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二）

    第二天下午，吴元成开着面包车过来，送吴梅兰几个陪着老人回家了。吴元成父亲没啥大病，还真是胃溃疡，住了一周院后就回家调养了。临走时，张天顺从铺子里拿了点麝香、虫草、雪莲啥的，也有两三千块钱。大姐调侃说这找个有钱的女婿就是好，以后家里我们就不用操心了。吴继红瞪了吴梅花一眼，说先是人情后是债，天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吴梅兰回家后一直没有回西宁，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父亲度过这最后的日子。吴文远十天后回来了，胡子拉碴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长吁短叹地说没想到老板看着慈眉善目的，怎么就是个骗子，害得他今年一分钱没挣上，还欠了张天顺五千块钱。吴梅兰说那就先欠着，等有钱了再还。吴继红说吃一堑长一智，先别胡思乱想了，你弟兄两个先抓紧时间把梅兰的事办了，这样我走了也安心。

    对于结婚这事，张天顺有点矛盾，他原计划明年结婚的，但吴梅兰父亲病成这样，再拖下去有点对不起老人。况且医院里吴继红和吴文祥也说了两次，吴继红更是说希望活着看梅兰出嫁。其实老张和罗桂兰更是对天顺的婚事着急。自上梁那天吴梅兰到家里来了一趟后，罗桂兰就对张天顺说丫头人不错，“袖子”也不长（即没有狐臭），早早娶到家里我就放心了。老张说男人不结婚不收心，早该办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天天住在一起像啥样。

    吴继红出院后的第二天，张天顺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了吴梅兰家里的意思。晚上老张、罗桂兰去二爸家里商量了一下。准备初四贺房、初五去吴梅兰家，连“自愿”（探口风）、订婚、送酒（送彩礼）一并办了，订好日子后就结婚，争取老人还在的时候把事情办完。二爸感叹说要是能来得及，初四结婚、贺房一并办了该多好，还能省点钱。老张说贺房是贺房，结婚是结婚，得分开，免得大家搭两份礼就吃一顿，骂我抠门。罗桂兰说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房子是你盖的，娶媳妇是天顺的事。

    考虑到吴元成和吴梅兰一个村，张天顺请吴元成当媒人。吴元成高兴坏了，说这事全包在我身上，不过可得买双好皮鞋，别到时媳妇娶到炕上，媒人撂在地上。张天顺说我还能亏待你吗，好好穿针引线去。

    腊月二十三，吴元成回家后马上跑到吴梅兰家里，把张天顺们家里初五来订婚、送酒的事说了一下，让他们商量一下“酒钱”（即彩礼）的事。吴继红一听格外高兴，说这亲家就是干脆，把两个儿子、媳妇叫来商量。弟兄两个都欠着张天顺的人情，都说天顺这娃娃啥都好。关于彩礼方面，弟兄两个意见不一致。吴文祥说村里一般要得最多也就8800元，在医院已经欠了张天顺一万块钱，也不知啥时能还上，干脆就要上12800元，到时送来2800元，办个席面就可以了。吴文远说他还欠了五千，要不就要上18800元，把两笔债全顶了，剩下3800元体体面面地打发妹妹了。吴文祥说这一万块是给老人治病用的，放到彩礼里也说得出口，你那五千块是自己找的事，而且还是和姑父两个人欠的，咋能放到台面上说。吴文远说都是一家人咋能说两家话，反正天顺钱也丰广，就当他帮忙了。弟兄俩争执不下，两个嫂子都向着自己的男人说话，又说她们当时出嫁时要的彩礼，大嫂子说她才880元，二嫂子说他才要了1800元。吴文远说你俩再别喊了，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不要搅和到一块儿。

    吴元成笑着说咋看着你们不是出嫁丫头，而是拿梅兰顶债呢。吴文远、吴文祥说你可别乱说，关键是这事全堆一块了，才让人为难。吴继红说这些事我不管，只要天顺他们家里答应就行，我就指望着活着的时候把丫头打发了，催着让吴元成给张天顺打电话探探口风。

    吴元成打电话给张天顺，也不拐弯抹角，明说了两个哥哥的意见。张天顺也不傻，他说我又不是摇钱树，那一万块是借给老人治病的，顶彩礼没意见，但那五千块钱就别扯一块了，如果包工头能找到，要回来最好，要不回来那就以后慢慢还。

    吴元成把张天顺的话原原本本表述了一遍，大家也就统一了思想，开始讨论陪嫁的事。吴梅兰的心里很矛盾，感觉在把自己当牲口一样谈价格。可又有些无奈，谁让赶上父亲住院这事呢。她说陪嫁我不要，你们也别陪，省点给父亲吧。她是一个传统教育出来的女孩，婚姻大事她没有太多发言权，她只希望早早和张天顺结婚，安安静静地生孩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吴文远见自己的钱没着落，情绪十分低落。吴元成笑着宽慰吴文元，说天顺神通广大，包工头只要在西宁，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他找出来，还愁要不回钱，即使要不上，以后张天顺当了妹夫，发财的机会多得是。吴文远听了笑着说他也有这意思，原来就和姑父商量好让张天顺出面帮忙，没想到赶上父亲生病，没好意思也没来得及开口。吴元成说这事交给我，我去给张天顺说，他肯定会帮忙的。

    事情办得很顺当。腊月二十四，吴元庆开车拉着吴梅兰、吴梅香和二嫂子到西宁购买了一天东西。刚好张天顺推出了春节大礼包，张天才放假后没回家帮着守铺子。吴梅兰让弟兄俩安心守铺子，说自己去买就可以了。罗桂兰不放心，又把张天娟派上来，说不管咋样，我们家里也得有个人陪着。张天顺答应过马天芸要当伴娘的，就让吴梅兰把她也拉上了。

    嫂子和二姐本来商量好要想买得好的、贵的东西，说是上马衣服、下马衣服、八件套啥的，都有讲究。可真正到了超市里又都傻眼了，看这个几百、那个几千的，问都不敢问，说咱们庄稼人还是换个低档点的地方吧。倒是张天娟机灵，说衣服款式比人脸换的还快，什么内四套、外八件的，最后都成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光是压箱底，还不如挑喜欢的买上两件就行了。吴梅兰也是这个意思，马天芸更是傻乎乎地说买那么多衣服干嘛，梅兰姐柜子里好多套呢，有些买回来都没见她穿过。姐姐、嫂子说该买的还得买，要不送酒时拿不出手。最后，张天娟精心挑选了春夏秋冬各一套衣服、一件长呢子大衣，两套内衣裤，一双高腰靴子、高跟鞋，还给两个嫂子、两个姐姐和一个姑姑各买了一件几十块的衣服，给吴继红也买了一件羽绒服。又买了一条金项链、银手镯，以及纱巾、头花等零碎东西。算下来总共花了三千多块，惊得二姐和二嫂子都说这城里东西太贵了，以后自己娃娃媳妇都娶不起了。

    一切准备工作很到位，初五那天特别顺当。郭恩开车拉着老张、张玉林、方仁贵和张天顺来订婚、“送酒”。吴梅兰家里大大小小都来了，还有三爷、姑父俩口子。吴元成这个大媒人将贴着红纸的肉方子、茶酒、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没有人挑剔，三爷见给自己买了一顶棉帽，美滋滋地说：“再说啥哩，人家礼节比我们还周到，梅兰真是找了个好婆家。”吴继红更是拉着老张的手，连声说：“亲家啊，梅兰我就交给放心交给你了！”

    大家知道吴继红的病情，加上所有事情已经沟通过，酒桌上双方谈得特别合拢。老张大度地说亲家有啥条件尽管提，我们只要能满足的都满足。吴继红说给梅兰找了个好婆家我就心满意足了，一切都按你们的规矩来。吴元成让阿娘、嫂子、姐姐得提要求，说出嫁丫头全耍你们呢。吴梅兰阿娘说我们没见过大世面，看人家这礼节，不知道该说啥了。马守成看媳妇嚅嚅喂喂的样子，说提啥要求哩，定日子喝酒才是正道。

    方仁贵懂点阴阳八卦，也懂得合八字，拿着吴梅兰和张天顺的生辰八字推算了半天，择了两个好日子，一个是阳历二月二十五、阴历二月初三，一个是阴历二月二十八、阳历三月二十二，看两家哪个日子合适。张玉林说结婚事情多，还得准备一段时间，放到三月份合适。吴继红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不停地擦着眼睛，说：也没啥好准备的，早早看着把梅兰打发掉，我心里就踏实了。最后老张拍板说就二月初三吧，亲家这么干脆，准备不到位也不会埋怨的，再说这个时候天娟、天才还没开学，给家里也能帮上忙。三爷也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千准备万准备还是有不到位的地方，只要以后梅兰俩口子日子过得好，这结婚时简单一点也没事。

    “阿娘担水”“阿娘担水去”，吴梅兰的婚事排上了日程，侄子侄女听爷爷讲了一个索菲亚担水的故事，天天跟在吴梅兰屁股后面让她担水，说以后担不动要挨打了，还有模有样地唱着“东方呀亮了着城门开，十八岁的阿娘担水来……”唱得吴梅兰心里又酸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