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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杜鹃花酒馆

    海风港位于荒原东岸,是荒原上为数不多的海岸城邦之一。它背靠低矮的蓝岸山,面朝宽广的大海,整座城市都坐落于平缓的山坡上。因为白山的山阴是一处天然的大理石矿床,所以城中的建筑多用灰白的石砖垒砌,有些高大的建筑还有漆成亮蓝色的屋顶,站在山腰上,能瞧见层层叠叠的蓝白色石屋在山坡上铺展开来,在晴朗的天空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让人心旷神怡。

    而当走在城市中那狭窄的土路上时,除了灰白的墙面与瓦蓝的天空,还能看见深受当地居民喜爱的各种艳色花朵从民居的墙壁上挂下来,在行人的头顶上肆意伸展它们热烈的姿体,给一片洁白的街道点缀上红黄相见的色彩,恰如一团团在白纸上染开的彩色墨晕。

    阿里巴巴便沿着这似狭窄又空旷的街道走着。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身上穿着一条灰色的亚麻杉、一个式样的裤子和布鞋,按照当地人的喜好,腰间扎了蓝色的束带,领子口还别了一支大红色的山茶花,看上去就像个要去私会年轻姑娘的小伙子。

    他的确是要去私会,不过对象并不是年轻的姑娘。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小孩朝他招了招手。他快步走上前,低声问:“在哪?”

    “嘿,还挺花俏。”小家伙抬眼一瞧,“跟我来。”

    他们在城中的小道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了一间名叫“杜鹃花”的酒馆外头。不需流浪儿介绍,他就已经看见坐在外头的长条凳上,面色沉静的年轻人。那人顶着一颗僧侣特有的秃顶,穿着无袖的长袍,肩膀上披着一条深蓝色的纯色布带,一眼就能看出是父神庙的助祭。

    “行啦,你们自个儿聊吧,我溜了。”小家伙吹了声口哨,引起那祭司的注意,随即小跑着离开了。

    阿里巴巴走上前,在那位助祭对面坐下来,笑着说:“您好,我叫辛巴达。”

    “塔克·棕榈树,”年轻的助祭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就在这里?”

    “就在这儿,先生,”阿里巴巴笑道,“没人会在意我们。您喝酒吗?”

    “不喝。”

    “好吧——两杯葡萄酒!一份熏羊肉!”他朝店里面叫道。

    “我不是说了我不喝吗?”

    “没事,我付钱,”阿里巴巴耸耸肩,“你总不能占着位置不点菜吧?人家也是要做生意的。”

    两个有拳头大的木桶酒杯很快被放在他们面前。喝了点酒的塔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用肩膀上的布带抹去脑门上的汗珠,开口问道:“您真像您说的那样能帮到我?”

    “童叟无欺。”

    “哦?但我听说您的名声不好。”

    阿里巴巴看出他的犹豫,笑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只是在这个过程中顺便为自己牟取一些利益,这有什么不可呢?远大的目标与迂回的手段并不冲突。”

    塔克思考了片刻,点头说:“好,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让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阿里巴巴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我们是致力于在荒原上打击各种邪神信徒与异端的组织。只不过手段可能有些激烈,总是被神庙方面误会。我们不想与神庙起冲突,所以才需要像您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辅助我们的行动。”

    “哼,说得好听,”塔克哼了一声,“就是内应咯?”

    “您也可以这么说,”阿里巴巴耸耸肩,“但我们的管理是很松散的,您可以把我们看作平等交易的对象,只要您做出的贡献与我们对您的帮助对等,您随时都可以退出。”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评价的?”

    “我们不做评价,那是只有神明才拥有的权力,”阿里巴巴变戏法似得亮出一枚银色胸针,胸针是圆形的,正面雕刻着一只抓捕兔子的老鹰,他把胸针推到塔克面前,“您可以把它翻过来看看。”

    塔克将信将疑地把胸针翻了个面,吃了一惊:“这是……”

    胸针的背面雕刻着一个天平。

    “如您所见,这是我们向天上的神祇所借取的权柄,”阿里巴巴说,“秩序与审判之神也是父神的从神之一,想必您不会不相信祂的判断。”

    塔克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我相信你。”

    “成交,”阿里巴巴拍了拍手,“恭喜您成为我们第四十二位成员,同时也是海风港的第一位成员。您手上这枚胸针是我们的信物,但除了胸针,还有其他类似指环、吊坠等样式,两件信物靠近的时候会微微发冷,这是我们用来寻找同伴的方法。您回去之后只需要用自己的眼泪浸泡这枚胸针十五分钟,就相当于正式加入我们了。”

    塔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缩起脖子,四下瞥了两眼,皱起眉头:“您小声点。”

    “放心,没人会在意,”阿里巴巴又喝了一口酒,“那么现在,可以谈谈我们的第一笔交易了,这是唯一一次免费服务。您有什么想让我们帮忙的吗?”

    塔克略有些心虚地瞧向两边,身体向前探,小声说:“是这样的,我最近接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

    他的故事并不复杂。负责城内治安的海神庙设有五个阶级的职位,从学徒、助祭、祭司、圣徒一直到大祭司。除去圣徒这个特殊的阶层,城内的治安事务大多由祭司负责,就像其他城邦那样以划分片区的方式,分配给了不同的祭司。

    塔克现在是一位助祭,几乎是最低的一级,因为大多数学徒几乎都是临时工,本身从那些有一定信仰的年轻人中选拔出来,干到二十五岁还不能通过考核会被劝返。他今年二十岁,也就是几乎刚当上学徒没多久就通过考核了,但或许是因为通过考核太轻松,或许是他年轻不懂门道,总之,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的顶头上司似乎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导致自己的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最近又把一件棘手的案子塞给了他。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他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但脸上并没显出特别忧愁的表情。

    “你想让我帮你调查案件?”

    “不,我想请您调查我的祭司。”

    海风顺着街道吹来,酒馆门口的红木香摇曳不止。

    阿里巴巴把手搭在膝盖上,饶有兴趣地问:“你想抓住你上司的把柄?”

    “我确信他有。”

    “你准备怎么样?把他弄下去?”

    “这个,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阿里巴巴思虑片刻,接着爽快地答应道:“可以。负责你的祭司是谁?”

    “波吕锡,波吕锡·埃斯波西托。”塔克说,“他住在海螺街二十六号。”

    “那就这样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阿里巴巴站起身。

    “等等。”

    “怎么了?”

    “你——我们组织的名字叫什么?”

    “这个嘛,”阿里巴巴回以微笑,“你可以叫我们‘哈姆雷特’”

    *

    阿里巴巴漫步在海风港的沙土小路上,忽然察觉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左手的指尖像是沾了水的亚麻纸那样起皱下垂,沁出淡淡的玫红色液体。

    他面色如常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继续向海螺街走去。

    很久之前,阿里巴巴就发现像他们这种野生的圣徒——暂且可以这么说——就像是过街老鼠,邪教徒仇视他们,这自不必说,双方本来就水火不容;正神的神官也不待见他们,甚至有些城邦直接把他们打成异端。阿里巴巴可以理解,毕竟他也“拜访”过许多神庙的禁地。但这样毕竟会给他们的活动造成不便,随着实力的增长,继续以前那种单打独斗的工作方式实在效率低下,奥特曼还有护卫队帮忙呢。

    这倒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他们有着向邪神复仇的远大目标,世俗的物质与权力对他们来说似乎就该像过眼云烟一样,但阿里巴巴想得很清楚:复仇归复仇、生活归生活,就算他们像变态一样折磨自己,苏丹的父母会回来吗?

    于是,他们打算找一些“帮手”。

    荒原上私自持有圣物又不是邪教徒的人并非只有一两位。在城邦中、在古代遗迹中,他们总能碰上几位,有一些很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朋友。因为阿里巴巴提出的组织框架比较松散,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互助会”,这很对他那些朋友的胃口,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在五年前成立了这个组织,当时只有七个人。

    后来,阿里巴巴又零零散散吸收了一些成员,大多是像塔克这样的底层神职人员,也有些机灵点的平民、商人、甚至还有两位邪教徒。不得不说,人多确实好办事,像这回他大商人‘阿里巴巴’的身份就是托了别人帮他伪造的。要在以前,他顶多能装成一位破产的小商人。

    “呦,讲好了?”身后忽然传来流浪儿的声音。

    这小家伙的名字叫山德罗。在海风港,流浪儿干的事情与其他城邦并没有什么两样,找人、问路、帮忙打听小道消息、帮盗贼望风、帮疑心妻子出轨的丈夫监视妻子,或者帮怀疑丈夫背叛的妻子跟踪丈夫。神庙中固然有孤儿院,但大多只抚养他们到十岁,表现好的可以在神庙内继续深造,运气好的或许会有好心的夫妇愿意领养,剩下的只能被请出去,让他们孤零零地面对这一无所有又应有尽有的社会了。

    阿里巴巴斜向下瞥了一眼。

    他大约十一二岁,一头凌乱的棕发,身板精瘦,破烂衣裳挂在身上,随着夸大的步伐而不停晃荡,但他脸上那种无忧无虑的神情却让他像是一位把所有苦难都踢进臭水沟,还要吐上两口唾沫的勇士。

    有那么一瞬间,阿里巴巴想要把他也发展成组织的成员,但想想还是作罢。他没法无动于衷地目送一位孩子踏入险恶的斗争中。

    虽然这家伙已经身陷其中。

    “讲好了,价钱不错。你想要介绍费?”

    “嘿,克克啥!”山德罗顶起鼻子,“咱是这个!一口价!诚信买卖!”

    “嗬,可惜我没多余的活儿给你了。”

    “大话说得响,在城里办事就绕不开咱们。”

    “好吧,”阿里巴巴轻轻叹气,“向你打听个事。”

    “啥?”

    “波吕锡你知道吗?”

    “城里叫这个的可不少,你说的是城东肉铺的屠夫?还是城西裁缝铺的帮佣?”

    “海螺街的。”

    流浪儿猛地停下脚步。

    “那祭司?”

    “对。”

    “塔克的顶头上司?”

    “不错。”

    “你要去惹他?”

    “差不多。”

    “好老鼠不挡老猫的道儿,”小家伙弹了弹他那破布裳的下摆,伶俐又娴熟地朝他一鞠躬,“再见了,祝您好运。”

    说着,他一溜烟拐进旁边的小道里去。

    阿里巴巴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继续往海螺街走去。

    阿里巴巴习惯于在事情发生前先做一些准备。他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要把塔克拉入伙,实际上,在此之前他观察过不少目标,也用其他的身份接触过这位年轻人。

    从之前的接触与暗中观察来看,那位年轻的助祭为人和善、但不呆板,有一定天分,也有一些野心,善于变通,但有底线——这点倒有待商榷。家里还有一位母亲,有母亲就不容易走歪路。

    总体观察下来,阿里巴巴认为这家伙比其他人都要合适一些,而且他恰好有求于他。这种机会是很宝贵的,因为年轻人,尤其是有一点才华的年轻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很少会马上想到向外界求助。

    譬如阿里巴巴自己,除了苏丹,他基本上谁也不信任。

    脚下的沙土路面到了头,灰色的岩板朝着南北两边蜿蜒。

    海螺街也算是一条主街,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马车碾过路面的声音。因为建成的年代比较久远,大街显得略有些狭窄,将将容得过两辆马车并排而行,实际往往要更逼仄一些。

    阿里巴巴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东侧沿街的二十六号。那是一幢算不上气派的二层矮楼,带一圈院子,抹了白泥的墙面与周围的房屋差不多,只有屋顶漆了深蓝色,中间掺着一些亮银色碎屑,看上去像是一片星空,叫人一瞧就知道屋主人是什么身份。

    他自然地走过这间小屋前,脚步没有停顿,像是街上任何一位行色匆匆的过客。

    只不过,从他袖管的阴影中漏出一小团影子,一闪而过地没入了从那院墙中探出来的榆树枝条的阴影中。

    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