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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该来的问题总会来

    阿里巴巴宅邸的后边有一片花园,却不是像一些豪宅那样,正对着客厅的落地窗铺展开来,形成前院——客厅——后院的布局,而是从宅子一道小门出来,循着歪歪扭扭的石径,一直绕到后边,有一块同样以不规则毛石铺就的地面,周围野花野草环绕,旁边还立着一颗高大的棕榈树与几簇棕竹。

    就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摆着两把椅子,一张小桌,小桌上撑着一把阳伞——不必说,这自然是阿里巴巴的手笔。桌上还摆着一盘点心与茶水。

    苏丹正坐在小阳伞下,捧着一本书看,而阿里巴巴则在她身前来回踱步,

    他今天中午是有些失态、而且失态的出乎意料,相比之下苏丹倒是冷静地不可思议,甚至都有些令人发指,简直到了冷漠的地步,直到现在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那边看书。阿里巴巴几次想开口问她,但看她这么一副模样,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他兀自发愁的时候,哈曼忽然从后门走出来:“老爷,白纳那边说是找到那三兄弟了。”

    “哦,看来我猜得还挺准。”

    “他们问接下来怎么办?”

    “叫他们留在船上,然后……看着办吧。”

    “还有……母神庙那边把马放回来了。”

    “那现在岂不是有四匹?”

    “是,管家先生让我来问要不要卖掉。”

    “这种小事还要我决定?”阿里巴巴提高语调。

    哈曼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他感觉心情有些烦躁,停下来拨了拨长到膝盖的杂草。这不是家里没人打扫,而是他特意吩咐的结果,虽然是临时的住所,两人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稍稍改造了一下。譬如旁边并没按着流行的式样起花坛,而是放任那些野花野草蔓延,只清理掉阻碍走路的,又把靠院墙的多种了几颗高大的灌木以作遮掩,这才有了今天的格局。

    一旁的苏丹合上书,抬起那碧蓝碧蓝的眼瞳:“说吧。”

    “什么?”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阿里巴巴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有些犹豫地问:“祂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道。”苏丹说。

    阿里巴巴苦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拍拍额头,把椅子拉过来,与苏丹面对面坐下,开始分析这件事:“首先,我们知道那位所谓的‘大圣徒’已经很久没在公共场合露面了,据说有十年,这个不太肯定,但至少能说明他出了问题,对不对?”

    苏丹没说话。

    “其次,身为大圣徒,他在海风城内几乎没有家族势力,甚至都没有府邸,据说他的家人都生活在漂泊丰碑上,这怎么看都是件非同寻常的事。”

    “再然后,那个流言……本身不是什么远古的秘辛,而且你父亲娶一位大圣徒的女儿,也完全是……算是‘门当户对’吧,也就是可信度很高,你觉得对吗?”阿里巴巴继续分析下去,“那么,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位大圣徒采取不出击、不反抗、不接纳的逃避姿态?”

    他一巴掌拍在小圆桌上:“肯定是邪神。”

    “所以呢?”苏丹提着刚才救起来的茶杯。

    “所以我觉得西尔瓦诺·海崖是你的外祖父。”阿里巴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苏丹抿了一嘴红茶,淡然放下茶杯:“这又怎么了?”

    “这当然很关键!”阿里巴巴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明白吗?如果祂是你外公,那我们的事情会好办很多,不需要我们自己想破脑袋怎么对抗一位或者半位神祇,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一边躲着神庙、一边提防着邪教徒。退一步来说,不用祂帮其他忙,就是祂的名分也能让我们做事的时候没有什么顾忌了。不说以后,就说眼下,‘艳阳胎盘’也不用费尽心思去偷或者去借、他一句话就能拿过来了。”

    “也没看你现在有什么顾忌。”

    “我的意思是说,”阿里巴巴猛然起身,“你就不想见他?”

    苏丹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已经忘了。”

    和风微抚,花园中的野草微微低伏。天气毕竟是热了起来,按前世,这会儿可能算是春末的尾稍,晚上还算凉爽,下午在太阳底下却有些热了。

    阿里巴巴还有些半信半疑,反问:“你真的不想见他?”

    “不想。”

    “不会偷偷溜过去?”

    苏丹忽然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

    阿里巴巴登时感到尴尬,同时也醒悟自己做的太过了。但或许毕竟是看着苏丹长大的,尽管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复杂到难以用语言说明,但过去的流亡的日子里养成的习惯还是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了现在。

    不过,这种无聊的多愁善感马上就消散了,因为他拿起苏丹放下的那本书瞅了一眼,看见书封上《黑珍珠艳史》几个大字,马上一脸黑线的按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府外传来车马辚辚的声音,大概是苏丹一个人跑出去散心。

    阿里巴巴摇摇头,因为手头没什么事,他干脆从角落里翻出园艺工具,往后院的野地里泼起了水。

    在荒原上,虽然没有什么气候的分别,但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植物的地域性还是有,譬如像海风港这样的滨海城市里,就有许多在内陆少见的棕榈、棕竹之类的硬叶植物、花朵开得似乎也比内陆鲜艳些。只有杂草是不变的,好像毛茸茸的霉蒲,稍不注意就要一丛丛从地里冒出来,显得院子里荒凉杂乱。

    阿里巴巴就是喜欢这种稍有些荒野的景致。

    没过多久,管家伯都西奥忽然走来,鞠了一躬:“老爷,两匹马都卖出去了。”

    “嗯。”

    “休先生那边说他的出纳已经在路上了。”

    “他人不过来?”

    “不过来,只把钱送来。哦,他还说您可以用他们商行的名号。”

    “好。”

    阿里巴巴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走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说。”

    “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阿里巴巴放下手里的水瓢,直起身子。

    “那是弗兰的右手?”

    “是。”

    “弗兰”是那位手断掉的仆人的名字。

    “嗯,那我想应该是我之前给你的指骨的缘故。”

    “那节右手小拇指的指骨?”

    “对。”

    “那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阿里巴巴耸耸肩,“我们从漂流神庙里搜刮来的东西,说不准是哪位旧神的指骨。”

    伯都西奥从不慌张的脸上也带上了一点焦虑的神色:“您别说笑。”

    “没说笑话,你要知道曾经——”

    “停,”管家先生抬起了手,“这些事您自己知道就好,不用和我说了。”

    阿里巴巴撇撇嘴,颇感无趣:“小姐出去了?”

    “哈曼陪着她——不说这个,您打算怎么处理那只手,就这么放着吗?不会很危险吗?”

    “危险又不止这一个,”阿里巴巴微笑着看向他,“说来说去,其实你不是也很危险吗?”

    *

    远望号是在傍晚的时候启航的,这不是个好时间,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但一方面因为船主催得急,另一方面老船长佩尼龙是一位胆大心细、德高望重的老把式,所以船只还是张起了风帆,迎着斜风缓缓出港了。

    白纳,因为阿里巴巴的一道命令,也被迫在船上藏了起来。

    即便是在海上、即便是有通风口,船舱内的空气还是浑浊不堪的,而低矮的天花板与昏黑的环境更加重了舱内的气闷。许多渔民在那种敞亮的小船上呆惯了,上这种大船的时候都有犯晕的。更别提白纳这位不速之客既要忍受这种逼仄的环境,还要躲避船上的目光,因而更加觉得头昏脑胀、气喘吁吁。

    他身边的门农一脸平静,或许也是呆头呆脑。反正今天白纳拍对方脑袋拍爽了,算是出了他好几年的一口恶气——不是针对门农,像这种风云人物对落魄的他是看也不多看的,只是单纯有种小人得志的快感。

    但这种快感在信天翁带来一张纸条后消失殆尽。

    老爷的命令模模糊糊,只叫他留在船上看着办。留在船上已经很要命了,“看着办”更是让他抓耳挠腮。看着办什么呢?肯定是不能动手的,不说没有明确的指示,杀了人之后在茫茫海上他往哪躲,船上按理说还有一位祭司呢,他可不敢招惹别人。

    况且他也不敢杀人。

    那么,除了动手之外,就是监视那三个人的意思了——或者是他要把他们偷走的钱再偷回来?说不定是这个意思,而且这也说得通为什么这事儿要他去办。话虽如此,白纳还是有些心浮气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过他本来就睡不着,甚至感觉手腕处隐隐有些发疼。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发问:“你说老爷想干啥?”

    一旁的门农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白纳连叹气都懒得叹,直接背过身去了。

    他们现在睡在三层甲板的一堆大理石中间。按照门农的讲法,下面三层货舱除了每天船上的出纳会来清点一遍,其他时候都没什么人,水手白天要干活,闲暇的时候要么打牌、下棋、赌博。而藏在这里不用担心厨房那边来人,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也少,多少也还有几扇窗户,透透气能缓解头痛。

    ——但也仅此而已了。为了节省空间,石头堆得紧,中间只留了一小条过道,加上船里晃荡晃荡地,总归是有些发怵,忧心那些石头滑过来把人给压扁。况且,白纳那么多年下来都没有打地铺的习惯,心情紧张又郁闷,又无事可做,免不了是睡不着的。

    于是他说:“你先睡吧,我来望风。”

    但门农却再怀里摸了摸,最后摸出一瓶五颜六色的小药水,然后说:“这是管家先生怕你睡不着……”

    “妈了个巴子的你不早说!”

    白纳气急败坏地夺过他手里的药水,一仰头闷了个精光,这时候,门农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一次喝一小口……”

    当然,已经跟死猪一样耷拉下头的白纳是听不到了。

    门农脸色平静地把空瓶子收回怀中,然后先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白纳的鼻子下边探了探,然后用手揪了揪他的脸蛋,接着又扯了扯头发。这几个动作都是一触即退,没有太用力。

    等了片刻,他见白纳一点反应也没有,忽然把这死尸一般的家伙拎过来,然后抬起手,疯狂地向对方后脑勺赏了十几个巴掌,一边打还一边说:“叫你厉害!叫你耍横!还不是他妈睡得跟死猪一样!攀着别人的大腿沽饬什么脸皮!牛的角!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什么上船!什么花名册!我现在还不是想怎么弄你就怎么弄!”

    他发泄了一通,但好像还未尽兴,红着眼睛喘着粗气,颓然枯坐了片刻,然后猛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往白纳的喉咙上刺去。

    但他没成功。

    有只手忽然迎上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门农大惊失色,想把手抽回来,但那只掐住他手腕的手宛如一个铁钳,只轻轻一用力,就把他的手腕给扭开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那手忽然松开,接着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时候,白纳仍然像个死猪那样昏睡在那儿。

    门农双手扣着脖子上那只手,呜咽着,眼泪止不住从那硕大的眼眶中流出。大约过了十几秒,白纳的手臂忽然“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再没有半点动静。

    门农靠在背后的石料上,胸膛剧烈起伏,感觉脸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过了很久,他才缓过劲来,连忙踢着腿爬向远处,此时,再往白纳的手边看,却因为昏暗的缘故,看不见什么形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