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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便做春江都是泪(一)

    马福成家出大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事。这两天来了两个长头发年轻人,一进来就脱了外衣坐到炕上,说是马克财的朋友,马克财欠了他们十三万块钱,现在老躲着不还,弟兄们都吃不上饭了。

    马福成每天都赶着羊上山去放羊,家里只有马福成媳妇在哄七岁的孙子冰冰,听说是儿子的朋友,忙给两人倒茶、端馍馍。但后来听说欠了十三万,就开始有些不安了,这么大的一笔账,可不是随便拿出手的。忙问咋回事,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年轻人拿出两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说这就是借款合同,让马福成媳妇看。马福成媳妇不识字,但第二页上马克财那三个字她倒认得,歪扭七八的、狗趴一样的,这不正是儿子写的名字吗?

    讨债的可不能得罪,马福成媳妇赶紧说等几天,这两天马克财不在,要是来了就让他及时还上,然后问具体啥事欠的。两个年轻人也不说话,还客气地说也没啥,可能手头紧了吧,就借了我们弟兄们的。

    马福成媳妇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红头发的捋起袖子,胳膊上刻着一条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另一个没有染头发,但脖子里也刻着个老虎啥的,也不像个正经人,顿时心里就有些发慌。红头发的问马克财去哪了,马福成媳妇说我也搞不清,反正前两天俩口子说今年有项工程要去谈,开走走了再没有回来。红头发青年又问前阵子一直在家里吗?马福成媳妇说没有,都是匆匆忙忙地来了又走了。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说肯定是躲债去了。

    马福成媳妇说得没错,上次张天顺家里贺房时,马克财让冰冰到厨房里拿了车钥匙,然后一连几天就不见踪影,后来回来了两趟,也都是晚上回来,早上走人。说是今年项目就要开工了,还得去和大老板要账,这阵子忙得没有时间,让母亲把孩子操心好,别让乱跑,现在人贩子特别多,千万不能让跟着陌生人玩。马福成媳妇对儿子特别心疼,从小就惯着他,长大后在外面打工,这几年混得也很不错,前年马克财俩口子说是包了个建筑活,挣了几十万,回到村里还摆了五六桌,把家族里的人和村里的一帮朋友请了一顿。而今年回来时说挣了几十万,但大老板跑了,没要上钱,年货还是马福成办的。不过为了维护儿子的面子,她还是给外面说是儿子办的。

    两个年轻一边喝茶吃馍馍,一边和马福成媳妇聊天,问家里的一些具体情况。马福成媳妇也不撒谎,就一五一十地回答。马克财是家里的唯一的儿子,上面还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大姐嫁了个小老板,开着个小饭馆;二姐、三姐都嫁的是农民,也就打工为生。马福成媳妇又问两个年轻人干啥工作。两个年轻人说在一个公司里上班,马克财欠的就是他们公司的钱,红头发地说他叫冬冬,另一个叫明明,说是晚上没睡觉,困得很,然后直接拉开被子就睡觉了。

    马福成媳妇见两人把自己家当成客店一样,太没家教了,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得罪。本想自己去叫人,但又搞不清这两个小伙子的底细,生怕走了后偷东西啥的,就悄悄让冰冰去叫马福元过来。

    冰冰飞快地跑到马福元家,正好马福元和老大马克军、老三马克林三个人正拿着铁锹准备出门去新批的庄廓地时策划盖新房的事,便气喘吁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说是我爸爸欠他们的钱,要钱来了……一个头发红红的,这么高,胳膊上一条这么长的龙……还有一个,脖子上有一只猫……”冰冰说得很激动,刚才他在玩,也没听清太多,不过对两个人身上刻的东西还是记得很清楚,太好玩了,身上画得乱七八糟的,要是他的话早让爷爷打得屁股开花了。

    “啥钱啊,克财不是当大老板嘛,咋还能欠别人的钱?我还准备和他借点呢!”马福元一头雾水。

    “看看走吧,听着咋来了两个流氓一样!”马克林说。

    马福元点点头,三个人便跟着冰冰一块向马福成家走来。

    “叔叔,你看看这个!”两个年轻人正在睡觉,见突然来了三个男人,也不惊慌,揉着眼睛坐起来,叫冬冬的年轻人把刚才亮过的那张纸掏出来给三人看。

    “不是借了五万吗,咋成十三万了?”马克军把合同仔细看完了,没错,就是马克财和****借贷公司签订的借款协议,里面有收取20%的利息,如果按期不能归还,可以采取任何形式讨要等语句。

    “大哥,我给你算一下,你看看,五万块,百分之二十的话一个月就是一万块,六万再加一个月就是七万二……”叫明明的年轻人拿出计算器,现场就开始给几个人算。

    “现在是十三万六千块,这个月能还上的话,零头我们就不要了,够意思吧!”冬冬说。

    “这么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太多了!”马福元也搞不清咋算的,只是光听这数字就有点怕了,这够他盖十面房子,娶十个媳妇呢?

    “你们这是高利贷啊?”马克林反应过来了。

    “大哥,你咋说都行,这是马克财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逼他借钱,利息也是和他商量好的,该还时就得还,这没问题吧?”冬冬说。

    “大哥你看,这还款时间是去年12月底,这马上就快三月份了,他躲着不见人,我们只能到家里来等了。”明明说。

    “这钱我们要不上,那我们回去肯定让老板收拾,哎,谁知道水泥地上跪还是拿棍子抽呢,我们也很为难的!”冬冬叹了口气。

    “他不是大老板吗?咋欠这么多钱!”马克军喃喃着,看来借钱的事没戏了。

    “我们也不知道,工程搞得咋样我不知道,听说俩口子麻将打得厉害,前面还赢了十几万,去年输光了,还把一套房子输掉了,然后就来找我们公司借钱,……当然,我们只是听说,再具体的就得问马克财了!”冬冬一副道听途说的样子。

    几个人全听明白了,这就是赌博把家败光了啊。他们都知道马克财俩口子确实喜欢打麻将,回村里经常动带着几个朋友一块在家里喝着小酒打着麻将,还动不动说这一把五块钱的太小了,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而且马克财俩口子经常两人轮流上阵,玩起来也是随心所欲,明明知道要点炮,还动不动说“来,给你点一炮”,有时一晚上输几百块都不眨眼。大家还说大老板玩得肯定大,这到了村里纯粹是搞扶贫来了,不少年轻人都还为没机会和马大老板一块打麻将而遗憾呢。

    “十赌九输,败家子、败家子啊!”马福元气得直发抖。马福元、马福明、马福成是亲兄弟,马福元老大、马福明老二、马福成老三,这几年马克财外面混得好,根本就把几个兄弟瞅上不,说他们就是土里刨食的命,成不了大气候,弟兄们和他都不好好来往,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成了大败子。

    “再说啥哩,那就等着大老板回来自己还吧!我们还是土里刨食走吧!”马福元对兄弟媳妇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两个儿子扭头就走了。

    “叔叔再见!”“两位哥哥再见!”冬冬和明明还客气地喊着。

    “再别给外面乱说了,就说是克财的朋友!”马福成媳妇气得眼前都发黑了,这败家儿子咋干这么丢人的事啊,这传出去以后庄子上咋活人啊。

    “知道了,让克财自己想办法去吧,我们也帮不了忙!”马福元头也不回,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