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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囚困局

    大荆南方自春以来,雨水频并,数月不止,河港盈溢。久涝之后,继而大旱,几近颗粒无收。

    饥民背井离乡,一路北上,端的是充塞道途,沿途乞食,扶老携幼,气命如丝,菜色雷腹,行步倾倒。

    大荆最近三年间已经两度闹饥荒,朝廷有心无力,只得将十万流民圈之于胤州,拒之胤相城外。

    胤相城中。

    牢房里十分昏暗,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你下手那么重,莫要打死。”

    “死就死了,烂命不值钱。也是见鬼,前天明明没了气丝,昨儿个不还撑过来了。”

    隐约听得狱丁晦气不已的话语:“这个泼皮平日里就是个着地滚,这次嘴却硬了些。”

    “管他是不是正犯,反正已经把押强画了,点了卯咱几个好放衙。”旁儿另一个狱丁赶着与应卯的交接班,有些不耐烦。

    声音渐远。

    姜瑾再次悠悠醒转,身上是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前天下午,他作为最年轻的知名科学家受邀飞国外参加一个国际科学论坛,登机的前几个钟无聊便逛了逛古玩街,莫名其妙地淘了件看起来无人问津的古物石头。

    途中不料飞机遭遇雷暴被击中,在空难发生的最后关头,那件古物黑光一闪,裹着姜瑾的灵魂便来到了此处。

    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前天确实嗝气了,姜瑾就这么替着挨了一顿严刑拷打。

    寻思着这场阴错阳差,应该是那件古物与自己的灵魂融合,起了不可描述的作用。

    姜瑾的头炸裂般难受,脑中仿佛太极阴阳轮转,两股记忆交缠袭来,一股白色的是姜瑾自己的,一股黑色的则可能是古物所化。

    唯独没有原主的记忆。

    姜瑾直呼好家伙,这下所犯何事、所处何地都无从得知,便要着这死囚服再死一次么?

    念头一闪,姜瑾发现竟然能捕捉此处残留的原主魂魄记忆,奈何原主死去已经超过六个时辰,只留下碎片气息。

    等姜瑾读取了原主临死前的不甘残念,原主便真正人死魂销。

    同名同姓同岁数,烂赌、嗜酒,前年气死双亲顺带败光了家底,因做事鬼祟且惯常三只手,人称姜鬼。

    原主却是这样的诳棍,毕竟占了人家的体,姜瑾只能默念一路走好。

    改而一愣,姜瑾自我嘲讽道:“说不准我也得一路走好。”

    隔壁牢房听得声响,同犯牛仨试着喊道:“鬼哥,你没死?”

    “咋呼啥?”

    姜瑾一番了解,才知道半个月前姜鬼赌输了,画了押把婆娘做了抵押,赌坊才让他出来筹资。

    几位平日关系较好的帮闲,哪有钱借与他,一筹莫展的姜鬼便掇唆着一起出城做一回拦路响马的买卖。

    牛仨人如其名,粗壮得一个顶仨。

    许是四肢发达,因此头脑也较简单,那时牛仨脱口而出,城外的都是流民穷鬼,城隍爷见了都得躲债,有种不如去抢富户。

    几人喝着黄液,顶着醉意夸浮吹牛,酩酊了一场。

    当天夜里,酒肆对面的富户李怀仁家里失窃还走了火,李怀仁当场被烧死。

    乱世流民多贼寇,官家也没想真的能抓着贼人。

    李家的大房有个甥舅在衙门皂班当差,教她做了苦主大闹衙门,以便给小妾立威,霸得全部家产。

    典吏面上不好看,又收了贿,只得让快班贴出告示。

    李家失窃一尊祖传半米高玉观音、百余银两,知情揭发者赏,知情不报同罪,云云。

    酒肆的店家想起姜鬼几人的话,做了揭发。

    踏破铁鞋无觅处,因姜鬼酒醒先走,其余五人当场抓获。

    苦主、人证俱有,快班去往姜鬼家中,给他戴上镣铐,随即锒铛入狱。

    收监之后,除姜鬼、牛仨外,其余四人托了关系打点,一口咬定是姜鬼所为,当时就做了无罪。

    姜瑾听完一阵沉默。

    “鬼哥,你真的不记得了?”牛仨很是不解,顿了顿又苦道,“鬼哥,这次太憋屈了,循理大家喝了黄液哪次不夸浮,莫不是俺说要当皇帝就真的当皇帝了么?”

    牛仨见姜瑾还是不语,以为他又犯胆小,咬牙道:“俺知道你不会做这事,怪我胡诌,这次是真的祸从口出了。你要是害怕,把罪推俺这,俺受得打。”

    姜瑾没想原主还有这等知交,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别胡乱认罪,没做便没做。我且问你,这里的律例杀人是否填命?死者验尸了没?除了苦主、言证,可有物证?”

    “鬼哥,你不害怕?这次怕是要拿咱们杀那什么鸡啥猴的。”牛仨觉得姜瑾好像转性了,往常姜鬼怕事的劲一怵,早就甩锅让他背黑。

    牛仨不识几个大字,但不妨碍他表述。

    现如今是大荆建平十七年,建平帝重典治国,按照律例杀人偿命,连坐者刺字发配。

    至于没杀人只越货,一般都是囹圄坐穿,不至于填命。

    牛仨沮丧不已,有了店家的言证便是铁证如山,翻不了供。

    李怀仁的小妾坚持死者为大,不给验尸,大房拗不过,同意了。

    衙门的说辞死者是被烧死的,姜瑾欲寻破局之策,陷入沉思。

    “对了,鬼哥,听说快班还在你家搜出了硫磺。”牛仨补充了一下。

    也就是说在大荆很多都是管制物,包括兵刃火器硫磺,即便私藏管制物,也是一等罪名。

    谁料姜瑾闻言一喜,追问道:“你们五人是当场被抓吗?我是在家里被抓的?你们家有没搜出硫磺?”

    “都没有。那是管制物,谁敢藏私?”牛仨憨道,“俺说鬼哥,杀人的罪名你愁眉苦脸的,罪加一等为何你反而开心了?衙役说了,叫做啥你有不在场证明。”

    也就是说牛仨他们五人没有栽赃的时机,而原主的确也无私藏硫磺,抽丝剥茧就容易多了。

    姜瑾纠正道:“我没有不在场犯事证明。”

    “对对。所以本来俺想替你揽下也没得揽。”牛仨实诚了一句。

    捻了捻手指,闻了闻,朱砂印泥的味道。

    姜瑾暗道不好,敢情原主已经被狱丁强加画押‘招供’了。

    仿佛冷水泼面,姜瑾喜悦过后又复于冷静,原主家底全没,父母双亡,山穷水尽之下没钱使人推磨,加上之前劣迹斑斑,只怕没法翻供。

    当务之急是先活下来,再找个雷电天气让雷劈穿回去。

    尽管知道原主赌博都能将家里那口子抵押出去,另外四个所谓的好友都已经翻脸做了人证,没人能传话。

    姜瑾抱希望地问道:“大牛,他和,我是说,我和我那媳、那婆娘关系怎么样?现如今只有她能传话了。”

    牛仨是原主从小到大的玩伴,此刻他将姜瑾的希望掐灭,实话实说道:“鬼哥,且不说之前是你见她落难拐骗了她,喝了酒还揍她,这次要不是将她抵押了,估摸着也会被你卖去妓院,你说呢?”

    姜瑾当即识趣闭嘴。

    原主是得多烂泥,烂得拍在墙上都没法图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