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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逃离

    夜色弥漫,凤卿纭将自己的衣物全部收拾好,然后看着自己桌上那根银色的发簪,没有动作。

    犹豫再三,他伸手将簪子收进袖中,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京城再繁华,孤身一人终究难以安居。“凩儿,往前走就是,不要再回头。我也要离开了。”他轻声,走到自己的院子里,一只通体赤色的独腿仙鹤立在门前。

    他伸手碰了碰他伸来的脖颈。

    此番进京他心下有预感,便将自己在镇西边境的交易所里带回来的小仙鹤一起带了回来。“祗焰,我们走吧。”他低声,“离开这里,回到你的故乡。”他蹭了蹭他的鬓发,舒展羽翼,火光明亮在一瞬间,他变作坐骑形态,将他背到了背上,振翅离开。

    “祗焰,你的故乡在哪里呢?”他垂眸问他。一声轻轻的长鸣,他低哑着嗓音回答他。“果然是净世。”凤卿纭悲凉地摇了摇头,“可愿跟在我身边?”他短促地叫了两声,降下了高度。

    “那就好,我的身边,也只有你了。到了么?”凤卿纭忽的生出了一股悲凉之感。

    祗焰落在了地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看到了骑马等在这里的莫凌风。

    “呀,你带祗焰回来了?”莫凌风下马,摸了摸他的羽毛,然后看向落在地上的挚友。

    “嗯。”他翻身上马,向祗焰伸出手,“祗焰来我这边吧,剩下的路你若被看见,是会出事的。”

    他点了点头,在火光中变作小兽,拍着翅膀来到他的身前,蜷缩起一只腿。

    “毕方族善火,牧云,你善光。”莫凌风低声。“我明白。这边过去也要半个月之久,尽快早些到。”凤卿纭扬鞭,先向前冲了出去。莫凌风紧随其后,跟着离开。

    熙临渊一个人立在皇长子府的院子里,仰头看着那轮明月。

    “临渊。”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响起,熙临渊回首看去,来者是白念陌。“阡陌。”他点头向他致意,“有事么?”

    “我前些日子找过凤相大人,今天想和你谈谈。”白念陌晃了晃手中精致的酒壶,“我们也很久没有月下对酌了吧?”

    “倒也可以。”他微微一笑,心中却紧张异常:是他的身世吗?“崆峒居。”白玉洞箫光芒流转,带他们来到月下寂静的居所。

    那轮皎洁在窗口凝结白霜,倾泻入他靛青的眼瞳,白念陌注视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临渊,你会离开这里么?”

    熙临渊一怔,他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走了几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千年之战后的两个百年你就如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去哪里了?”“阡陌,你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他不答反问,笑容里满是苦涩。

    “牧云去往西境,嘉蓝也是。上官卿凩也已经离开。我们身边已经少了很多人了。”白念陌静静地凝视着他,在此言尽后。

    “阡陌,都会渐行渐远的。”他看着他,挥袖,便是对酌的石桌和石凳,崆峒居的屋子散入水中,月光直直落在了石桌上。

    “临渊,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要离开?”白念陌失去了耐心,他一向来厌恶分别。

    熙临渊看着他,无比坚决地点了点头:“是,在你上位之后。”像被惊雷贯穿了躯体,白念陌张口,却一字无出,即使他早已料到了他的回答。

    “我答应凩儿,在安定之后,去到她的身边。”熙临渊的目光在提及她的时候分外的温柔。

    “你告诫过我,不要忘掉自己的志向。”白念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的志向,直到遇到凩儿,才清晰。千年之战,让我怀疑我先前的路是不是错误。净世并不如均雅一向的印象,他们那里,不比均雅差半分。”熙临渊看着他,“阡陌还不必担心我离开与否,至少现在我是你这边的人,会尽力帮你。”

    “倘若均雅和净世开战了呢?你又要去哪里?”白念陌问他,看着他的神色,自嘲地笑了,“你会帮净世,而不是我。”

    “阡陌,她是我想保护的人。但仅于均雅,白帝的位置,我觉得你更合适。”熙临渊看着他,“不喝酒么?”

    白念陌看着他,走到桌边,将酒倒进了早已备好的酒盏中,然后举起酒盏,看向他。熙临渊会意,两人一饮而尽,同时将酒盏放下。

    “我不该喝那么快的。”熙临渊以袖掩面,咳了起来。“我也很久没喝了。”白念陌看着他,微微一笑,“至少你现在不会离开。”

    夜星明亮璀璨,雪山之巅更是因空气稀薄而异常明亮。月色皎洁,雪山就像是披了银色纱缎的女子,不可方物。

    焓凩一个人立在知曦的窗台上,身边是已经睡熟的怀炡。“这才离开几天呐,就开始想他了......”焓凩看着那雪峰,轻轻叹息。

    今天傍晚归惶回去了,说是再过几天回来,给她们带些小玩意儿上来。

    一声清脆的鸟鸣在夜空中格外嘹亮,她伸手去接那一段白纱,看指缝里倾泻的无瑕:“是谁被惊动了呢?”

    她闭上双眼,看到的便是熙临渊目及她便会浮现的笑容,还有她的哥哥,投了弃权票——其实就算他投挽留票,也不会改变什么。一时不想见他,不过是自己倔强倨傲;舍弃了凤卿凩这个名字,却还是留下了那个凩字,每每想到这个字,都是他俊美的面容还有逗她时促狭的笑意。

    “临渊将我改名的事告诉哥哥,哥哥他一定会以为我不在乎他了吧......血浓于水,我只想哥哥好好活着。”她低声诉说给不在身边的至亲。

    她垂眸,一抖广袖,明艳的火光凝聚成描绘着凤凰纹样的锦瑟,她伸手想拨弦,却终究只是轻抚锦瑟而已:“眷竹,你醒着么?”其中一根弦自己轻轻弹奏了一个音符。

    “我睡不着。也许我应该学着习惯一个人,她们都很好,可是我总感觉心中缺了一块什么,怅然若失的。”焓凩小声,声音里满是悲哀,“我不贪心,但是少了什么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自己弹了一段旋律,然后静静躺在她的臂弯里。“是哥哥教我的第一段旋律,眷竹你还记得。”她的眼神里满是追忆,“这是舍不下的年岁啊。”

    “今天怎么想着回来看看我?身子怎么样了?”珩遇看着坐在对面的爱人,拨弄着火把问她。

    “凩儿在不高兴。”归惶只手托腮,注视着他被火光映耀着的温柔面容,“我想下来给她找些新奇玩意儿,至少能暂时分散她的注意。至于身子,好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浛渊走了有些日子了,现在才怅然若失么?”他闻言轻轻一笑,“果然要一个人多想想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夙慧不用太上心,安冉会在乎她的。”

    “喂!”她伸手想揪他的袖子。珩遇看着她恼怒的神色,顺势让她揪住了袖子,然后逆势,轻轻巧巧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夙慧啊,她习惯就好了。”归惶刚刚反应过来,就撞进了永恒安宁的夜色,她一时没有说话。

    珩遇注视着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上面的日子还习惯吗?”归惶反应过来,就缩到了他怀里,不让他看现在她脸上的红晕:“尚可,就是没你在......不是很习惯。”

    “这,我想也是焓凩现在会孤独的原因吧。可我记得娴灵和她不是好朋友吗?”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长发,解释道,“就连我都会时不时想想你。”

    “再亲的朋友,那里会比照顾着长大的人亲?我听娴灵说,她认识凩儿时,凩儿已经一千多岁了,也就是说,她自有记忆起,她的哥哥还有临渊就是她最亲的人。凤相大人和凤相夫人反而要靠后。”

    “这样么?”他紧紧搂着她,“夙慧的童年,那时我还在这里增强神力呢。我也就大了你五个千年而已。三大氏族的后裔虽然身形和心智成长得都很快,但是要有与神位相匹配的神力却需要很多很多年。”“我听冉冉说了。”她点了点头。

    在远离雪山的地方,那片沼泽的边上。

    胜雪的衣袍和褐色的长裾并肩而立。

    “尘埃,他在这里么?”沨铃有些担忧。“我前些年在这里看到过那只东西。但是里面太泥泞,视野不太好,而且你也知道我这双眼睛,在千年之战里被姜月曦的曦光刺破,基本不能视物,我的神力在那时已经全部散开,这个是当时捕捉到的身影。”

    尘沙说着,挥袖,黄沙的颜色浸染他们身前的空气,那东西的轮廓逐渐描绘,沨铃的瞳孔骤然放大:“尘埃,你当时没和他硬碰硬吧?”

    “我自然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他侧首微微一笑,“我没有靠近,只是目送他离开,在这沼泽之下。”

    “你的双眼我也没有办法......”沨铃想伸手去碰他,却被他紧紧地牵住了手:“没事的,那么多年了,巉岩那小子总喜欢跟在我这边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圣雪不要自责。我们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沨铃看着他,点了点头:“嗯。从沼泽底下离开么?什么时候有那么一个通道了?”“不清楚。”尘沙摇了摇头,“但我觉得,如果真要开战,恐怕这个会成为一件很棘手的事。”

    “这些日子,回来住吧。昆虫大族也不需要你时时刻刻都在那里镇守吧?”沨铃突然开口。“哎?圣雪啊,你怎么又走神了?”尘沙无奈地看着她,“虽然正有此打算。一个人住很宽敞,但是还是喜欢你在身边,圣雪以为呢?”

    “......我的错。我感觉到了有什么正在对净世虎视眈眈,但我却没什么力量去保护这片土地。尘埃,我怕我撑不过这一战。”

    “什么丧气话?浛渊安冉还有焓凩都在呢,珩遇也在。别怕。我们有足够的神力。”他伸手准确地拂过她的面颊,“我在,别怕。”“你这么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你的原身有吓到我。”她放松下来,靠着他站着。

    “蜈蚣族嘛......这也是我不常化作原身的原因啊。”他明白她不想多想这未知的强大,便一同她追溯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