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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写小说(二)

    这些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什么时候听到过自己村十七八的大姑娘,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讲的如此精辟透彻。

    刚刚收过秋的庄稼地,一片光秃,还没有种上麦子。村旁的树木叶子已经变得枯黄,麦场边的几棵白杨有的已开始落叶了。

    节气不等人呐!

    常言道:“天下老头活一百,可别忘了种早麦。”

    大家虽都不语,荷花心里明白,人们心中都有一团火,那是急了。

    听说外村有的麦地已经青绿了,麦苗也照陇了。可是,李家庄仍没开耧,这能不急吗?

    “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刚刚开始,存在不足的地方是难免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使咱们都得到很大的好处,这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

    国家在农村工作的指导方针,就是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实行多种形式的联产计酬的生产责任制。咱村实行的这种责任制,责任不十分明确,奖励也没有很好地兑现,因而没有很好地调动大伙的积极性,粮食也没生产够吃。

    看来咱村只有实行大包干生产责任制,才能取得好的效果。听收音机里说,咱省的几个县已经开始这样干了。

    土地、粮种、农具、牲口都承包到了户,实行以户为生产单位的组织结构。每个农户只要完成农业税、集体提留等支出项,其余全部都归农户自己。他们那儿还形象地称为'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咱村没有大型生产工具,像拖拉机、收割机这些,仅仅用牲口耕作,最适合这种形式。”

    荷花说到这里,乡亲们脸上都泛起红光,开始嗡嗡地讨论起来,打断了荷花的话语。

    老队长根柱见会场上乱作一团,又往西边一望,日已落山,万丈红霞染边西天,光秃秃的大地上泛着红光,薄雾已微微升起。忙站起来,走到会场中央,大声说道:“都先别嚷嚷了!”

    会场上立刻静下来,荷花乘机蹲坐在一名妇女身边。

    “今个会就开到这,先回去喝汤。晚上各家来个当家的,到咱村牛屋继续开会。”老队长象一位发布命令的军官,径直离开会场,背剪双手,低头往家走去。

    “轰----”,大家伙蜂拥而起,嘁嘁喳喳地议论着,各自回家。

    夜幕降临,一弯新月挂在西边高高的树梢上,几颗亮星星在天空中眨巴着眼睛。薄雾之下,农家的草房里冒出缕缕炊烟。

    村东头的荷花家,油灯闪亮。

    李老三坐在小凳子上,抽着旱烟,看着刚刚分到的一点玉米,一个高粱头捆子,半袋子谷子,呆呆地发愣,又好像在思考女儿下午在会场上的讲话。

    李老太和女儿荷花把三只碗端过来,放在堂屋一张破桌子上。

    荷花又回屋端来一馍盘黑窝头,冲李老三喊道:“爹,喝汤吧!”

    李老三把烟袋窝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别在腰上,长长地“唉”了一声,把小凳子挪到了饭桌旁。

    “爹,你这是咋啦?”荷花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父亲,不理解父亲为何唉声叹气。

    李老三端起饭碗,头也不抬,只管往嘴里扒拉稀饭里的那几块红芋。

    荷花见爹不语,也默默地吃起饭来。

    李老太却闲不住那口窝窝嘴,颤声颤气地唠叨开了:“先前,刚进合作社时,都说社会主义生活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吃穿不用愁,犁地不用耙'。看,解放都三十多年了,生活虽说比解放前好多啦,可咱守着地还是吃不饱饭。”

    “好啦,你唠叨个啥?你那嘴老不值钱。”李老三冲老伴瞪了一眼。

    荷花看两位老人话不投机,忙放下饭碗,劝起她爹来:“爹,娘说的也有道理,您不要生啥气。现在吃不好,以后会好起来的。”

    “以后......”李老三顿了一下,把喝完饭的碗往桌子上一撂,接着说:“以后我还能活几年?我都六十岁的人了,按过去的规矩,都该活埋了!”

    “爹,看你这身体,最少也能活到八十岁。到那时,我一定拿最好的东西孝敬您。”荷花宽慰老爹。

    “就这样活下去,再活五十年,有啥意思?”李老三感叹道。

    “老三哥,开会去啦!”门外传来队长根柱的声音。

    “别扯啦,走你的吧!”李老太要撵李老三走了。

    李老三披上那件穿了十几年的破夹袄,背手出门走了。

    厨房里,李老太乒乒乓乓地拾掇起来,荷花独坐在堂屋破桌子旁,托着下巴,对着豆大的煤油灯火出神。

    灯啊灯,你为何眨巴眼睛,是在嘲笑我吗?我这个高中生太白板了,念了八九年的书,不能想办法让穷乡亲驱走穷气,立即富裕起来。爹爹今天唉声叹气,娘的唠叨,我听了能好受吗?我没本事,我笨,我对不起生我育我的父母啊!可是,煤油灯啊,煤油灯,你嘲笑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荷花----”一个粗壮的男高音从门外传来。

    荷花打了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下,差点用手打灭了煤油灯。

    荷花站起来,新才已进了当院。李老太用围裙擦着手,也从厨房走出来。

    “大娘,您喝过汤了。”新才笑着向李老太弯了一下腰。

    还没等李老太说话,荷花抢话说:“新才哥,你找我弄啥?”

    “没大事,就是今天到镇上赶集,碰到了大队的刘支书,他到公社开会,说忘了把一份文件交给根柱叔。我家刚才来了两个订木工活的,我得回家招待一下,你把这个送给他吧。”新才说完,从兜里掏出几张订在一起的纸来。

    李老太也凑过来:“噢,是红头文件呀!这可耽误不得!荷花,快送队部去。”

    荷花答应着,和新才一起出了门。李老太却朝路过她面前的新才瞪了一眼。

    队部的牛屋里,一根大粗灯捻突突地吐着火苗,几十根旱烟冒着烟气,屋里烟雾缭绕。

    当家的男人们嗡嗡地讨论着,议论纷纷。并没有人单独讲话,好像只是一个大讨论会。

    队里原本有两口牛屋,堂屋是草房,东屋是半草半瓦的砖基房。队里过去也养着十几头牲口,但因饲养不好,渐渐瘦死了几头,剩下的全聚到堂屋喂养,这东屋就成了队部----村里开会的场所。

    荷花往门口一站,众人都吃了一惊。心想,今天下午你这风头还没出够咋滴,晚上又来了。

    荷花却不言语,把那份文件往根柱队长眼前一递。

    根柱队长一看是红头文件,烟袋窝子也顾不得磕,就用手接了过来。

    荷花转身要走,根柱叫住她:“闺女,别走,大叔还得请你帮忙呢!我虽然是解放时期的游击队长,识几个字,可这文件却看不顺当。你替大叔给大伙念一下吧。”

    荷花又接回文件,看她爹李老三抽着旱烟没言语,就凑近灯光念起来。

    “......根据上级指示精神,结合我县实际,县委县政府决定,我县各公社统一实行把土地按人数分配到户,实行联产计酬的大包干生产责任制。各种生产资料、大牲畜、种子等一律分配到户。农户按规定每年缴纳农业税、集体提留、干部工资等以外,剩余全部归农户自己所有。农户的合法收入,受法律保护......”

    灯光更亮了,人们的心也亮堂了。他们忘记了秋夜的寒凉,忘记了弯月已没于西方,忘记了几十年的穷困生活,眼前充满了对幸福生活的憧憬。美好的日子就要来了,从此就要结束缺衣少食的生活,李家庄人的腰杆也要硬起来了。

    老队长根柱和几个队委会成员在散会后留下了,又继续讨论到深夜,研究明天分配耕地、牲畜、粮种的具体办法。

    柴油瓶里的粗灯捻还在吐着火,雄鸡开始了报晓的鸣叫。东方的红霞映红了平原上的村庄、田野、树林。太阳,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理想的光芒照亮了人们的心。希望,是太阳带来的!

    地分了,牲口分了,粮种也分了,但人们的心并没有分。

    李家庄的农民相互协作,男女老少齐上阵。一年过去了,粮食堆满了仓,棉花大包小包地挤成棉垛山。第一次,李家庄的农民吃得饱了,穿得暖了,笑容露出来了。

    村里八十多岁的有福老汉,拄着拐杖,捋着长长的白胡子,皱纹堆垒的脸笑成了核桃皮,没牙的嘴吐噜着:“真是改天换地了,我经过三个朝代,也没曾见过这样的好收成!”

    村西头的黑娃家,紧傍明媚的柳公河,平时河水清澈。每当暴雨季节,带着风声的激流咆哮着向下游涌去,夹着泥沙的黄水滚滚南流,注入一条大河,成为响河的一条支流。黄水滔天,蔚为壮观。但在大部分季节,河里都是静静的死水,因为没有工厂污水排入,一年四季,清澈透底,水静水甜,引得鱼儿繁生。

    黑娃人长得黑,身体壮实,水性好,能一个猛子扎进水底,出来就到对岸。摸鱼是他的长项,一上午可以摸出一大碗。人们送给他一个亲昵的称呼----“黑泥鳅”。

    黑娃的父亲牛套,是一个能干的犁耙手,四十七八的年纪,却及早地添了白发,人称“二毛”。知道他家情况的人都说,那是他愁的太狠的缘故。

    牛套怎么能不发愁呢?老婆为给儿子找媳妇,愁的吃不下饭,积郁成病,抱病卧床一年多了。看病落下一笔账还无力归还,给儿子说媒更没指望了。

    牛套看着收获的粮棉,算算吃穿还够用,只是这账怎么还,儿媳妇怎么娶呀?房子露着天,大雨大下,小雨小下,外边不下,屋里还滴答。甭说没媳妇,即便有了媳妇,三间破草房人家也不肯嫁过来。

    天晌午了,牛套知道儿子掘地也该回家了。他进入厨屋,生火做饭,炊烟给这个破旧的农家小院笼罩上一层暗淡的色彩,树上挂着的玉米放出的金光,也被无情的烟雾吞没了。

    “牛套爷,黑娃叔拾了三百块钱,一圈人正围在一起看呢!”邻居家的虎子,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堵住厨屋门,喘着粗气,扑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停了一会儿,缓过气来说:“爷,你快去看看吧!”

    牛套封了火,顾不得瘫痪在床的老伴,赶紧出门。

    虎子在前头,一蹦一跳的跑着。牛套披了个棉布褂儿,大步跟着向村口大路走去。

    村口,围了一大圈人,闹哄哄的一团。

    牛套分开人群,看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大姑娘,挎着一个皮包,手里拿着一把钱正往儿子黑娃手里送。黑娃脸红成了关公脸,连连后退。

    姑娘看牛套挤进人群,就拉住他的胳膊说:“大叔,他捡了我的钱。”

    牛套脸一黑,对黑娃厉声喝到:“娃,咱人穷,志可不能短,拾钱咋不还给人家?非叫人家拿钱买,才还给人家不是?”

    黑娃嘴张了张,没说出一个字。

    姑娘忙说:“大叔,你错了!他已经把钱还给我了,我很感激,想到他等了我一上午,耽误了农活,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也算点谢礼。”

    “咋能这样说嘞?谁丢的钱,就该还给谁!无功不受禄,拾金不能昧!俺咋好拿你的钱?姑娘,你还是收好你的钱,早点回去吧。”牛套的一张发怒的脸由阴转晴。

    姑娘还是不依,双方一个执意要送,一个坚决不要,争执起来。

    “嘀铃铃”,一串响亮的自行车铃声响过,已当了李家庄队长的荷花从东边骑车过来,赶到现场。

    那位丢钱的姑娘一转脸,不禁大叫一声:“荷花,你呀,到哪儿去了,快过来帮个忙!”

    荷花下了车,也惊叫一声:“噢,王梅英,我的老同学,帮什么忙呀?”

    牛套也走到荷花跟前,着急地说:“闺女呀,你也要帮老叔个忙,让这闺女赶快走吧。”

    荷花听明白怎么回事以后,拉住王梅英的手说:“梅英,你也太那个,拾金不昧是年轻人的美德嘛!你如果不想走,那就跟我回家,反正也该吃午饭了。”

    王梅英连忙挣脱了荷花的手,摆摆手说:“不,不,我还有急事,下午两点要去县城参加勤劳致富经验交流会。”

    “哎呀,这就快一点了,你咋还不赶快走?”荷花望了一眼西斜的太阳说道。

    “那好,咱们后会有期!再见,荷花!再见,大叔!还有那个愣小伙。”王梅英推起路旁的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高兴地朝县城方向飞奔而去。

    一群人都散了,各自回家。

    荷花推起自行车,刚要甩腿上座,黑娃才慢吞吞地问:“荷花,你啥时候买辆洋车?”

    “啥洋车?这是咱自己国家生产的自行车,飞鸽,正宗名牌货。”荷花回答起来,专门绕了一个弯。

    “是,是,自行车。到底啥时候买的?”牛套也插上来问。

    “买的?咱能买得起吗?是公社奖励给咱队里的。”荷花格格一笑。

    “奖,奖的!咱队也能评上奖?”黑娃仍然一脸疑惑。

    “一半奖励,一半鼓励。咱队一年解决了吃饭问题,也算成绩。今后要求咱们往钱上使劲,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荷花解释说。

    “钱?向钱看不是搞资本主义吗,别再被割一次尾巴!”牛套停住脚步,担心地问。

    “不,大叔,钱是财富的代表。咱农村要想富起来,必须大力发展工副业等商品生产,多创造财富,我们农民也才能多拿劳动报酬,凭劳动技术和能力挣钱,并不是资本主义,再也不会搞割尾巴那一套了!”荷花自信地说。

    “荷花,我想承包咱队里西边的柳公河,种藕养鱼,一年也能挣个四千、五千的。只是......”黑娃面有难色。

    “只是缺钱,是吗?钱,可以到信用社贷款,上级扶持,利息也低。我们自己也可以筹集一部分。”荷花说的挺自信,语气也十分肯定。

    “到哪儿弄鱼苗和藕种呢?”黑娃接着问。

    “我正要找老队长根柱叔商量。明天让他出去,访一访,合适就订下来,明年春天购买。”荷花说着,不觉已到村中心,该分手回家了。

    荷花推着车子,停了一下,对牛套父子说:“我已经和春生、天亮、富银几个商量好了,咱们一起干,明天就去整治河道和拦水土坝。趁雨季留下的河水,先放一季晚鱼苗,到春节就可以收鱼了。”

    说完,飞身上车,向村东头驶去。

    冬去春来,柳公河两岸的桃花盛开,粉红娇媚。蜜蜂采蜜,蝴蝶翻飞。一河春水,碧蓝碧蓝的,春光融入水中,春风吹皱了平静的河面。

    “鱼儿,碰了一下我的腿。哈哈哈......”

    “鱼儿对我真没感情,怎么不碰一下我的腿?嘿嘿嘿......”

    “别让鱼碰腿了,还是等有了那一个,让她亲你的嘴吧!咯咯咯......”

    欢声笑语溢出了河,钻进桃树林,引来一串回声。

    一里多长的小河里,小伙子、大姑娘,高捥裤腿,不时弯下腰,把藕秧均匀地栽到水底的淤泥里。鱼儿欢腾,围着人腿绕圈,引来一河笑声。

    夏蝉鸣叫了,河岸上桃林的桃子压弯了树枝,河里的藕长出了田田的荷叶,荷花含苞待放。鱼儿徜徉于绿水之中,偶尔会碰动一下荷叶,荷叶上的水珠就轱辘一下,滚入河里,鱼儿也吓一跳,钻进深水里。

    桃林里,人们正兴奋地采摘成熟的桃子。

    “荷花姐,你用了什么魔法,你承包的这几棵桃树,桃子咋结恁大,还恁稠?”凤英是一张巧嘴。

    “按《科普田园》上介绍的方法,剪枝打岔,注意通风透光就行,没啥稀罕的。”荷花倒很谦虚。

    “又是那个能干的新才哥提供的信息吧?”巧莲向凤英挤了挤眼。

    荷花看她俩那样,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说:“说话可要注意点,我现在可是队长!”

    “是,荷花队长。你可别跟'木头'远走高飞了!”巧莲又调皮地瞄了荷花一眼。

    巧莲拉着凤英的手,刚想向南去看她俩承包的桃子该不该摘,黑娃这时钻进桃林大声喊道:“大家都过来呀,我向大家宣布一个特大新闻!”往日的笨嘴,害羞的那股劲,全不见踪影了。

    呼啦啦,桃树枝乱响,立刻有八九个青年聚拢在荷花那几棵桃树中间的空地上。几张嘴一起问:“什么特大新闻?”

    “咱们的藕长得可好啦,荷----”黑娃看了荷花一眼,赶紧改口说:“莲花开得又艳、又密、又招惹人!我还看到一枝并蒂莲呢!”

    “黑娃呀,你要交桃花运了。见到并蒂莲是喜兆,你会有个漂亮夫人的。”春生说罢,和大家一起笑起来。

    “春生,你也搞迷信,你当个神汉,不要找老婆了!”天亮严肃地说出口,大家仍是一阵哄笑。

    “别瞎闹,咱的小木筏,新才已经给打好了,中午下水。咱也在河里乘'船'荡漾一番,闻闻十里荷香。”富银说了一句实在话。

    “十里荷香?一里地的莲藕,你能闻出十里香来?”凤英把吊在前额的一缕长头发抿向耳后,眨了一下眼睛。

    “夸张夸张嘛,不行,咱划五个来回,不就够十里了!”巧莲打了一个圆场。

    几个年轻人哄笑着,各自散去。

    “十里荷塘,十里果香......”一曲男女声小合唱,从河里飞出来,钻进桃林,又散向太空。音颤颤的,还有点立体声的效果。

    一条木筏在河里飘荡。

    撑篙的是黑娃,他下身穿一条胶泥色的筒裤,裤腿捥过膝盖;上身只穿一条红背心,露出的黑红色的肌肤,发着光亮。

    荷花、凤英、巧莲坐在一起,探头伸手,扳过来一枝荷花,使劲地嗅个够。

    春生、天亮、富银坐在另一边,把腿伸进水里浸,弹几下,溅起水花来。

    小木筏在河心慢慢地游荡,坐在船头的荷花与春生,用手分开荷叶,只怕把荷叶挂烂。

    青绿的荷叶,盛开的红莲、白莲,使小伙子们更显精神,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和蓬勃朝气。

    姑娘们被红莲、白莲映得更俊、更美、更秀气。

    到镇上赶会的邻村的老老小小,恰好从横跨的水泥桥上经过,眼望河里的荷花、河岸的碧桃,不住地赞叹。

    李家庄确实变了,小伙子精神,姑娘们漂亮。十八亩荷塘,又养着鱼。只要两边的大坝坚固,每家光这两项,不弄个三五千块的才怪呢?更何况,人家还有河岸边二十多亩的桃林呢!

    元旦前夕,县广播站通过有线广播,放出一条特大新闻:在全县人民迎接1985年的大喜日子里,县委朱书记、县政府侯县长明日将到柳河乡荷花村参加集体婚礼......

    这下可热闹了,三里五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象赶会一样,涌向了李家庄。

    原来的牛屋扒了,仓库因粮食分户保管,没用处,也扒了。土院墙推到,废土填了院内的大粪坑。

    在队部的原址上,是新建的浑砖的院墙,高大的门楼,壮观的农民文化宫。

    文化宫的舞台上,摆了一溜鲜花。两个唢呐班对垒,疯狂地对吹。

    高大的门楼,一副巨大的对联,引人注目。上联是:立新风喜结伉俪,下联是:破旧俗欢合佳偶,横批是:志同道合。

    唢呐班狂吹一阵之后,接至而起的是现代派的两台四喇叭立体声收录机“引吭高歌”。

    舞台上装了两个麦克风,两个大音箱顺线放在了场院里,外边两三里的乡亲也可尽饱耳福了。

    上午九时,场院里已经挤得人山人海。院墙上,大树上也爬满了人。

    “嘟、嘟”两声汽车鸣笛声响起,一队汽车从新修的乡间柏油马路上缓缓驶来。

    汽车在打麦场上停稳,迎候在此的乡政府范乡长、村党支部刘支书立刻迎了上去,和朱书记、侯县长一一热烈握手。

    场院上空鞭炮齐鸣,两个唢呐班同时吹起《丰收乐》。人们沸腾起来,在门楼前挑起一大红横幅:热烈欢迎各级领导莅临指导!

    领导们从门楼通过,两厢的人们立刻热烈鼓掌欢迎。领导们频频向乡亲们招手致意,微笑着信步跨进农民文化宫的大门。

    随后,大队的人群也涌进宫门,集体婚礼就要开始了。

    两个唢呐班分列舞台两侧,一起吹起《百鸟朝凤》。

    等领导们在台上站定,婚礼主持人,老队长李根柱站在麦克风前,示意唢呐班暂停吹奏,接着大声宣布:“荷花村第一届集体婚礼现在开始,鸣炮、奏乐,新郎新娘就位!”

    一挂长约一丈的响鞭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中间夹带的“二踢脚”特别震耳。唢呐班吹起了《鸾凤和鸣》。

    6对披红挂绿、喜气洋洋、胸戴红花的青年男女陆续登上舞台。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潮涌似的欢呼声。

    “第二项,请侯县长讲话并为我村题写村名。”老队长宣布。

    悠扬的乐曲声中,两个小青年抬出一块已经油漆一新的白木板,一位女青年捧出一个铺了红布的托盘,拖盘上已经准备好笔墨砚台。

    侯县长高兴地挽起袖子,饱蘸浓墨,挥毫写下“柳河乡荷花村村民委员会”一溜苍劲有力的大字。

    随后,侯县长走到麦克风前,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同志们,乡亲们,今天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李新才、李荷花等12位青年同志表示热烈的祝贺!祝贺他们喜结良缘,祝愿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他们敢于冲破旧的习惯势力和陈规陋习,树立了良好的喜事新办的新风尚。这在我县也是第一次,他们这种做法值得提倡。希望婚事新办之风在我县盛行开来!

    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台下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第三项,请范乡长宣读表彰决定!”主持人继续宣布。

    范乡长走到麦克风前,拿出一份文件读起来:“各村民委员会、乡直各单位,我乡荷花村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认真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调动广大农民的劳动积极性,大力发展商品生产,做出了突出成绩。

    今年全村每户向国家交售商品粮两千多斤,村办企业向财政、税务部门上交利税10多万元。为表彰先进,乡党委政府决定,奖励荷花村解放牌卡车一辆,用于支持村办企业生产。

    同时,村团支部书记李荷花同志,在带领全村农民勤劳致富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乡团委决定,奖给李荷花同志现金一千元,并授予优秀团干部光荣称号。乡党委根据她本人申请、村支部推荐,批准她为中共预备党员。”

    范乡长话刚讲完,整个文化宫里就沸腾开了。

    荷花的脸颊绯红,她走出新人队列,在麦克风前大声说:“各位领导,乡亲们,成绩是团员青年们共同创造出来的,也和大家的支持和帮助分不开。为了我村的发展后继有人,我决定把这一千元奖金全部捐给村办小学,用于补充教育经费,奖励优秀学生。”

    “好哇,太棒啦!”台上台下一片欢呼赞叹之声。

    “第四项,请新郎新娘讲恋爱经过。”老队长极拗口地喊出了这一句。

    众人欢笑着,几个小青年大声喊道:“让小木匠与荷花先讲!”

    这一下,新才和荷花都闹得不好意思,相互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新才先走出来。可他一看台下的男女老幼,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低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后退了两步,转身对根柱队长说:“大叔,你看这项,还是免了吧。”

    老队长也感到别扭,就向台下喊道:“这项免了,第五项......”

    台下的小伙子、大姑娘,还有淘气的儿童都乱叫:“不行,不能免,得好好介绍介绍,我们还得学习学习经验呢!”

    婚礼还是继续往下进行,人们似乎也并不是十分在意,欢乐的气氛洋溢着整个文化宫,飞出庭院,传向四面八方。

    “现在进行最后一项,婚礼结束,送新郎新娘乘车围村旅游结婚,转一圈后各自成对进入洞房。”老队长长出一口气,自己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人们议论纷纷,这旅游结婚也有意思,围村转一周,几个庄都看看也不错。这大冬天的,到哪个旅游景点都不如自己的家乡美呀!

    人流从文化宫涌出来,孩子们跑在前,嗷嗷地叫着,中间是县乡村三级的头头们,四周围着中老年人,中间闪出一条通道,6对新人手挽手,列队走出,一直走到麦场上租借的一辆挂满彩旗的中型轿车旁。

    彩车启动,人们簇拥着,送出去老远、老远。二十多个半大小子看热闹,跟着彩车练起长跑。

    县乡领导告别乡亲,向围观的人们挥挥手,钻进小汽车也回去了。

    通往三里五庄的大路上,自行车铃铛乱响,路上银光闪闪,好似城市中心的大街,又赶上上下班高峰,到处都是自行车大军。

    老年人自然不去充洋,三五成群地慢慢迈着步子,嘴里也不会适闲。

    “荷花那闺女真能,硬把一个穷光蛋村治理成了富裕村,把老百姓都带拽了。”

    “那闺女长得可齐整,水灵灵的大眼,粉红的面皮,挺耐看。”

    “咳,你别说,荷花村的姑娘哪个不漂亮,你眼热到明个也娶过来一个,当成仙女供起来!”

    “撕烂你的臭嘴,谁也不会娶个媳妇敬上天。哈哈,真要娶个俊媳妇,婆婆受点累也没啥!”

    “你还是服啦,俺嘞个大嫂子!到明个也叫你那闺女跟荷花学学,也当个什么大厂长、大管家,叫咱村也发起来。嘿嘿!”

    荷花村富出了名,荷花姑娘的名声更大了。

    小说草草收结。中途写来写去,李勃自己也觉得不满意,几次都想停下来。转念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开了头,扔掉实属可惜,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续写。

    他总觉得开头把线索拉得太长,草草收场也没那么容易。

    在这种矛盾纠结中,显然造成了重大失误。

    人物的典型性没有突出出来,故事情节既不完整,又不曲折动人,明显存在杜撰痕迹。由于断续写作,人物性格没有准确把握,显得若即若离,干巴巴的,极不丰满。

    小说以新时代的农村生活为背景,但不具有典型性,现实性也似乎偏差过大。环境描写太差,也不够准确,更没有很好地与人物性格结合起来。好像离生活太远了,荷花几乎成了“神”。

    写一个万把字的短篇,把篇章结构拉得太长,时间、环境变换过多,实在不容易写好。短篇的容量实在太有限了。

    李家庄的变化,主人公的成长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处理这样的问题,写一个中篇、甚至是一个长篇都不成问题。要想在短篇里容纳这么多的内容,一般的水平是不能的,

    初学写作,还是不要表现这么大的沧桑巨变,只写其中一些侧面,循序渐进,或许要好一些。

    李勃对自己的第一部小说,明显评价不高。

    第二个教师节,李勃忙忙碌碌地,也不知都干了些什么。突然想起高中母校的老师来,顿时产生一股愧对之情。

    开学之后,他只顾自己学习、工作、生活,竟然没有给高中母校的老师写一封信,更没有买什么礼物,这怎么能说得过去呢?

    回想去年的第一个教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