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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崇高的爱·光明组曲

    她用手点亮了壁炉前的灯盏。

    她的手势倾转在灯光柔和的内晕所在。

    她没有穿和服。

    只穿衬衫和长裤。

    或许她自始至终都在把那些繁复的,过于精致的修饰物自生命里剪除了。

    就像她的感动。

    在那个男人死去之后,就不会在她的生命里再次重建。

    “樱庭美知彦阁下。”

    “您来见我。”

    “是为了探知亦未可知的将来。”

    “还是为了想要体察徘徊在此时您心里不断滋长的有关于我的疑问。”

    婼珂端出两枝颀长的水晶高脚酒杯。

    她把壁炉边红木桌上的“蝶诗”红酒斟满酒杯。

    旋即,她转身走出这个房间。

    在她消失的背影中依然残留着一种默默衍生的寂寞温情。

    她再次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医药包。

    柳叶刀,镊子,钳子,纱布,手套,针,缝线,消毒溶液。

    她把这些整齐摆放在红木桌上。

    然后戴上手套。

    她把他的和服半襟掀开半片。

    露出雪白的胸膛与鲜红的疮口。

    “观察者魄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确实比我想像的要好。”

    “只是,在你观察到的具象化的历史事件的故事细节,被混淆了不确定性的阴影面。”

    她用柳叶刀切除了被烧蚀的腐肉。

    然后用镊子和钳子掀开新鲜的血肉。

    血液流淌的中枢呈现在她眼前。

    “或者说,在您看到真相时,真相也被确实的固定的节奏修改着。”

    她的手跳跃在灯光中微小激亮的光晕之间,柔软流动中的手势寂美如花瓣飘想的轨迹。

    “哦……”

    “一枝和舞小姐终究还是没有下毒手啊。”

    “离你真实的心脏,还差一毫米。”

    她倾倒着粘稠的蓝色消毒液。

    贯穿胸腔直到后背的菱形疮口,瞬间就被注满。

    “在那个瞬间,我必定能蓄势击杀她。”

    “可我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眼睛里存在的那种不能叙说的忧绪与哀伤,阻止了我对她的一无所知的伤害。”

    樱庭美知彦在此时显得苍白的面颊微微现出痛苦般的扭曲。

    “您真是个好奇怪的男人。”

    “除了与生俱来的残忍之外,我居然还看到了温情与软弱的对立倾向。”

    婼珂眼波里流淌的跃动之光是星星微颤的花漾。

    “天皇陛下曾经说我是有不良癖好的精神不洁者的典范。”

    他的眼光缓缓移动。

    不完美的圆面上,他仿佛看到她眼睛里错失的风景是伤绪的原点。

    “而且,不管我观察的一切是否存在那个致命的扭曲点。”

    “我都能判定。”

    “他是属于我们的宇宙里。”

    “那个最伟大的男人。”

    不完美的圆面上,永恒凝固着她没有变化的情契。

    她的双手正在为他缝合也许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口。

    她犹如忏悔诗的一生将把她轻灵的骸骨禁锢。

    婉爱,死亡,生命,毁灭。

    寄存着她空虚的残缺的灵魂。

    他始终看不到她曾经在万籁俱寂的雪夜中哭红的眼睛。

    “这道伤口将伴随你直到毁灭吧。”

    她为他不能愈合的伤口打上无法解开的结。

    “有些微的痛吧。”

    “这也是无法衡量的人类之殇啊。”

    做完这些之后。

    她把一杯酒放在他的手上。

    然后把这些器具包起来,再次走出房间。

    她遁没的这段时间,却足以令樱庭美知彦认真思考她存在过的时间轴上记载的点点伤迹。

    他站起来,努力伸展着有些许凝固凋敝的身躯。

    然后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个房间还留有她的余香。

    一种紫菀携带着转瞬即逝的芸香晶粉的余烬。

    壁炉里不断燃烧的火焰交织着粉色,红色的光辉纪念。

    他的视线在火焰流转界限里延伸至一束光照亮的温黄相框。

    一个男孩的脸容出现在由记忆堆积的椭圆之弧。

    他大大的眼睛里散发着太多的幻觉。

    那些无止境的意像,虚构着源自他心灵的梦想。

    他仿佛始终憧憬着生命之核将要绽放的果实。

    尽管这些都在默默诞生,又默默毁灭。

    “他是我最小的弟弟,只与我相处了七年。”

    “就骤然凋逝了。”

    “这是他七岁时,我为他留下的像。”

    婼珂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那是空虚的,厌倦的,恐惧的,痛苦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为他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缎带草莓芝士蛋糕。”

    “您想像不到吧,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他知道这个男孩是谁了。

    所以他没有转身。

    他不敢看她现在痛彻心扉的脸容。

    他已能感应到她在两种命运闪烁在悲恸之河的颤抖。

    她用她的双臂从后面环绕着他赤裸的肩膀。

    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知到她的脸靠近他的肩膀时湿润的眼睫和眼睛。

    “他还没有吃完蛋糕,就死了。”

    “是那种最痛苦的死亡。”

    她的嘴唇抵在他的脸颊上。

    逐渐变得冰凉的温度却以最灼热的燃烧倾注了动人心魄的疼痛。

    “那个人在什锦奶油里注入了紫穗葵。”

    “一种最毒的花。”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变成低低吟哑的汛息。

    壁炉中的火焰用卷曲的光束探望过来。

    红色潮汐的热量在婼珂的双手之间浮动。

    “痛苦在那个时刻已带走了我的意志。”

    “就像现在……”

    “我只能在逡巡时触及到你。”

    “若我能感知到渴望以消解疼痛的方式盛放,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双重火焰叠加在她梦幻花园的欢宴。

    她唇色湮灭的痕迹是她漂泊不定的形而上的时间轴。

    她期待着被瞬间交织以后的爱与死。

    被芬芳与夜包围的间刻,她激颤着等待着他妖娆的馈赠。

    可是,她终究没有等来他寻求短暂弥合与瓦解的狂暴火焰。

    他没有回头,任凭她的花朵在刹那的绽放过后,又顷刻凋零。

    他的脸颊,脖颈,肩膀坠落了她的不灭哀歌。

    炉火的辉光照耀着他和她重叠在时间深处的对影。

    仿佛这无限消磨的奇迹错失了无数个布拉芬琪的童话。

    他的心中幻灭着一首神曲微暗而又光明的旋律。

    他始终在等待隐没的最绚烂的那一小节的降临。

    等待戈多,是为了寻找过去不能泯灭的时光。

    在她的啜泣终止以前,他眺望神圣的缅怀以前。

    他看到,一颗星燃烧过的她的不朽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