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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全石警署正在办公

    2022年9月25日,周日,晚7时,全石镇九号街区全石警署,警督杜侑安正专心复盘近期发生的入室伤人案。

    杜侑安原为涵水府刑侦支队的骨干成员,近期因故被临时借调至全石协助工作。鉴于他与署长姜涛私交深厚,他当即服从上级调度。

    初来乍到,杜侑安曾以为全石镇是座宁静的边陲小镇,案件应该寥寥无几。谁料,仅在岗一天半,他便遭遇了一桩棘手案件。

    本周五下午5时,六号街区2栋21号二层小洋房发生一起恶性袭击,受害者为独居老人菊子婆婆,而嫌犯系28岁自由撰稿人解某。事发时,婆婆刚从五区菜市场买菜回家。进门后,发现一名男子正在走廊鬼鬼祟祟,接连闯入厨房和卧室。她跟进观察,发现卧室北侧窗户大开,嫌犯早已不见踪影。就在婆婆放松警惕之际,嫌犯突然从门后蹿出,并用利刃将婆婆捅伤。婆婆中伤倒地,随即发出惨叫。邻居洪女士当时正在二楼厨房做饭,听到异响后立马报警,并在露台观察。警方迅速赶到,并在卧室制服嫌犯。目前,嫌犯已被拘留在半石工业区的看守所内,等待警方后续调查。

    9.23入室伤人案,乍看之下普普通通,但杜侑安出于职业敏感,认为其中或许暗藏猫腻。

    他的依据如下:

    首先,警方接到报案后约八分钟抵达现场,然而嫌犯却一直躲在卧室,未采取任何行动。

    其次,报案人称嫌犯在伤害婆婆后曾暂时离开,不久又重返屋内。如此反常的行为,又恰好是报案人记住嫌犯外貌的主要原因。

    第三,法医何老师在刀柄处仅发现一枚指纹,而这是嫌犯在现场落下的唯一一枚指纹。对此,嫌犯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警方后续根据现场演绎,推测嫌犯在作案时佩戴了家用洗碗手套,还将手套掷于窗外,营造出跳窗逃跑的假象。但嫌犯在准备凶器时疏忽大意不慎留下指纹,导致功亏一篑。尽管此等解释合情合理,但杜侑安始终不理解嫌犯为何对此缄口不言。

    第四,案发现场的家具完好无损,卧室等处亦无贵重物品丢失。这暗示嫌犯动机可能并非盗窃财物,而是另有所图。

    第五,嫌犯被逮捕后当晚就对案件供认不讳,并坦言为先前两起盗窃负责,但他却对案件细节守口如瓶,让人怀疑是否存在同伙。

    综上所述,杜侑安认为此案并不简单,因此决定深入调查。

    他正思考,另一边钟绍峰颠着碎步,抱着泡面碗路过办公桌。这个顶着碎发飞机头的时尚青年,靠在桌边用鼻孔轻哼一声,“老大,你怎么还在琢磨这案子?”

    杜侑安停下思考,仰头瞟了一记年轻人,眼神里充满深意。

    钟绍峰现年23岁,上半年刚从警校毕业,通过公安联考后被分配到了全石镇。他从入职到现在尚不满一个月,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二级警员。

    杜侑安在名义上是钟绍峰的指导师傅。不过,这项任务是从本周中段才移交给他的。之前也有一位同事负责教导这位新人,但据说那个同事因为个人原因辞了职。恰逢此时,杜侑安应上级要求支援全石,姜局就顺手将新人派给了老友。

    “八仙桌上吃泡面,二斤鸭子三斤嘴。”杜侑安一面戏谑,一面掀案卷。

    钟绍峰松开左手,用手肘捅了捅杜侑安,“老大这句话是你胡诌的吧,一点都不押韵唉。”

    杜侑安瞥了眼手机,轻蔑地笑了一声,“要你管啊。”

    “哈哈哈,”钟绍峰跟着讪笑,垫在碗底的手架子忽上忽下,“老大,你绝对猜不到,我往里头加了两颗卤蛋和一包榨菜,不仅营养价值杠杠的,还特别顶饱。”

    说罢,他盯着陶瓷碗口升腾的白气,凑近嗅了嗅,甚是陶醉地拍打碗壁,仿佛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顺利参演似的,摆出一副轩轩自得的神情。

    “你小子连衣扣别错格了都不知道,还在那里喜气盈腮。”

    “老大,这种小事,你别说出来嘛!”钟绍峰闻言,将泡面搁在邻桌,背身调整纽扣。捣鼓一阵后,他把衬衫塞进皮带里侧,顺手提了提裤子。

    “红烧牛肉面呐,小峰最爱吃,红烧牛肉面啊,老大没得吃……”钟绍峰淡定地端起泡面,哼着不搭调的小曲儿。溅到他脸上的油渍就像彩面小丑的腮红。

    “离我远点,这味道真冲!”杜侑安驱赶蚊蝇似的强势挥手,又忽地扭过头,紧紧盯着少年冒了一颗青春痘的侧脸,“脸上都鼓包了,也不收敛点。”

    钟绍峰被揭了伤疤,随即伸了伸舌头,就像赤链蛇吐着信子,叫人不可捉摸。

    “小子,你是不是忘了办公室不允许吃泡面的规定了?万一弄脏卷宗,我倒要看看蒋老师怎么收拾你!”

    “嘿嘿,今天是周末,蒋老师不上班。”钟绍峰针锋相对,挤眉弄眼,堆出一副白鼻红眼的脸谱。

    “整个局里,就数你最会跟我抬杠。你知道吗,以前就连姜局都要给我三分薄面。”杜侑安边调侃,边向钟绍峰使眼色,暗示他们并非唯一的在场者。

    “那我就不一样了,姜局长见了我都得退避三舍呢。”钟绍峰试图以牙还牙,却因失言成了笑柄。

    杜侑安脸上微笑“服输”,心下却暗暗盘算。想当时,姜局长去涵水府学习调研,临行前,在办公室真情托“孤”,那场面令杜侑安记忆犹新。他想敲打年轻人,挫挫对方的锐气,却受掣于情面,不能做得太过直白,于是便拉拢隔壁同事,一起来找茬。

    “芜茗,你应该看到了,小峰在办公室吃泡面。我明天就告诉蒋老师,到时你可得帮我说话。”

    杜侑安口中之人便是二级警司柳芜茗。他和杜侑安同属一间办公室,工位恰好相对而坐,自然能观赏到这出小戏。他虽然年轻,但也通晓世故,明白此乃两人闲暇时的玩笑,无意拱火添乱。于是,他分别向两人点头致意,未急于站队。

    “小茗哥,我们年纪相仿,你能否帮我说话?”钟绍峰迈着碎步贴近柳芜茗,伸手轻揉对方肩膀,似在请求律师辩护。

    柳芜茗抬起右手,挪开不安分的手指,语气幽幽地说:“我听杜警官的。”

    “将军,哈哈,整座兵营只剩你这个光杆司令咯!”杜侑安放声浪笑,以告大捷。蓦地回首,北窗骤然风起,桂霭里一片愁云,他又急转话锋,川剧变脸般扶额叹息,“哎,罢了,罢了,为师教子无方,都怨我……”

    “老……老……老大,你可别这么说,我听了怪不好意思……”

    钟绍峰嘴下服软,脸上依旧嬉皮。当他与杜侑安目光交汇时,才闷头狠狠啃了半颗卤蛋,又急忙唆了一大口面条。

    杜侑安并不想为了小事大发雷霆,他像老牌打字机那样一字一顿催促道:“你还知道,快点吃吧,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别忘了,你是在值班,不是在打卡!”

    “全石镇拢共这么大,不可能每天都有案件啦。”钟绍峰脱口而出,又下意识捂嘴,扬着头尴尬笑了几声。

    杜侑安听罢,一反常态唱起官腔:“谁知道呢。再说,要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漫不经心,那人民群众的安危可就没保障喽!”

    “对对对,老大教训的是。”年轻人自知失言,也不以卵击石,随便找个台阶便下,他端起泡面,快步走向窗边。

    现在时节正好,秋风总能载着桂香送到办公室的每个角落。窗外的小院子里住着几株老桂花树,据说都是从竹歌山移民过来的。灰白的树皮爬满了小疙瘩,姜局说,那是时代的丰功伟绩。杜侑安的办公室处在警局最北楼,往北穿过银杏林就是围墙,翻过墙便是从九号街区绵延至七号街区的十里长街。现在是晚上七点,依照民俗,老街夜市已然开始。

    “芜茗,你现在方便吗?”杜侑安扫了眼柳芜茗,发现后者正端坐在电脑前码字,似乎在做工作总结。

    “还行。”柳芜茗探出头问,“怎么了,杜警官?”

    杜侑安端起陶瓷杯,浅呷一口菊花茶,道:“我有个问题想跟你探讨。你说,嫌犯实施犯罪后,为何重返现场?”

    “嗯……”柳芜茗抿嘴沉思,“嫌犯可能发觉自己在现场遗留了某样会曝光身份的物品,比如,凶器、衣物、雨伞、手杖之类的……”

    “合理的推测。”杜侑安放下茶杯,两眼似睁非睁。半晌,他开口:“那若是嫌犯在现场滞留,就另当别论了。”

    “滞留?”柳芜茗抓住关键,“你说的是上周五的案子?”

    杜侑安点头道是。

    “我也觉得奇怪。”柳芜茗停下工作,“一般来说,嫌犯滞留现场,无非三种情况。第一种是为了确保死者死亡,以达成泄愤或者报复的目的。第二种是为了伪装现场或者销毁证据,减少被发现的可能。第三种是为了寻找特定的目标物品,以达成原定计划。”

    “没错。”杜侑安继续点头。

    “但嫌犯真会在现场来回奔波,仅仅为了完成上述事情吗?如果他频繁出入现场,恐怕会适得其反,彻底暴露身份。”

    杜侑安再次端起茶杯,盯着款款漂浮的雏菊,道:“有目的的犯罪,嫌犯往往心思缜密,不会做无谓的事。而鲁莽型罪犯,又不会兼顾所有线索。所以,那位自由撰稿人的表现,真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