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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阿里巴巴决定报复

    阿里巴巴是进过赌场的。说得更直白一些,他因为各种原因去过形形色色的赌场。有颠倒城那样官方自营的大规模赌场、大部分人输到一半都会被请出去以免家破人亡;也有月之谷郊外的地下赌场,人一旦进去,就好像进入了怪兽的嘴巴,很难再全须全尾的离开。至于像“蓝手套赌场”这样专供游手好闲者消磨时光与金钱的赌场,他也去过不少回了。

    这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赌场,里头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一些。甚至重名的赌场阿里巴巴就知道有五六家,因为手套代表着骰子,而蓝色代表幸运。

    他一走进赌场,就熟稔地走到前台交了四十银元的入场费,领了他们的一对骰盅和十二枚骰子,然后直接拖着塔克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喂,你干嘛?不是要偷钱吗?”塔克拉了拉他的衣角。

    “是集资,”阿里巴巴纠正道,“咱们要用合法的手段玩。”

    说着,他走到人群外围,伸长脖子观察着里面的战局。

    荒原上的各个赌场所流行的赌戏不尽相同,但就阿里巴巴这几年的经历来看,大部分人爱好的都是骰子类游戏,而纸牌类的游戏则不怎么受青睐。果然,阿里巴巴只瞟了两眼,就看出里头的人在玩最简单的猜点数。庄家是一位矮胖中年人,看起来是赌场的人,下注的有三个人——应该说还剩三个人,因为庄家面前已经积累了一大摞金麦和银元,恐怕之前的人早就赔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玩法非常简单,庄家在骰盅里摇骰子,摇完他们叫大小,然后开盅,猜对的人从庄家那里拿走等量的金钱,猜错自然是血本无归。

    这里的玩法还很简陋,没有筹码,金钱都赤裸裸地堆在桌面上;也没有赔率,不存在叫一轮加注的规则,唯有一点就是不能中途退出,要一直猜到庄家手里的钱全被划拉走才行。所以剩下那三个人都守着自己面前那一大摞银山,目光紧张地盯着庄家手里上下飞舞的骰盅。

    那矮胖的庄家摇着骰盅,忽然一下扣在桌面上。三个赌徒立马喊道,“大!”“大!”“小!”

    周围那些没下注的也附和着叫了几声,但随着庄家准备开盅,观众们都没了声息,个个瞪大他们那双患得患失的血红双眼,看着庄家缓缓亮出里面的骰子,然后叫了一声:“大——”

    “啊!”押小的那个猛地一抽搐,往后直挺挺得一倒,幸而被观众挡住,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这群赌徒对这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众人把那倒霉鬼丢出去之后,马上催促着庄家继续摇骰子。这时,阿里巴巴却忽然如同幽灵般挤到众人中间,面带微笑地问道:“请问,能中途加注吗?”

    被打断气氛的赌徒们猛地把头扭过来,一个个带着点不悦与愤怒地看向他,好像在说:“有哪个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来了。”平心而论,这么想也没错,因为阿里巴巴站在这群常年营养不良或暴饮暴食的家伙里头看上去就像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伙。

    但这种被众人敌视的气氛很快就在他摸出一枚金麦之后发生了转变。他把金麦往赌桌上一拍,看着那个矮胖矮胖的庄家,笑着说:“我赌双倍。”

    庄家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的钱,最后嘀咕了一声:“傻瓜。”

    这算是默认了他的行为。骰盅很快又飞舞起来,在庄家那粗笨的手掌众翩翩飞舞,好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啪——他把骰盅按到桌上。

    这回,因为阿里巴巴的中途插入,另外两位赌徒没有那么上头了,反而是思考了一会儿,隐蔽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一个人喊了大,一个人喊了小。

    接着,所有人又都把目光移向还未叫大小的阿里巴巴。

    阿里巴巴微微一笑:“小。”

    庄家一开盅,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大。”

    四周响起嘘声与叹气声。他们还以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大手大脚的年轻人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没想到第一回合就输了个精光,怕不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出来专门找乐子玩的。但还没等他们长吁短叹结束,阿里巴巴又摸出十枚金麦,拍在桌面上:“再来。”

    这回,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像看傻瓜一样了。而对面庄家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仍旧默许了他的行动。

    骰盅再一次落下,在阿里巴巴身边的那位赌徒有些不确定地瞅了他一眼,最后疙疙瘩瘩地说:“……大、大……不!小!我赌小!”

    “小。”阿里巴巴说道。

    庄家开盅,瞟了一眼,说:“大。”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这是不幸者对更不幸者的嘲笑,是这间乌烟瘴气的房子里恶意的根源。

    但阿里巴巴只用一个动作就轻轻松松压下了众人的嘲笑。他又扔出一百枚金麦,笑着说:“再来。”

    很快,他又输了一轮。但这回已经没人在笑他了。相反,整个赌场都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管之前有没有关注这里的赌局,现在都围到这张赌桌旁边,紧紧盯着场上的筹码——好像那堆金山是他们的一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人们只见着那个年轻人像变戏法一样不断地从口袋里掏出金麦,然后输掉、然后再掏出十倍的金麦扔在桌面上,他现在面前已经码了五十摞金麦,一共一千枚。而他的对手面前也码上了相同的金麦——其中一部分是后来补上去的。即便是混迹于赌场好几年的那种老油条,恐怕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现在,谁是庄家,谁是闲家已经不好说了。

    那位矮胖的中年人虽然极力克制,但拿着骰盅的手还是忍不住发抖,他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因为被围着太热了还是因为紧张。

    阿里巴巴注意到,在人堆的最外围,通向二楼的扶梯上,出现了一位身披红袍的男子,那人倚着扶手,饶有兴趣地看向中间的赌局,似乎在评估今晚的猎物合不合他的口味。

    阿里巴巴与他目光相撞,心里微微有些讶异——在这种小赌场也有这样的人?他感觉自己需要临时调整一下今晚的计划了。

    骰盅又一次落下,阿里巴巴双手交叉着撑在桌面上。此时,所有人反而并不在乎他猜什么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中年人的手上。赤裸裸的金钱与不断增加的筹码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调动着他们的情绪,就像见血的食人鱼,簇拥着场中那一堆看得着吃不着的金钱,嘴角无意识得垂下口水。

    “大。”阿里巴巴说。

    庄家慢慢揭开骰盅。

    在众人的注视下,被骰盅遮掩的六个骰子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三个三,一个六、一个四、一个一,一共二十点,确实是大。

    但本应该沸腾的场面此时却安静的可怕,只有阿里巴巴拿着一个小耙子把桌面上的金币往袋子里耙的声音。

    中年人面如死灰地盯着桌上的骰子,一直到阿里巴巴把桌上的金麦全部收入囊中,才如梦方醒般地身子一抖,磕磕绊绊地说:“先……先生……”

    “嗯?”

    “您、您还要再来吗?”

    “哦,不用了,”阿里巴巴拍了拍沉甸甸的钱袋,“我已经赚够了。”

    说着,他准备转身离开。但这时,那位站在楼梯旁的红袍男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人群中间,开口说:“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您出千了。”他说。

    双手抱头的胖子猛地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眼仿佛恢复了生机。他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大叫道:“对!你出千了!”

    阿里巴巴耸耸肩:“证据呢?”

    “您手里的袋子根本装不下那么多金麦。”对方指着他的钱袋,自信满满,“那不是普通的钱袋,对吗?”

    阿里巴巴笑而不答。

    那位红袍男子继续说:“不论如何,这样不公平的赌局都是赌场所不允许的。还请您上楼一叙。”

    *

    有别于一楼的简陋、肮脏、热闹,赌场的二楼竟出乎意料得豪华。深色的橡木地板上铺了紫色的地毯,天花板上垂着两盏漂亮的悬索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是雕花的高极品,看来还是神庙里用的玩意儿。

    光走廊便是这样,当阿里巴巴走进房间里时,竟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洁白的大理石墙面没有很多装饰,只在墙上凿出一个拱形壁龛,里面供奉着母神像,大理石地板上铺了一张蓝黑带黄绿花纹的地毯,中间摆着一张石制茶几,茶几两边是漂亮的皮革沙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不错,他自己的那所豪宅便是如此装修的。

    塔克没跟上来,但阿里巴巴能察觉到自己手里的戒指还微微泛凉,这说明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等在附近接应他。带他上来的男人率先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说:“有这种东西的不是神庙的祭司就邪教徒。您不是邪教徒吧。是吗?”

    “当然不是。您是吗?”阿里巴巴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

    “自然也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对方伸出手:“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卡洛·蓝辉,是母神庙的祭司。”

    阿里巴巴礼貌地回握了对方的手,然后回答道:“辛巴达。我是一位冒险家。您不是本地人?”

    “您怎么知道?”

    “蓝辉这个姓在本地很少见,一般在蓝山——抱歉,亚明穆尔那一带流行。”

    “没关系,”卡洛点点头,“看来您至少是一位渊博的学者。您缺钱吗?”

    “刚才缺。”阿里巴巴耸耸肩,“现在不缺了。”

    “不想赚更多?”

    “不想。见好就收是赌徒成功的关键。”

    “您这样让我很难办。”卡洛垂下眼睑,从茶几下面拿出两个骰盅,放在桌面上,“来吧,您想怎么玩?”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变得严峻起来,双方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许久,阿里巴巴翘起二郎腿,抱着胳膊:“我能先问一个问题么?”

    “请讲。”

    “为什么母神庙会安排一位圣徒来看守小赌场?”

    卡洛的定力很好,即便被点破了身份也没有半点动摇的,只是反问:“您知道母神庙认为戕害民众的三种恶行吧?”

    “赌博、嫖娼、酗酒,”阿里巴巴一笑,“但你们似乎从未把它们取缔过。”

    “因为总会有别的阻力,”对方叹了口气,“我们认为,大的恶行是从小的恶行中滋生出来的,所以得在它们还在萌发阶段就注意起来、控制起来,让恶行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这样,往往最后就不会发生太过严重的后果……”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像您这样的人总喜欢在这种场所出没。”他补充道。

    “好吧,这回可被您逮着了,”阿里巴巴耸耸肩,拿过骰盅,“我们叫点数如何?这是最简单的玩法了——但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没有筹码的赌博我可不干。”

    “可以。”卡洛直接从茶几底下掏出一抽屉的金麦,放在桌面上,“我不喜欢磨蹭,这里面是两千金麦。一次定胜负。”

    说着,他把其中一个骰盅推到阿里巴巴面前,然后自己开始摇晃起骰盅。阿里巴巴如法炮制,等两人都确认摇玩后,他率先问:“你先还是我先?”

    “我先,”阿里巴巴说,“摘不摘?”

    “不摘。”

    “那就——两个二。”

    “您还真保守。三个三。”

    “四个三。”

    “四个四。”

    “六个六。”

    对方沉默了一瞬,然后接着说:“八个五。”

    “开。”

    阿里巴巴一锤定音,掀开自己的骰盅。卡洛伸长脖子瞅了一眼,笑着说:“您输了,辛巴达先生。”

    的确,阿里巴巴的骰盅里有六个五,如果对方那边还有两个五的话,他就输了。但阿里巴巴微微一笑,对他说:“您可以看看您自己的骰盅。”

    卡洛变了脸色,连忙低下头,发现他的骰盅里的六枚骰子整整齐齐地将点数最大的那一面朝着天花板——这不可能!他连忙抬起头,发现阿里巴巴已经在把抽屉里的金麦往兜里装了。

    “停下!”他大吼一声,几条无形的细线忽然从指尖射出来,想要缠住阿里巴巴。但阿里巴巴比他更快,整个人忽地爆开,化作百只千只纸鸟,从丝线的缝隙中穿过,叼住金币,翩翩往外飞去。

    卡洛连忙用丝线拉住窗户,想要把这群鸟关注。但他的显然经验不足、反应迟钝,一只都没留下来。等他慌慌张张地冲到窗台边向下望去时,却发现阿里巴巴竟好整以暇地站在大街上,冲他晃晃手里的钱袋。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着像是望风的同伙。

    “妈的!”卡洛怒火中烧,爬上窗台,直愣愣地冲着阿里巴巴飞扑而去。

    阿里巴巴掏出怀表,借着星光观察着表盘上的数字,接着拍拍尚且有些迷茫的塔克,说:“现在是晚上九点零八分,我们来看看你能在他手里撑几分钟。”

    “什——喂!”塔克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这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