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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守门人

    历代西门山庄的庄主都会同时继承庄主的令牌,这令牌乃是由铁木所制,坚硬无比。此令牌代表着西门山庄的权势和地位,两百年来,见令牌如见庄主。

    十二金鹰本是为保护和掩护西门山庄的庄主而存在,关键时候甚至还要作为庄主的替身去死;可是,短短数月时间,西门霆和西门长庚相继被杀,而十二金鹰毫无作为。眼下,西门长恨虽然没有正式继任庄主之位,但西门长庚死前曾亲自交代,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可眼下,西门长恨又生生死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而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西门钰是在场的西门一族的长辈,又是西门霆的亲弟弟,他出言要求杀杨奕,他们正好借此宣泄内心深处深深的憋屈和屈辱。

    但此时,西门长空却正式祭告过先祖,继任了庄主之位,眼下又手持庄主令牌,他们忽然之间,失去了焦点和方向。

    便在这时,杨奕忽然对西门长空使了使眼色,又瞟了瞟王师远一行人。西门长空佯作不知,看向别处;杨奕闷哼一声,暗含威胁,手掌微微发红,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西门长空暗叹一声,道:“十二金鹰听令,杀了他们。”说着一指王师远、封尘等人。

    十二金鹰,不管是现场的四人,还是暗中隐藏的其余八人,都微微一愣。世人皆知,摘星楼与西门山庄相交莫逆,尤其是当代的王师远和西门长恨兄弟,更是情同手足,他们竟要对自己的朋友下手?

    便在他们迟疑之际,杨奕冷冷道:“怎么?如今连你们庄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十二金鹰心中一凛,刚要动手,忽然一人如同鬼魅一般穿过人群,悄无声息来到西门长空身侧,一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淡淡道:“住手。”

    直到这人说出话来,众人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西门长恨的身侧,而王师远、杨奕等人都有所觉,却来不及反应。

    十二金鹰一听这话,都如释重负;但见他正卡着西门长空的脖子,又是心中一紧,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到了此人的身上。

    杨奕一瞧清此人的面目,不由大吃一惊,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叫出声来:“是你。”

    年十三一身粗衣,淡淡往那一站,毫不做作,潇洒自然,道:“是我。”

    任谁也没有想到,一直没有出声说过一句话,没有出过一招一式的年十三,会在最后关头悄然出现,并且一出现便展现了惊人的武道修为。

    杨奕惊疑不定,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年十三道:“我就是我,摘星楼的守门人而已。”

    确实,他没有说错,他是摇光楼中地牢的守护者;但世人不知,摘星楼却是有真正的守门人——此人不介入日常的事务管理,不掺和复杂的纷争,一心潜修,只在最危急的关头才会现身。

    而这一代的守门人,便是年十三。

    眼下,所有出过手的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而杨奕和十二金鹰都是精神饱满,气势正隆。十二金鹰一旦出手,再想挽救,便难如登天。

    所以,他不得不出手。

    杨奕却不知道年十三真正的身份,他曾与年十三交流、切磋过,他一直以为,年十三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摇光楼地牢的守护者;自从地牢中的人都被放出去后,年十三便失去了继续留在摘星楼的意义。

    王师远留着他,也不过是看在他是个老人的缘故而已。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但他不甘心。眼下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允许有任何超出他预料的事情存在,因此,下一刻他便出手了。

    一股浑厚的真气在他手中渐渐凝聚,他全身的气力和毕生的修为已经凝聚于这一掌,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因此,毫不犹豫的,他一掌向年十三狠狠拍了过去。

    与年十三靠得最近的西门长空当即便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充满了泥沼,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同时,似乎全身被禁锢住,无法动弹。眼看着杨奕的手掌越来越近,他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死亡是如此之近。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浑身一松,因为他看到另一只手掌直直地迎头而上,堪堪迎上了杨奕的那一只手掌。年十三的手掌所经过的地方,如同冰雪消融,西门长空所感觉到泥沼般的压抑和束缚全都消失不见;再下一刻,西门长空所感受到的死亡的味道也消失不见。

    因为,杨奕已被年十三一掌击得倒飞出去十丈开外。

    仅仅一招,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的杨奕,便被年十三生生拍死。

    年十三没有去看杨奕是否还有气息,因为他有信心,即便杨奕没有立即便死,他也绝撑不过数息时间。

    果然,杨奕只来得及最后看了几眼蓝蓝的天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对年十三生出恐惧和仇恨,便永远地失去了意识。

    年十三从未在江湖上显露过身手,一直待在摇光楼中默默无闻,因此众人见之前还耀武扬威,生生击败王雯、李克敌等人的杨奕,竟然在他手下撑不过一招,都不禁露出了极其震撼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王师远起初亦不知道他的身份和真实实力,因此从未太过在意他;他也是在林长青身死并入主摘星楼之后,才无意间从原先王破军的书房之内,发现了一本典籍,提及了摘星楼守门人的秘密。

    摘星楼自成立以来,迅速崛起,隐隐领袖群伦,但同时也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不知遭遇了多少挑战。为了维持摘星楼的领袖地位,不被其他家族、门派攻破,特地设立“守门人”,由摘星楼主亲自挑选资质最高、武学潜力最大的年轻人担任。

    此人一旦成为守门人,便不再参与和理会摘星楼内以及江湖上的闲杂事务,而是明里择一闲职逍遥度日,暗里则可以利用摘星楼的一切资源专修武艺提升修为。

    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只有摘星楼主方才知晓。无论摘星楼内部如何争权夺利,他都可以不管;只有当摘星楼面对外部威胁,到达生死存亡之际,他才可以暴露身份;而他一旦暴露,他便是下一任楼主的第一人选,同时他可以指派新的守门人。

    年十三一把将西门长空扔在一旁,走回王师远身边,一手搭在王师远肩上,顿时一股温暖至极的真气传遍他的四肢百骸;仅仅半柱香的时间,王师远的伤势便好了大半。

    王师远勉强站起,走到西门长空面前,道:“长空,我们相识日久,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你爹为了庄主之位,勾结外人,杀害了长庚,这笔账不能不算。”

    王师远说着这话的同时,西门钰也已经走了过来。他与王师远一左一右,堪堪将西门长空夹在了中间。

    西门长空眼见杨奕身死,年十三大显身手,哪还不知大势已去;加上西门长庚被屠天罡所杀,西门长恨被杨奕所杀,他心中愧疚万分,早就想远远逃离此地。因此,听得王师远这般说道,立马朝西门钰鞠躬施礼,回道:“三叔,小侄糊涂。我自知天性驽钝,不堪大用,无法胜任西门山庄的庄主之位,愿将庄主之位让于三叔。自始至终,我爹都是受人胁迫。大哥和二哥之死,全因我一人而起,所有责罚由我一人承担,要杀要剐,请三叔发落。”说着说着,西门长空眼中不自觉流下两行热泪,双膝缓缓跪倒。

    西门钰素知西门长空为人,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他的身后有西门冲的影子;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已经死去的人更加无法复活,他终究不但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还要给活着的人一个姿态。

    他刚想说话,忽地从西门山庄的人群之中闪过一道人影,那道人影一身灰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随着他的出现,一道剑气突兀闪起,在白昼之中闪过一丝亮光,直刺向西门钰的心口。

    西门钰曾因与屠天罡交手,身受重伤,一直未曾有暇治疗,因此眼见剑光袭来,有心想闪,却是避之不及;而王师远等人与他却不在一个方向,等到发现来人时,再想出手已然晚了。

    便在剑光堪堪要触及西门钰时,一道人影忽地站起,挡在了西门钰的前方,那道剑是如此迅疾,想要撤剑,却完全来不及反应,直直刺入了他的心口。

    蒙面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绝望,喊道:“长空——”便在这时,一直矗立在现场的十二金鹰中的四人的剑也到了,深深刺入了蒙面人的胸腹。

    蒙面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猛地扯去脸上的面巾,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西门长空仅剩最后一口气,待他看清来人的面目,眼中也不知闪过一丝什么情绪,头一歪,便没了声息。

    西门钰透过西门长空的肩膀,看清来人的面目时,亦是心中一震,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来人竟是西门冲。

    原来西门冲借助屠天罡之力杀了西门长庚,又逼走了西门长恨,如愿将他的儿子西门长空扶上了庄主之位。但他自知得位不正,急需外援,因此便攀上了梁王和杨奕。

    此次华山之会,由霍熙霜召集,西门山庄不得不来;并且,他早已知晓了杨奕的计划,得知霍熙霜必死,因此也意图通过此次聚会,借助杨奕之力,除掉支持西门长庚兄弟二人的王师远等人。

    西门冲生性谨慎,不愿一早暴露身份,便隐姓埋名藏于西门山庄的人群之中,跟随西门长空来到此处。本来,一切都如同他预先料想的一样,杨奕每一次出手,都显示了惊人的修为,眼见他就要杀死王师远了,谁知竟突然冒出了年十三,并且以远超在场所有人的修为,瞬间击杀了杨奕。

    当年十三出手的一刹那,他自知大势已去,他原先的设想终究无法实现。不过,旋即他的眼睛又是一亮——西门长恨已死,眼下除了他和西门钰,庄内再也没有人比西门长空有资格担任西门山庄的庄主了;而且,西门长空生性善良,与王师远等人交情甚好,他们断不会过分为难于他。

    因此,为了他这一系的血脉终能安安稳稳坐上庄主的位置,他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欲望,贸然出手。

    只要西门钰一死,他的目的便已达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西门长空自知西门冲的执念,为了将他扶上庄主之位,不惜残害同门和血肉至亲;他的手上虽未沾上血腥,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早已自觉罪孽深重,惶惶不安。

    眼下,既然有人要杀西门钰,正是赎清一身罪孽最好的时机,他又岂会放过?

    哪怕是死,起码能求得内心的安宁。

    可是,当他看清西门冲的脸时,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无比复杂、无法述说的情绪。他还没明白这丝情绪到底是什么,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同时,也彻底远离了这世间的纷扰。

    王师远、西门钰等人看着西门冲艰难地跨出两步,拥抱着西门长空,两人就这么站着,渐渐失去声息,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华山依旧,可是微风吹过,风中却带着丝丝血腥。

    这一场聚会,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揭晓了太多的往事,涉及了太多的人。

    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笑着死,有人哭着生。

    人生,便是如此充满了不确定;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你身边的人是否还在,你所坚持的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