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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倒霉是永无止境的

    小山德罗吹着口哨,亮堂堂的眼睛来回摆动,警惕着周围的行人。

    每隔一小会儿,他就忍不住往自己怀里摸一摸,确认那枚金麦还在身上。他是贴肉藏着的,用一块破布条裹着,系在他那条灰黄灰黄的腰带上,因此这几天他的腰带都勒得特别紧。自然,这样的好物件就应该随身带着,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深刻的苦恼:他该怎么把这东西花出去呢?

    在路边的小店亮出来是不可行的,别人肯定会觉得这是他偷来的东西,然后叫人抓住他,他又不可能说这是哪个富豪赏的,这种话别人听了只会哈哈大笑;去黑街销赃更不可能,铁定会被别人抢走,说不定还要威胁他去弄更多的金麦。想来想去,他也只有再去找辛巴达把钱换成银元或者铜子。

    当然,两手空空去找人家未免有些不礼貌,所以这两天他一直都在港口那边晃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位闲的没事的老渔民——辛巴达的要求是“便宜的小帆船、最好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那些老渔民正好符合这个要求,他们大多有一条自己的渔船,经验丰富也自不必说,就是不知道那位有钱的主会不会对那些破旧的老渔船有意见。

    有意见也不要紧,到时候他再找找就是了。

    他路过阿里巴巴的宅邸,随手往门房里丢了一张纸条,然后跑开了。

    辛巴达嘱咐过他,想找人就和牡蛎街1206号的门房打个招呼就行了,到时候对方自然会来找他——这点,小山德罗以前是一点也搞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不过波吕锡遭难后他大概就了解了,这人大概也和那些神出鬼没的邪教徒一样,会一点小把戏。

    他顺着牡蛎街往南走,穿过市民广场,踢了两只狗的屁股、用石子打落三只野鸟,惹了四个嚼舌根的老太婆,走到一半忽然又转了个方向,朝杜鹃花酒馆走去。

    他想,辛巴达估计很快就来了,为什么不让他请一杯酒呢?塔克是不会让他喝酒的,平常那些酒馆更是像赶苍蝇一样赶他,也就“椰蛋”那小哥儿偶尔会给他沾一口。大概是因为神庙的规定里有小孩十五岁之前不许喝酒——呸!什么破规矩!

    他一边对着老天大发牢骚,一边唱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歌:

    “今早去打渔/

    天空暗沉沉/

    看来要下雨/

    哎呦我的老天……”

    唱了没两句,他就停了下来。他看见前头路上有位熟人,正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撑着下肋,像条老狗一样在原地喘气,他衣服后头还有个奇怪的装饰,像是一只手还不知是什么。

    那人正是白纳。

    小家伙还记恨他先前吸过自己一杆烟,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屁股后头,猛地踢了一脚:“老狗!”

    白纳被他踹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但用手撑了一下之后又弹起来,就这么半跑半爬地往前蹿了十几步,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恶狠狠地举起拳头:“臭小鬼——”

    他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拳头猫着身子走过来,问:“你刚才从哪条路过来的?”

    “富人街。”小家伙答道,这是他们对牡蛎街的外号。

    “你有瞧见往这边跑的人吗?”

    “没有,”小山德罗恍然大悟,“你是被逮住了?又去摸东西了?”

    “别提、别提了。”白纳心有余悸地摆摆手,松了口气,在街边坐下,“我和屠夫他们——什么玩意儿?!!!”

    他感觉屁股下面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还以为是死老鼠或者鸟的尸体之类的,顺手一捞,感觉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便瞥了一眼。

    “艹!”

    他猛地跳起来,把那只手扔得老远。断手砸在墙上,又掉下来,摊在地上,他还感觉不放心,又过去踢了一脚,把它给踢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去。

    “好脚法!”小山德罗跟上去,拍拍手,“您克克人了?”

    他以为白纳给别人放过血了,称呼不免尊敬起来。

    “放屁!老子……老子他妈见鬼了!”

    白纳直起腰杆,往四周望去。下午的天空还显明亮,云朵的边缘时而被太阳的光芒照的发白,里头又有些淡淡的粉红色。这样和煦的天气让人不免觉得那些妖魔鬼怪都不会出来作恶,他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朝路旁吐了口唾沫:“呸!”

    他拍拍小山德罗的肩膀:“记得门农吗?”

    “谁?”

    “椰蛋”

    “哦,那个小哥。”

    “他死了。”

    “嚯,迟早的事。”

    流浪儿稍稍有些惋惜,但并没有对这件无聊的事投入太多的注意力。他倒是更在乎白纳到底去干啥了:“所以你们去干啥了?抢地盘碰上硬茬子了?”

    “扯淡,就是去做单买卖。”

    “看来是大单。”

    “人全赔进去了。”

    “被秃驴儿咔走了?”

    “死逑了,”白纳往怀里摸摸,没摸到东西,转过头问,“有烟吗?”

    “你干嘛?”小家伙警惕地退后了几步。

    “借杆烟抽抽。”

    “去你妈的几把屁股蛋,”山德罗退了两步,狠狠地朝他比出无名指,“门儿都没有。滚逑!”

    “是吗?”白纳举起烟杆,“招子放亮点,嘴巴也放干净点。”

    小山德罗连忙低头摸向腰间,发现别在裤腰带上的那杆烟斗果然已经不见踪影。这不由让他又恼火又羞愧,他自问也是偷盗的行家里手,但刚才什么都没感觉到烟斗就被人拿走了,这对素来爱面子的小家伙来说无异于一记耳光。他连忙又摸了摸那枚金麦——还好、还在。这让他松了口气。

    白纳也没得意多久,因为他没有烟草也没有火柴,结果又被小山德罗狠狠嘲笑了一番。话又说回来,小家伙自己身上也没有烟草,打火石倒是有两块。于是他便撺掇白纳:“去弄点爽利的,醒醒神。”

    “算了吧,”白纳把烟斗扔回去,“老子现在啥都不想干。”

    “你们到底去干嘛了?”

    “说了去做买卖。”

    “去哪儿?”

    “牡蛎街。”

    “胆子这么大?”小山德罗不胜惊讶,就他所知,牡蛎街上住的都是一群有钱人,不说看家护院的打手,就是狗都不好惹,寻常偷儿晚上都不敢光顾的主,没想到他们大白天去。他倒是有点佩服白纳的勇气了,“几个人?”

    “我、门农、屠夫、水果店那胖子,还有五六个人吧。”

    “嗬,”小家伙恍然大悟,“是抢啊?”

    说完,他闭上嘴巴。既然白纳已经说都死了,那肯定是碰见钉子了,还是会扎人的钉子。他知道屠夫的厉害,胳膊比他腰还粗,说句难听的,一百个他还不够人家塞牙缝。他想不出有谁能把这样的壮汉附带一打流氓放倒(其实没有一打),除非是正碰上神庙那群神官。但神官不可能当场杀人。

    不知怎么,他脑海里掠过一个身影:“那房子里栓了条鲨鱼?”

    白纳心虚地朝四周望望,随后俯下身子,低声在他耳边吐气:“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说出去——我在那碰上邪教徒了!”

    “哦?”小山德罗来了兴趣,“谁?他有什么把戏?”

    白纳瞪着他:“你不害怕?”

    他顶起鼻子:“怕啥?”

    “真没意思,”白纳把胳膊垫在脑后,靠在墙上,“对了,你最近有没有见到道格?”

    “那三兄弟?没有。”小家伙摇摇头,催促着他,“喂,你快说说那邪教徒长啥样?有没有三只眼睛?六只耳朵?”

    白纳没回答他,而是拍拍他的脑袋:“小鬼别掺和大人的事!还有,你见到那三个混蛋要小心了,就是他们三个骗屠夫去送死的,妈的,坑得老子我——”

    话说到一半,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小山德罗很不满,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拍拍屁股站起身,也往杜鹃花酒馆走去。他才不稀罕白纳的故事,比这更刺激、更有趣的东西多着去呢!

    他这么想着,伸手往自己怀里摸了摸。

    嗯?

    他感觉有些疑惑,又把手伸得更深,但还是没摸到自己想要摸的东西。他连忙解下腰带,松开袍子,又脱了裤子抖一抖,只抖出零零碎碎的火石、小锯条,几个铜方。他又往回走了几步,地上照样是什么也没有。

    他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过了一会儿,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吼:“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