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失明
“妈妈...吗？”，上下嘴唇相接，于小鱼无意识地重复了少女的呓语。
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说放弃开枪是不甘心的，但于小鱼已经无法强迫自己去扣动扳机。
那无意识的一声呢喃，让于小鱼直接想到了游戏之外的忙碌身影，此时此刻，老妈正在干什么？应该已经从小布宁聚集区返回了吧？也不知道生意有没有谈妥，姚记修理铺的大叔会不会直接找她要钱，自己已经赊了不少账了。
从登陆以来，于小鱼的连续在线时长已经接近30个自然日，在现实宇宙中也就两天多一点的样子，但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游戏是星际公民的必需品，却是黑户们的奢侈品。
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沉默着收回了“殉道者”，于小鱼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创世纪》的游戏策划，“甘霖娘，狗策划你赢了，这么真实的NPC你爸爸我还是没办法辣手摧花。”
此前，泛星际论坛的玩家们通过无数次测评，最终得出结论：《创世纪》里的NPC是情感交互功能极其完备的终极智能AI，它们的每段程序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NPC死了之后无法重生，因为“荣格巨构”也无法通过超体运算复刻出一模一样的代码。
真的是这样吗？有的玩家提出不同的想法，在这类玩家眼里，《创世纪》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宇宙空间，玩家们通过某种方式打破了多元宇宙的障壁，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见到的、与之交流的...甚至杀死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然无法解释为何NPC拥有如此程度的智慧和自由度。
就目前的舆论环境而言，倾向前者的玩家们占大多数，毕竟后者的论调...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人群，尤其是盲目的人群，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只会沸反盈天地嚷嚷着：“看呐，那些残破的躯体，都是‘超体运算’制造出的仿生数据，量子时代的科技多么强大！”
一错再错，将错就错，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悔改，这才是于小鱼看到的人群。
既然不杀她，那就带她走吧，一切看少女自己的造化。如果她侥幸活了过来，想必也不会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从她指缝里抠出来些许油水，都足够自己在“春风一度阁”里“春风几度”了。
这么想着，于小鱼从纳米一号里取下备用呼吸器，给昏迷中的少女戴在脸上，把背后的推进引擎功率提升到最大，整个人化作一颗疾驰的流星，托着“太一”掠过茫茫寰宇，寻找适宜降落的星球。
“当务之急是先逃离这里，电脑，汇报能量储备，运算最大跃迁距离。”
“目前能量储备69%，正在运算最大跃迁距离，预计时间56分53秒...”
“切换至辅助运算模式。”
“已启动。”
在于小鱼的瞳孔深处，纯净的蓝色涌了出来，溶化了少年褐色的虹膜。
再睁眼的瞬间，黑色的宇宙在于小鱼眼中已格外不同，他就像一颗原子，飘荡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熵增和熵减在他眼中变得有迹可循，无穷远处的天体运动仿佛近在咫尺，他感到宇宙在飞速扩大，拉扯着自己体内的细胞一起跟着躁动不安。
一种洞悉一切高高在上的感觉占有了他，但又很快被理性驱赶。
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原子间的“缝隙”被无限放大，无数灰线缠绕着奔向远方。
庞杂的视界里，星星点点的爱因斯坦—罗森桥闪着微光。
“找到你了。”
技能“量子视界”，这是于小鱼与【沙洲冷】一战的底气所在，作为“量子先知”一职附带的神技，他凭此躲避了白发魔女多次角度刁钻的偷袭，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一样。
“电脑，把以下坐标串联起来，把起始点的坐标质量设置成无限大...”于小鱼一口气报了几百个坐标的名字。
“模型建立成功，虫洞开启时间预计...10，9，8，7...”
“剩余能量储备4.5%，请尽快接通能源，否则系统要罢工...个屁的了。”电脑出声揶揄。
半人高的圆形洞口悄然开启，于小鱼带人飞了进去。
穿越虫洞的感觉并不好受，如果不是战甲的防护，以他孱弱的肉身早被巨大的引力撕碎。
所幸穿越虫洞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虫洞里的时间流速也不同于外界，当他和昏迷的少女出现在虫洞的另一端时，已经距出发地隔了十几光年。
在虫洞里度过的时间不过几小时，但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看着检测面板中少女持续飙升的体温读数，于小鱼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太空中的温度极低，细胞活动迟缓，根本不利于伤员修养自愈，少女又刚刚穿越过引力极大的虫洞，气息更加微弱，所以于小鱼只能为寻找合适地点与死神争分夺秒。
幸运的是在跑路途中，于小鱼惊喜地发现少女身上的机械战甲依然可以正常运转，在费了一番功夫后，他成功绕过作战电脑的防火墙，取得了机械战甲的部分控制权，于是两具装甲双引擎加速全开。
这大大超过了萨斯一号的预设情形，按照指挥室里中枢控制电脑实时显示的能量储备读数，苏根本飞不了那么远，而且她穿戴的“无常”机械铠甲，不具有空间跃迁功能，所以搜救模型划定的范围始终不过爆炸中心附近的片区。
更别说偌大的星海，藏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为保险起见，于小鱼在入侵苏的战甲后，第一时间就把辅助AI的定位后门关闭了，以防这尊大佛真的“砸在自己手里说不清楚”，所以萨斯一号的指挥层只能盯着中控电脑上消失的人员定位大眼瞪小眼。
在不间断地飞了两个自然日后，终于，一颗环境适宜的陆地星球出现在了于小鱼的视界内，他检查了下面板数据“未检测到高等文明改造的迹象，嗯...有地热和液态水，地表附近有生命群落活动的痕迹，但能级波动都很低，无法威胁到我，看起来是个理想的藏身地，考虑到能量已经消耗殆尽的情况，这里应该可以躲到她苏醒或死亡...无论哪一种结果我都认了。”
“黑色玩家和龙栖卫...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会先来。”
看了一眼巨剑上昏迷的娴静少女，狭长的睫毛如蝴蝶扑闪，于小鱼推着巨剑进入了大气层，剧烈的分子摩擦为他们镀上了一丝滚烫的边儿。
“别死啊姑娘”于小鱼低声说，“她在等你回家呢。”
——————————————————————————————————————————
苏像是做了一场久远的梦，在梦里她跟某个丧心病狂的白发魔女打了一仗，她拼上性命才将将险胜，然后便是一阵深不见底的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好像有人带着她穿越星辰，她能感受到那人的急切，耳畔的杂音聒噪不休，又在过了一阵后万籁俱寂，静到听不到一丝声音，静到唯余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与世隔绝的黑暗里，苏的心底泛起深深的绝望，她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抗争，就像她目前短暂而荒唐的十五年一样，她失去了某位视若生命的人，在她苍白的灵魂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后来给她再多东西也无法填满。
她的眼前只剩黑暗，再也不会有一个天使般温柔的身影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叮嘱：
“苏苏要乖——”
她可以尽情哭闹了，昏沉中，她恣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又哭又笑又闹，然后被冰冷的钢铁钳制住，伴着自己疯狂的大笑声满意入眠。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就当是一个梦吧，苏美滋滋地想，梦醒了自己还是飞扬跋扈人见人嫌的问题少女。
但明显有人不这么想。
“歪，大姐，醒醒，别装死了，你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接近正常，还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歪歪——你都睡了七天了，跟个死猪一样，醒了就闹闹完就睡，我一边得顾着造发电厂，一边还得顾着照顾你，我容易吗我？嗯...还在装听不见，你信不信——”
“我焯我焯我焯我焯？！”
苏失态大叫。
植被茂密的绿叶森林里切口整齐的树桩一排排并列，从天空中望去，森林中央专门开辟出一片宽敞的空地，在那里，简易的火力发电厂轰隆作响，从巨大的烟囱中冒出阵阵黑烟。
从柔软的绿藤吊床上起身，苏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实在是一脸懵逼。
有人说，世界上总会有为你而生的人，只是时机未至，你只需怀着耐心等待。
阿托维奇·布鲁姆·洽卡·苏在她此前十五年的生命历程里从来不相信命运，对既定和未定的事情总是漠不关心，再后来，她也会常常感喟命运的神奇。
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说放弃开枪是不甘心的，但于小鱼已经无法强迫自己去扣动扳机。
那无意识的一声呢喃，让于小鱼直接想到了游戏之外的忙碌身影，此时此刻，老妈正在干什么？应该已经从小布宁聚集区返回了吧？也不知道生意有没有谈妥，姚记修理铺的大叔会不会直接找她要钱，自己已经赊了不少账了。
从登陆以来，于小鱼的连续在线时长已经接近30个自然日，在现实宇宙中也就两天多一点的样子，但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游戏是星际公民的必需品，却是黑户们的奢侈品。
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沉默着收回了“殉道者”，于小鱼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创世纪》的游戏策划，“甘霖娘，狗策划你赢了，这么真实的NPC你爸爸我还是没办法辣手摧花。”
此前，泛星际论坛的玩家们通过无数次测评，最终得出结论：《创世纪》里的NPC是情感交互功能极其完备的终极智能AI，它们的每段程序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NPC死了之后无法重生，因为“荣格巨构”也无法通过超体运算复刻出一模一样的代码。
真的是这样吗？有的玩家提出不同的想法，在这类玩家眼里，《创世纪》是真实存在的另一个宇宙空间，玩家们通过某种方式打破了多元宇宙的障壁，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们见到的、与之交流的...甚至杀死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然无法解释为何NPC拥有如此程度的智慧和自由度。
就目前的舆论环境而言，倾向前者的玩家们占大多数，毕竟后者的论调...太过耸人听闻了一些。人群，尤其是盲目的人群，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只会沸反盈天地嚷嚷着：“看呐，那些残破的躯体，都是‘超体运算’制造出的仿生数据，量子时代的科技多么强大！”
一错再错，将错就错，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悔改，这才是于小鱼看到的人群。
既然不杀她，那就带她走吧，一切看少女自己的造化。如果她侥幸活了过来，想必也不会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从她指缝里抠出来些许油水，都足够自己在“春风一度阁”里“春风几度”了。
这么想着，于小鱼从纳米一号里取下备用呼吸器，给昏迷中的少女戴在脸上，把背后的推进引擎功率提升到最大，整个人化作一颗疾驰的流星，托着“太一”掠过茫茫寰宇，寻找适宜降落的星球。
“当务之急是先逃离这里，电脑，汇报能量储备，运算最大跃迁距离。”
“目前能量储备69%，正在运算最大跃迁距离，预计时间56分53秒...”
“切换至辅助运算模式。”
“已启动。”
在于小鱼的瞳孔深处，纯净的蓝色涌了出来，溶化了少年褐色的虹膜。
再睁眼的瞬间，黑色的宇宙在于小鱼眼中已格外不同，他就像一颗原子，飘荡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熵增和熵减在他眼中变得有迹可循，无穷远处的天体运动仿佛近在咫尺，他感到宇宙在飞速扩大，拉扯着自己体内的细胞一起跟着躁动不安。
一种洞悉一切高高在上的感觉占有了他，但又很快被理性驱赶。
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原子间的“缝隙”被无限放大，无数灰线缠绕着奔向远方。
庞杂的视界里，星星点点的爱因斯坦—罗森桥闪着微光。
“找到你了。”
技能“量子视界”，这是于小鱼与【沙洲冷】一战的底气所在，作为“量子先知”一职附带的神技，他凭此躲避了白发魔女多次角度刁钻的偷袭，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一样。
“电脑，把以下坐标串联起来，把起始点的坐标质量设置成无限大...”于小鱼一口气报了几百个坐标的名字。
“模型建立成功，虫洞开启时间预计...10，9，8，7...”
“剩余能量储备4.5%，请尽快接通能源，否则系统要罢工...个屁的了。”电脑出声揶揄。
半人高的圆形洞口悄然开启，于小鱼带人飞了进去。
穿越虫洞的感觉并不好受，如果不是战甲的防护，以他孱弱的肉身早被巨大的引力撕碎。
所幸穿越虫洞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虫洞里的时间流速也不同于外界，当他和昏迷的少女出现在虫洞的另一端时，已经距出发地隔了十几光年。
在虫洞里度过的时间不过几小时，但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看着检测面板中少女持续飙升的体温读数，于小鱼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太空中的温度极低，细胞活动迟缓，根本不利于伤员修养自愈，少女又刚刚穿越过引力极大的虫洞，气息更加微弱，所以于小鱼只能为寻找合适地点与死神争分夺秒。
幸运的是在跑路途中，于小鱼惊喜地发现少女身上的机械战甲依然可以正常运转，在费了一番功夫后，他成功绕过作战电脑的防火墙，取得了机械战甲的部分控制权，于是两具装甲双引擎加速全开。
这大大超过了萨斯一号的预设情形，按照指挥室里中枢控制电脑实时显示的能量储备读数，苏根本飞不了那么远，而且她穿戴的“无常”机械铠甲，不具有空间跃迁功能，所以搜救模型划定的范围始终不过爆炸中心附近的片区。
更别说偌大的星海，藏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为保险起见，于小鱼在入侵苏的战甲后，第一时间就把辅助AI的定位后门关闭了，以防这尊大佛真的“砸在自己手里说不清楚”，所以萨斯一号的指挥层只能盯着中控电脑上消失的人员定位大眼瞪小眼。
在不间断地飞了两个自然日后，终于，一颗环境适宜的陆地星球出现在了于小鱼的视界内，他检查了下面板数据“未检测到高等文明改造的迹象，嗯...有地热和液态水，地表附近有生命群落活动的痕迹，但能级波动都很低，无法威胁到我，看起来是个理想的藏身地，考虑到能量已经消耗殆尽的情况，这里应该可以躲到她苏醒或死亡...无论哪一种结果我都认了。”
“黑色玩家和龙栖卫...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会先来。”
看了一眼巨剑上昏迷的娴静少女，狭长的睫毛如蝴蝶扑闪，于小鱼推着巨剑进入了大气层，剧烈的分子摩擦为他们镀上了一丝滚烫的边儿。
“别死啊姑娘”于小鱼低声说，“她在等你回家呢。”
——————————————————————————————————————————
苏像是做了一场久远的梦，在梦里她跟某个丧心病狂的白发魔女打了一仗，她拼上性命才将将险胜，然后便是一阵深不见底的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好像有人带着她穿越星辰，她能感受到那人的急切，耳畔的杂音聒噪不休，又在过了一阵后万籁俱寂，静到听不到一丝声音，静到唯余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与世隔绝的黑暗里，苏的心底泛起深深的绝望，她不知道自己在与什么抗争，就像她目前短暂而荒唐的十五年一样，她失去了某位视若生命的人，在她苍白的灵魂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后来给她再多东西也无法填满。
她的眼前只剩黑暗，再也不会有一个天使般温柔的身影俯下身子在她耳边叮嘱：
“苏苏要乖——”
她可以尽情哭闹了，昏沉中，她恣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又哭又笑又闹，然后被冰冷的钢铁钳制住，伴着自己疯狂的大笑声满意入眠。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就当是一个梦吧，苏美滋滋地想，梦醒了自己还是飞扬跋扈人见人嫌的问题少女。
但明显有人不这么想。
“歪，大姐，醒醒，别装死了，你的各项生命体征已经接近正常，还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歪歪——你都睡了七天了，跟个死猪一样，醒了就闹闹完就睡，我一边得顾着造发电厂，一边还得顾着照顾你，我容易吗我？嗯...还在装听不见，你信不信——”
“我焯我焯我焯我焯？！”
苏失态大叫。
植被茂密的绿叶森林里切口整齐的树桩一排排并列，从天空中望去，森林中央专门开辟出一片宽敞的空地，在那里，简易的火力发电厂轰隆作响，从巨大的烟囱中冒出阵阵黑烟。
从柔软的绿藤吊床上起身，苏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实在是一脸懵逼。
有人说，世界上总会有为你而生的人，只是时机未至，你只需怀着耐心等待。
阿托维奇·布鲁姆·洽卡·苏在她此前十五年的生命历程里从来不相信命运，对既定和未定的事情总是漠不关心，再后来，她也会常常感喟命运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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