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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件小事如何变成大事(一)

    牡蛎街1206号阿里巴巴宅邸内发生了一起盗窃案。案件的来龙去脉很明确,仆人趁着主人赴宴不在家的时候携款潜逃;主谋与从犯也一清二楚,是三位刚在府邸里工作了没几天的三兄弟;主人家自称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一对重约六标准砝的金马、五百二十枚金麦以及整整一斗还未完成称量的红宝石。如果府邸主人的宣称真实无误,那么他实际损失数额达到了惊人的三千金麦至四千金麦,只比几乎抵得上一条船的造价,一夜之间荣登本年度倒霉富豪榜的第二名。

    至于第一名,自然是我们的信天翁先生,他的宝座现在看来无人能撼动。

    这件案子引起了海风港内小范围的轰动,一是因为受害者的身份与遭窃的财产数量之庞大;二是因为那三位窃贼又与信天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据说正是他把他们送到阿里巴巴府邸上的。一时间,“信天翁的霉运会传染”这一说法甚嚣尘上。

    因此,神庙的调查人员前脚刚走,信天翁后脚就登府拜访。

    “阿里巴巴先生!”他惊慌失措地闯入书房,神色像是又沉了十多艘船,“阿里巴巴先生,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那三个家伙真的和我没关系!”他说,“请您不要听信那些流言……那些诽谤!他们做出的猜测都是为了挑起话题,好有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哦,这个嘛,”克里弗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就不相信。”

    信天翁松了口气,而且看上去像是被年轻富豪气定神闲的态度给慑服了。他心里或许又一次开始衡量面前这位年轻人的真实资产,脸上还是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您能理解就好……”

    克里弗微微一笑:“您知道吗?我这个人不太相信什么霉运、命数这类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喜欢眼睛看得见,手摸得着的东西,比如金麦、比如宝石,再比如是我让您把那三个人送过来的——这叫做事实、我相信事实。”

    “唔……”信天翁并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能含混着搭腔。

    “不过,现在我却稍微相信了一点。”他忽然站起身,拉开身后的百叶窗,“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海神与母神之间争执不休,这也影响到了两边的信徒与生活在海边的人们的生活。母神掌握着世界上所有的矿产、金银铜铁、珠宝钻玉——哦,珍珠是海神的范围——几乎所有的货币都被打上了母神的烙印。说实话,我来之前就听说在海风港做生意并不容易,因为海神总会安排一系列的机缘巧合夺走你的财富。那时我还嗤之以鼻——”

    他停顿了一下。

    “水手、海难中死里逃生、卷走我四千金麦,是我目前为止损失最大的一笔钱——我觉得我算是提前见识了海啸。”

    他又看向窗户外的海面:“大海啊!大海!无情的大海!”

    抒发了一通感想,他坐下来,习惯性地拉开抽屉,又合上。双手交叉顶在鼻子上,沉思片刻,然后说:“我觉得一位聪明的商人应该明白何时收手”

    “您的意思是……”信天翁小心翼翼地问。

    “人不应该与神抗争,”克里弗说,“衡量自己的能力,然后行动,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打算退出这场游戏了。”

    “您要离开!”信天翁大惊失色,“这这这……您其实也不必这么害怕,这些只不过是意外事件,您瞧海风港也不止我这一家船厂,荒原东岸也不止海风港一座临海城邦,他们的经营的业务都很繁荣——”

    “谁说我要离开海风港了?”克里弗一脸惊讶地打断他。

    “呃,您不是说……”

    “我的意思是,朋友,很遗憾我只能撤销对您的后续注资了,”克里弗耸耸肩,“当然,开头那九百一十金麦就当我送您的礼物,您也别惦念在心上了。”

    “先生!”信天翁叫得像是被抛弃的情妇。

    “伯都西奥!”克里弗拍拍手,“送客!”

    伤心欲绝的容得雷特·信天翁被管家请出了房间。一直站在身边,一句话也没说的苏丹问:“你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他来和我摊牌,”克里弗说,“我有个绝妙的计划,可以把阿里巴巴和辛巴达的身份分开来,一个与邪教徒合作,一个打击邪教徒。这叫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苏丹看了她一眼,语气幽幽:“你知道吗?每次你胸有成竹的时候,我都觉得事情要坏。”

    克里弗被呛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不能。”苏丹摘下头盔,甩了甩那一头银色长发,皱着眉头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把头发剪短?”

    “为什么?”

    “感觉有点麻烦。”

    “但我觉得长发好看。”

    “好吧,”她用手指绕着头发,露出笑容,“你家乡话怎么说来着?‘女为悦己者容’”

    她侧着身子缓缓俯下头。

    笃笃笃——

    房间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克里弗一个激灵,推开苏丹,高声问道:“谁?”

    “是我,老爷,”阿里恭敬地说,“海螺街那边有动静了。”

    *

    波吕锡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来自哪里,他很难解释清楚,但像他这种笃信神灵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对于自己的直觉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于是,这位平时严于律己的人最近几天更是仿佛跨越人的属性,到达了某种苦行僧的境地,即便在独处的时候,他都谨慎地如同身处神庙的穹顶之下,不做任何有可能给他带来麻烦的行为。

    这样绷紧神经生活了几天后,他猛然意识到,他被跟踪了。

    说是跟踪,其实就是监视。波吕锡身为负责城邦治安的祭司,当年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只是随着地位的提高而逐渐生疏。他虽然有些担忧,但并没有慌乱。他首先反思了这几个问题:监视者是谁?目的是什么?用了什么手段?我该如何应对?

    其他的问题他一时没有头绪,但他凭借多年的经验与细致入微的观察,很快得出一个结论:监视者驱使了动物。

    墙头的野猫、树上的鸟雀、躲在家中的老鼠、甚至是在厨房里将死未死的海鱼,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处在某只动物的视线中,但这些动物大多不久留,往往蹲一段时间就离开,一般人不大会起疑。这说明两个问题:监视者经验老道,但同时也急于求成。

    驱使动物的权能应当属于母神庙那一系,不过在现今圣物互通的大原则下,波吕锡很难肯定监视者是不是母神庙的神官。出于谨慎,他仍旧装作没有发现监视者的样子,继续过他二十四小时上紧发条的生活,但私下里,在名正言顺的空闲时刻,他也在飞速地思考他的处境。

    不知道监视者的身份、也就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也就难以决定应对的手段。他当然可以继续这样兢兢业业的生活,或许再过几天、几旬、几月,监视者就会无功而返——可惜,他没有这么多时间。

    “阿里巴巴……”他低声咕哝。

    天色尚早,渐沉的夕阳把不远处的天空衬得发红。波吕锡坐在自家的餐桌旁,手里拿着面包,略有些出神。

    “你说什么?”坐在对面的妻子抱着怀里的婴儿,轻声问道。

    “没什么,”他说,“城里来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商人。”

    “就是你昨天去见过的?”

    “是的,父亲和你说了?”

    “嗯。”

    波吕锡略微皱起眉头。他又想起了阿里巴巴对他说的那一番话——说是自己的生平,但捏造的成分可能不小。那只是单纯的社交对话吗?还是另有所指?是对方看出了他的窘迫?甚至是在警醒?

    要抓住机会——对方是这么说的。

    谁都不喜欢被监视,而对他这种满身秘密的人,被监视就像是一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就等着证人亮出证据,侩子手当堂处斩。他等不起,被监视就相当于被怀疑,神庙方面想要拿下他,他没有力量反抗。与其傻傻得把主动权交给别人,不如迅速扑腾两下,看能不能逃离这张缓缓收紧的大网。

    他迅速下定决心,站起身拍去手上的面包屑,对妻子说:“我出去一趟。”

    “什么时候回来?”

    波吕锡微微一怔,随后说:“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