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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摔杯

    杵臼携公孙孔叔入鞌营,把战马递给公子卬的卫士,然后入内。

    公子卬和善儿一同为之接风洗尘。

    “君上蒙尘,颠簸劳顿,卬已经命人备好热汤、肉羹,稍候即至。”

    公子卬亲手为杵臼卸下甲胄。

    “噫嘘唏,不意亳城溃围,孤一人与卿兄弟二人还能相见于黄泉之外。”杵臼喟叹劫后余生的庆幸,话锋一转,聊起了两人的少年时光、兄弟情谊。

    公子卬脸上挂着狐疑——现在国家存亡就在一线之间,杵臼却有心思叙旧,显然不合时宜。

    公子卬谨慎地没有接茬,举起的酒杯也悄然放下。

    杵臼讪讪一笑,公孙孔叔暗暗递了一个颜色,杵臼又说起了长丘的战事。

    “不瞒太傅,如今孤一人期望有一番作为,收拾名望,重整山河,欲求壮士为己用。

    匡社稷,御外辱,讨不臣,若得精甲良驹,当酬孤志。

    太傅可愿为孤牵坠执蹬,他日不吝右师之位。”

    杵臼今天的话术,又是拐弯抹角的,又是文绉绉的,和他本来的习性完全不合。公子卬不由得把眼睛投向一边的公孙孔叔,后者正目光灼灼地观察公子卬的眼神、嘴角。

    杵臼说得轻巧,只是让公子卬甘为前驱,从兵听命。作为交换,后者可以得到右师,也就是首都卫戍部队的一半指挥权。

    然而乱世之中,兵权是最大的护身符,也是公子卬倾尽全力谋取的资本。

    从理论上将,杵臼完全有权力向臣子讨要军队。然而这样的事情,周天子也不敢做。晋文公、齐桓公从周襄王手里拿到代行天子征讨的威权,周天子也不敢向他们要兵。

    杵臼给的筹码,不过是区区右师官职,在宋国被打烂的今天,压根不一文不值。

    公子卬现在手握宋国几乎全部的兵马,从实权上说,早就超越了大司马的权力,何吝一个右师?

    公子卬来回扫视公孙孔叔,这只老狐狸把表情管理得喜怒不形于色。

    “这是试探,他还在为当初武功拥立他的事情耿耿于怀。”公子卬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了,公孙孔叔还在针对他。

    “这样的毒计……只要我今天不察,接受了他的提案,那么平定国家以后,就一定会腾出手来褫夺我的兵马了。”自古以来受到猜忌的将领的下场,公子卬再清楚不过了。李世民功高震主,恰逢太白惊天的天象,李渊就暗示他自尽了;汉景帝宴飨周亚夫却故意不给筷子,后者免冠而谢,趋而不食,汉景帝以其鞅鞅而下狱论死。

    进一步就是宇内无双,退一步就是身死族灭。

    “该如何婉拒呢?”公子卬不想现在就跟杵臼闹翻,虽然他完全有实力驱逐或者诛杀亲哥哥而自立,但是他心里清楚,今天的谋划全是公孙孔叔主导的,杵臼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从他拧巴的表情上看,估计还是念着兄弟之情的。

    公子卬需要时间来整理措辞。他叹了一口气,行了一个大礼,道:“国君私爱,卬心中感动,只是君入辕门阖当宴饮群臣才符合仪礼。”

    公子卬再拜:“比及阖城缨冠在座,国君再言及此事不迟。”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杵臼点了点头,公子卬起身出去筹备筵席,心中思虑着推托之词,白色的衣襟不甚蹭翻了陶瓷酒杯。

    “砰!”酒杯砸在地上,碎成渣滓,浑浊昏黄的酒水撒了一地。

    “拱卫公子卬(太傅)!”帐外传来赵蛟粗犷的声音、抽刀拔剑的声音、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赵蛟、田氏兄弟、武功……公子卬的心腹军官一个个顶盔贯甲地冲进来,手里的兵刃闪耀着金色的寒光。

    “摔杯为号?”公孙孔叔面色骇然,血色尽褪,拔出周刀,一个健步护在杵臼的身前:“贼子敢尔?”

    形势突然就剑拔弩张,空气中都弥漫着杀戮的气息。“误会,误会!”公子卬连忙摆手,劝说手下收起兵刃。

    公子卬陪笑着斡旋道:“诸将不知宋公亲来,有所冒犯,还望君上恕罪。”

    赵蛟等人面面相觑,也随意地作了一个空手礼:“我们武人忧心主帅安慰,也是分内之事,还望宋公(君上)宽宥。”

    众人出,公孙孔叔来回探看,确信无人后,才语杵臼道:“公子卬不臣之念,已然不加掩饰了。方才摔杯为号,是试探君上。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君上须早早得到军队傍身才是。”

    ……

    少顷,帐外出现脚步声,是善儿派遣的侍者,来给杵臼送食,提供沐浴的热水。侍者进来后,公孙孔叔立即收声,闭口不言,目光灼灼地警惕着侍者的一举一动。

    菜肴肉羹摆放妥当后,公孙孔叔取出银针一一试验,见无黑色毒迹后,方才与杵臼同食。

    侍者出,几步路来到善儿身边报告。

    善儿遂找到公子卬道:“那公孙孔叔言辞避让营中耳目,每进食必银针用测,必定有构言于夫君。今日夫君兵权在握,尚且受到嫌隙,他日贸贸然交出兵权,哪怕只是一部分,必适其祸。”

    公子卬赞同地点点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兄长身为国君,对兵权的渴望,是可以理解的。今日看来,他还是存了兄弟情笃的,只是公孙孔叔日日在耳边谗言构陷,终有一日,留下祸患。”

    善儿道:“公孙孔叔,无地之臣也。若非大功,安得其邑?

    自古以来,总有臣子罗织罪名,劝谏君王猜忌骨肉、兄弟、肱骨,反复推波助澜,放大君王心中的忌惮。这些臣子大多没有什么能辨忠奸的眼光,但是从君之恶,就是他们的进身之阶——离间君臣的臣子一定是既无胆略,也无才能在沙场上博取军功声望的人。

    一旦臣子不察,为君王所制,他们就是大功一件;一旦臣子睿智,自立门户,反抗挣扎,他们更显得明察秋毫了。”

    公子卬觉得善儿说的再正确不过了——逼反郭威、逼反朱棣、逼反李世民的那帮人,真刀真枪干起来,恐怕都是废物。他们唯一获取功勋的机会,就是整治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心怀不忍的软柿子。

    公子卬反思自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待人接物也都是彬彬有礼的,恐怕就是因为这些言行给了公孙孔叔错误的判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