声音。

    赵无患拨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韦长安站在一个大桌子前认真查看,而桌上堆着大小不一的土堆。

    “统领大人,敢问这是何物?”赵无患见这土堆还挺精致,瞪大眼睛问道。

    “臭小子,生分了啊?连叔都不叫了。”韦长安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玩笑道。

    赵无患一本正经回道:“军中不可无礼,还望统领大人见谅!”

    韦长安这才侧过头看了少年一眼,笑道:“臭小子,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说完指着桌上的土堆解释道:“这是沙盘,行军打仗可不能少了它,这玩意儿比地图好用多了。”

    赵无患一听赶紧凑上来,边看边说:“这土堆就是山吧?蓝色的布条是不是河?真细致啊!做得真像啊!”

    “那是当然,这是某好不容易从王爷手里求来的,能不好吗?”韦长安见赵无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暗自好笑。却忘了自己刚看到此物时,和赵无患的神情也差不了许多。

    少年围着沙盘左看右看,过了一会才想起韦长安找自己有事,赶紧问道:“大人今日唤我过来,不会就是给我看这宝贝吧?”

    “当然不是。”韦长安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卸了身上的甲胄,换了身便服,对赵无患道:“赶紧去收拾一下,跟我出城见个人。”

    “见谁?”赵无患好奇道。

    “某也不知,这是王爷吩咐下来的,有问题你找王爷问去。”韦长安不耐烦道:“快去换身衣服,一刻后在大营门口见。”

    赵无患一脸茫然,只得回营舍换了寻常衣物,又找到黄大牙跟他交代了几句。

    待到了大营门口,韦长安已牵了两匹马等着,竟是连护卫也未带上。两人骑上马,出了军营,朝着襄阳城一路奔去。

    赵无患本以为要见的人在城中,没想到韦长安带着他又从西门出了襄阳城。少年一头雾水,纳闷道:“韦大叔,你这是要把我往哪带啊?”

    “王爷只说带你去虎头山见个人,其余某也不知。”韦长安回道。

    两人骑马行了三四里路,到了山脚又往山上走了半刻,才看到一座茅屋出现在眼前。

    正是:一径青山半掩映,柴门茅舍傍斜溪。白云高逐天边日,密林风送竹声浅。

    赵无患见茅屋周围散着十来个王府侍卫,暗想这主人不知何方神圣,竟能让湘王屈尊至此。

    韦长安带着赵无患到了门口,轻敲了三下,沉声禀道:“王爷,赵无患已带到。”

    “吱”地一声,柴门应声而开。赵无患见开门的是一个剑眉杏眼、绿鬓朱颜,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由得一楞。

    再往里看去,一名身穿粗布棉袍、慈眉善目的老者坐于上位,而湘王却端坐于一旁。赵无患更迷糊了,正好奇这老者身份,就听湘王说道:“无患,快过来见过韩老先生。”

    赵无患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弯腰作揖,正声道:“后学末进赵无患,见过韩老先生。”

    从赵无患一进屋起,老者便一直注视着眼前少年。待其行过礼后,转头对湘王说道:“俊美英武,一表人才,果然生了副好皮囊。”

    赵无患头大如斗,心想这老头是什么来头?又听湘王说道:“那老先生是已允了此事?”

    “王爷亲自上门,老朽岂有不允之理。”老者面带笑容,手拂浓密花白胡须说道。

    湘王似是放下心来,对赵无患道:“从今日起,你便在此住下,和韩老先生学习军伍之事。”

    “啥?”赵无患怀疑自己听错了,王爷竟要自己和面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爷爷学兵事,不由脱口而出:“和他?”

    “你这人好生无礼!”刚才开门的朱颜少年出口喝道:“你可知韩老先生是谁?”

    赵无患下意识地左右摇头,甚为不解。

    朱颜少年轻蔑地看了一眼赵无患,骄傲说道:“先生便是前朝朝露年间,叫四方诸胡闻风丧胆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镇国公、鬼面军神——韩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