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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惊讶·家

    扶桑树的枝叶鲜绿如盛夏。

    雲初牵着焓凩的手,一起向他们的家走去。

    “凩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两手准备,一手,准备稳固椿楸封印;一手,准备‘逐日’计划。”雲初与焓凩相对而坐,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浅,“他想要极炎之心为的就是解开椿楸封印,那么由此,我觉得一旦封印解开,他的实力还会大涨,也许苍峒司明一起爆发神力都未必是对手。”焓凩垂眸:“我明白。”

    对面而坐的人周身都是低沉:“怎么了?”

    “……没什么……”这是不能言说的。

    焓凩抬眸:“我打算去看看椿楸封印,需要百川下的协助,哥哥呢,同去吗?”“好。”雲初点点头,“‘逐日’的要求我交给曦儿瞳儿,具体制定交给他们两人。我们一起应付椿楸封印。”

    “那,那我,还能回古木风铃,么?”嗫嚅着,她小声地问他,此时连看他都不敢。雲初轻轻笑了一声:“去就是了,浛渊与我说,他回来之后就不会离开你,带着他吧。”

    “那,那哥哥……?”焓凩怯怯地抬眸,在瞥到他有笑意闪烁的眼眸时又迅速低头。“不必顾及我。”雲初不由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怎么了,怎么想到这个了?”“哥哥……皇兄,我有预感。”焓凩抬眸,凝视着眼前的人,“你我要分别,是生离死别。”雲初望着她已经有了绯红的眼眶,摇摇头:“凩儿,你不要忘了,我性命的终点,其实早已浮现,我已经淡然,你,不要让我舍不得。”“嗯。”焓凩点了点头,只是在闭上双眼的时候,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桌案上落下深色水渍。

    “那我来写总领,凩儿来看看吧。”雲初将她从那种情绪中扯了出来,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中抽出了白纸,开始书写。焓凩伸手抹了抹眼睛,起身来到他身侧。

    “浛渊怎么来了?”百里重川看着有乘雾带着来的男子,有些好奇,“可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浛渊点点头:“确实,百川下的事务,多吗?”“不多,怎么了?”另一个声音响起,百里重锦来到了重川身边。“小凤凰还有雲初要考察椿楸封印,需要百川下帮忙,我想想还是你们兄弟俩熟悉他们。”浛渊抬眸看向扶桑的方向,“但是念及他们兄妹,还是你们陪着去,我这些日子,坐镇百川下。”

    “……也好,那浛渊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星筝陟彼还有纹贝三位族长说好了。”重川点点头,“晚上我和锦还是会回来的,小姐她,应当还是回古木风铃的吧?”“对,我晚上回去。”他摩挲着手腕上的海螺,“我先前遣了秦淮在那边,你们去的话也看看她。”

    “怎么有敲门声?”晢瞳疑心自己听错了,赶忙直起身子再仔细听去。有规律的敲门声又响起:“皇兄,有人敲门。”晢曦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便走去开门。

    “……父君?不是说不回来了么?”他看着眼前的笑着的人,愣愣道。“你姑姑把我劝回来的。明天我和她还有你姑父一起去水下,午餐自己解决,早饭晚饭都去古木风铃吃。”雲初伸手揉了揉他的发,笑了,“真好,都比我高了。”晢曦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之后父君都住在这边?”“不可以吗?”雲初看着反应慢一拍的挚子,好心情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晢曦伸手拉着雲初进了门,将寒风关在了屋子外,然后高声,“阿瞳,能下楼吗?”“怎么了?”上头传来她的回答,没一会儿楼梯上便多了一个粉红的倩影。

    “下来吃晚饭。”他笑了笑,在阴影处掩藏了自己的狡黠。晢瞳闻言便一步当做两步跑了下来,然后扑进了等在那里的人的怀中,绯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晢曦牵着她,一起来到餐桌。“舅舅!”目及一席雪白的衣冠,晢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回来住啦?”“嗯,来,坐下,吃饭了。”雲初看着侄女显而易见的开心,也不由弯起了嘴角。

    “对了,说起来,闵默他们的意思是明日晚上回去深瑕,估计走的是速战速决的偷袭法子。”晚饭过后,晢曦在收拾好所有之后,来到了二楼,与雲初还有晢瞳一起围着火炉坐下。“也是个行动派。”雲初点点头,然后看向晢瞳,“那瞳儿,可要尽快把身子养好呢。”“这个舅舅不用担心的!苍峒下午还出现过,说他会帮我稳固身魂的。”晢瞳不服气地眨了眨眼睛。“但并不是长久之计,阿瞳,之后尽可能不要出手,交给我来。”晢曦开口,伸手牵住了她的手,“你是应该休息会儿了。”

    临寒目送自己独子牵着爱人的手一起回房,然后看向那边一起看书的两个孩子,一股说不上来的忧愁忽然就涌上了心头。

    渊儿,你去忙吧,两个孩子,我会照顾的。

    将房门阖上,两人一言不发却又心照不宣地将自己收拾好,然后来到床沿。

    “怎么,不去关心两个孩子,而来关心我了?”焓凩知道那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回到了屋子,便毫不客气地开口,质问坐在她对面的人。“……小凤凰,你应该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你。”沉默了一会儿,浛渊才开口,有些不满,“为什么要和我对面而坐?只有我们两人。”

    焓凩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们已经很生分,到这个地步了么?”虽然神情没什么变化,但是那靛青色眼眸里,明显不过的是失落和恐惧。

    暖玉入怀——焓凩终究还是放弃了与他置气,没有笑意地靠着他的怀抱。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身躯,他低下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银发倾泻在眼前——再亲密不过的模样。

    “不愿意与我说话?”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可是我有话想对你说。”怀里的人没有回答。浛渊自顾自地开口:“小凤凰,他确实在你的凤凰心上做了手脚,也确实被我发现。我想带你回来,不论如何,所以我将那些印记移到了我的心上,你应得的自由,我应得的惩罚。”怀里的人动了动,并无表示。

    “瞳儿是在我的允许下去的深瑕,但是我没想到小家伙像你一样,出手毫不留情,不过也幸亏她的火焰,给了我布局的时间。在雲初赴镇西协助的时间里,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比我先开口,说,要一个有我们两人血脉的孩子。”说着,他收紧了怀抱,“我强撑着到你与郁儿情况稳定下来,便不得不离开——我怕你会担心,也怕你只能干着急,便离开你去水下了。”

    “我以为我撑不过这场审判。”他垂眸,看着伸出两只手臂在他颈后相交、看不清面容的妻子,“可是我撑下来了。我算计了我自己,也算计了小凤凰;我猜到了师父和尘沙殿;却独独没有料想到郁儿和瞳儿。”

    “你我都是利用自己的疯子。”焓凩闭上双眼,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我们扯平了,我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埋葬在西境之外,你沉默不语地把自己捆在雷刑之下。”“我们永远也扯不平,百川下的玄冰依旧坚硬,而扶桑树的火焰却光辉黯淡——不可逆的伤害。可是我庆幸,小凤凰,你我又能相伴,就像从前。”浛渊看着怀里仰头注视自己的人。

    “我只是火焰凤族的辅政,不会再上战场了——临渊,我连自保的神力都没有了。你可愿意,带着一个累赘——唔?”焓凩看着他,但是目光落在他不知道地方,自然也就没有防备他忽然凑近、落下的吻。

    浅尝辄止。

    “之前,你叮嘱我敛锋,自己承担去了战事与消散;现在,我叮嘱你安居,我将承担去剩下的所有。小凤凰,你是我唯一的归处,你在的地方,我才有家。”爱人靛青色眼眸里满是认真,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插入她的发丝,谨慎地往发尾顺去,一下一下,细致又温柔。“就算父君和两个小家伙?”浛渊听着爱人的询问,毫无犹豫地点点头:“天地之大,唯卿为家。”

    “所以我请求我唯一的家,能不能常常告诉我,你在难过,为什么难过;你在生气,为什么生气;你在郁闷,为什么郁闷?”他笑了笑,但是里面是清晰的难过。“是我的过错,没有与你交流太多,你怪我么?似乎是把你抛弃了一般。”焓凩凑近了他,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你有你的职责,我不怪你。有太多的事,只能一个人去承担,无人可替,无人可伴。”浛渊看着她,话锋一转,“可是小凤凰,现在,你卸任了,我无意把你拘束在古木风铃,所以你能不能顾惜自己一些?你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去体会过,怎么可以匆匆离去?”

    “可是,如果我不协助,临渊,你要瞳儿也如我一般那么早就将自己燃烧到只剩灰烬的点点火光么?她继承火焰凤族帝君之位时才千岁刚至,现在战场风云变化,我怎么舍得让小家伙步我后尘?而且,就算我不管不顾,哥哥也一定会出手。”焓凩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容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临渊,我想你告诉君芷君郁,瞳儿和他们一样,也会脆弱。让他们,不要对瞳儿心怀怨怼。”

    “我明白,小凤凰,不要担心。”浛渊点点头,“我也心疼她的。”“心疼她的……么?”焓凩呢喃着,“可是,临渊,当郁儿在我将舍身庇护他们时,她问我‘阿姊呢?’的时候我就,我就怕她会用着年岁,让瞳儿为她让步。”浛渊垂眸,下定决心:“我会和她说的,如果她不听我的,那只能让雲初和曦儿来了。”

    焓凩将信将疑,最终却点了点头,半阖着眼:“那就,先信了你吧……临渊,我困了。”

    “困了就先睡吧,明天,我会叫你的。你和雲初跟着重川、重锦他们去封印,秦淮会在那边等你们,我会在百川下,等你们回来。”浛渊的声音轻柔,生怕将她吓走。“好……明天,你叫我一声。”她在他怀中蹭了蹭,声音慵懒又沙哑。

    “临渊。”

    “嗯?”一直凝视着她容颜的人以鼻音应答。

    “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很爱你。”她的声音很轻,他一时间没有听清楚:“什么?”

    “我发现,我好像,还是很爱你。”爱人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凑近了的人终于听明白,微微漏了笑。

    浛渊躺下来,把她拢入怀中,关了灯:“嗯,我也还是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