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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穴(14)

    风穿过树枝,窸窸窣窣作响。

    后来连风都停止了,只剩下他们三个的呼吸声。

    凤雏拍了拍翅膀,蹭了蹭棂裳浓密的皮毛。棂裳垂眸看向被他藏在怀中、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的小凤雏,摇摇头,然后他撑起身子看向曳竺。“没事,别怕,别出声。”曳竺垂眸看他,金色的眼瞳里满是安抚和慎重之意。

    忽然,飓风飞来,枝干摧折!怒吼声响彻银杏林,万鬼哀嚎。

    圣光瞬息之间展开羽翼,将他们守护。曳竺看着长风从屏障上挤压过去,忽然听到了悲歌。垂眸扫过怀里两只小兽,然后他才凝神听去,却一无所获。曳竺有些意外,这明明是凤凰语,为什么自己无法辨认他怒号的内容:“这不应该。”“什么不应该?”怀里一轻,棂裳跳出了他的怀抱化作少年人的模样,扯住了他的衣袖,“我来抱着小凤凰,你且自去。”“你不能离开我的身边,棂裳。”突然,他听到了几个字眼,“棂裳,先走,带着小凤雏先出去,你们先回博山庄,这里交由我。”“为什么!”棂裳不理解,“说好不让我离开半步的!”

    “听话,棂裳,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身陷险境。”曳竺抱住他,然后分散了自己的光芒将他们包裹,“去吧,我的光芒会送你们回博山庄。不要擅自离开,博山庄有我的守护,不会有事。就算我没有回来也不要担心,他们要不了我的命。”“我等你回来!”不再多犹豫,他化作寻常模样,背着小凤雏随着圣光一起离开。

    曳竺伫立原地,直至再也看不见,他才回过身子。松茂剑嗡鸣,他握住,然后信手一舞——飓风被拦腰截断,露出了里面控制着他的人。周围逐渐安静下来,风散去,沙落下,银杏树枝自半空顺风落下,滚动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滟觇看着他,长剑周身的风削铁如泥。凝视着他的琉璃色眼瞳里满是愤怒,滟觇震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明知道她有爱的人,为什么还要设计让她沦落如此境地!”“你们知道了?”曳竺站在原地,神色平静,“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但至少你不能拿她一生的幸福去换!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意志,不是你用来交换的商品!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亲妹妹,可是到头来你却比谁都狠心!”滟觇几乎遏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他的心思,长风尖锐地鸣啸着,割得两人的肌肤都生疼。

    “那你认为,我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她拽出来?她日日缠着我要我找你们,连魂魄都被剿灭成齑粉,我要怎么找到你们?与其悲伤得不能自拔,不如——”“这就是你的观点?这恐怕是你当年刺杀未遂而对我们怀恨在心因此想要趁机报复的借口!可是我们的恩怨,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到最后近乎是喃喃自语,滟觇的长剑锋芒直指他的心脏,可是他的眼神却满是悲戚,“她有喜欢的人。”

    “她不该爱上那个人。”

    “难道她就应该爱上一个与她素昧平生的人?”声音上扬,他满是质问之意。

    “他,我是熟知的,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接纳了我——我要保护他,除却他敏感的身份,还有他对她的真心的爱恋。”

    “难道你不知道他?同样是冰雪,他却成了替代品,你这是亲手毁了两个人的幸福!”滟觇爆发神力,他的双眼几乎要被火焰淹没。

    “孰是孰非大可以再等等,等她回来,你可亲自问她。”曳竺依旧波澜不惊。

    一口气提不上来,滟觇感觉自己凝聚所有力量的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他握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曳竺看着他哑了声音,便转过身去:“不要来打扰我和棂裳,你若是真的想对她好,就等她回来,按她的意思行事——唔……”剧痛从心口蔓延,他的身形凝固。“嗯?”滟觇皱眉看向那边白衣的人,“我可没动手。”

    “……暝枢呢。”曳竺不欲与他多言,“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一旦穆榮不决定保护你们,我会亲自动手。”回身化作凤凰,长唳着离开这里。

    痛苦的吼声从纷扬的尘土中传来,凄厉的凤鸣在周遭回荡——小凤雏实力太弱,不堪一击。他急切地拍着翅膀想要冲去,却被声音的天罗地网束缚住了羽翼,无论怎么冲撞都没有用!

    “将你排除,他就无立足之地了!”狞笑着,温和的声线不复,暝枢手上还有最后一根寒光闪闪的银针。棂裳忍着剧痛向后掠去,握着同裳刀的手都在抖:“你究竟为什么对曳竺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凭他对我们兄弟最爱的小妹妹的所作所为!若是你置身事外,不来此地,也就不会同他一起了!”玉笛声音奏响,回荡在这里。

    小凤雏摔在地上,他不顾自己羽毛的摧折,连蹦带跳拖着自己的羽翼想要去到棂裳身边,可是一抹银光闪过,没入他的发顶!

    痛苦的哀嚎,棂裳刚刚强撑着清醒了自己的意识,可是迎来的却是他的最后一根银针——他想化作原身,却因为伤痕与银针被困在人形之中。他的声音沙哑,因为疼痛,也因为恐惧。“此后,你再醒来,就会忘记他——他可不是你应该爱上的人,冥榕亲王,你还是回到幽冥域去吧!”玉笛的声音再度响起,棂裳连连后退,同裳刀握在右手,左手则努力地摸清三根银针,想要将它拔出来。

    意识越来越沉重,棂裳努力地抬眸紧紧盯着对面悠闲的人,左手攥住了紧贴头皮的银针针尾,想要努力将它拔出。“现在拔出,可是会丧命的!”暝枢笑了笑,然后吹奏安眠曲,优雅的凤鸣盘绕着,想要将他带入梦乡。“不要……不要!我要记得你,我要记得你……”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他发觉自己已经记不清他的样貌了!崩溃地跪坐在了地上,开明绝望的怒吼回荡:“曳竺!曳竺!”他长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力气在瞬间被抽干,他突然跪坐在地上,靠着同裳勉强不倒下去,面庞上泪痕阑干。他不甘心地缓缓阖上双眼,握着同裳的手慢慢松开……“曳竺……”失落又不甘地轻声呢喃他的名字,他坠入深海。

    “棂裳!”熟悉的声音自天穹传来,下一秒炸响在他耳畔——曳竺收拢双翼俯冲下来,落地之前化作人形将他抱入怀中,他顾不上其他,匆匆撩开他的刘海,看着血色尽失的面容,后悔又绝望:“棂裳,棂裳,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棂裳!我在你身边了……”好似不知他的来到一般,棂裳无意识地呼唤着他,眼泪不止。

    小凤雏呆呆地看着他们,忽然如梦方醒地跑去,叽叽喳喳地跟他说,同时还引着他的手去摸他的头顶。曳竺苍白了脸色,他震惊地看着已经没了声音的人,震怒和不舍交织着让他一时毫无举措。

    “这是你的报应。”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在一瞬间闪过他的耳畔,迅速看去,松茂扑去却刺了个空。“我知道是他了,这般情况在,我只能将他送回幽冥域……”说着眼泪就滴落,曳竺伸手替他将面容上的沙与灰抹去,然后将他拢入怀中,“他现在忘了我……也好,等到这里不动荡了,再接他回来……”

    又一声怒吼传来,雷霆劈落周围。曳竺回头看去,那里出现两个身影。

    两只相似的银白狐狸先后跑来,一只身上跨坐着一位黑衣男子,一只背着一位黑衣女子——棂筠和寻念一起来到这里。

    “怎么回事?为什么丹穴之外的守护连我们兄弟的护身符都能隔绝!”曳竺还没反应过来,就手臂一轻,怀里的人被他一把抱走。棂筠看着神色痛苦又难过的胞弟,心疼地无以复加:“裳儿,裳儿,别怕,哥和阿姐都在了,别怕,没人能伤到你了……”

    寻念看了一眼棂筠,然后看向他,神色冷静:“丹穴的守护确实很强,但是为什么对哥和裳儿的护身符有如此之强的阻隔?我们在裳儿受袭之时就已经来到丹穴,但是赶到这里已经太晚。”“守护为穆榮所布,恐怕是她的缘故。若是我能再赶快一点……”平日里能言善辩到现在都化作被堵住的言语,只能靠眼泪宣泄。

    “你们的恩怨,与裳儿有什么关系!丹穴如此心高气傲视其他种族如尘埃,那也休怪我等不客气,撕裂尔等的死生界限。”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棂筠看向他的目光都能够令百木燃烧。“是我不力。”纵然悲痛,但是他依旧想保全丹穴,他低着头向他认错。“哥。”寻念拦住了他,稍稍摇摇头,然后去看他的伤。“在头上,三根银针。”曳竺将自己的眼泪抹去,然后抱着小凤雏起身,通红的眼眶满是悲戚,“这是丹穴的秘术之一,棂裳他会忘记那个下银针的人想要他忘记的东西。施术者是暝枢……棂裳势必会忘记我……带他回幽冥域吧,棂筠,寻念,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

    “你的报应,为什么要我的弟弟来承担?”棂筠凝视着他,周身雷霆闪烁,“到你取回你的神力之源、安顿了丹穴后再来幽冥域见他吧。曳竺,你自己好自为之。”怒声警告之后,他转身抱着昏睡的棂裳来到郁金的背上。

    “哥就是这个性子,他护短。曳竺,在这里你保护好自己,她快要回来了。我希望你来幽冥域的时候,能够拿着足够让徜霆帝君和彼岸帝姬认为能够顶替这一回冥榕亲王所受的伤的代价。否则,你休想将裳儿带在身边。”寻念漫不经心地回过身,但是语气却非常冰冷,“我们这里,不论是你还是两位亲王,还是裳儿、我与哥,我们都是平等地位,你们凭什么来对他动手?你若是一定要裳儿又不肯付出相应代价,那就休怪我们幽冥域心狠手辣。”

    曳竺自知理亏,只能点头:“我明白的,届时还请两位殿下看博山的赔礼。不过在下也有一事相求。”“何事?”棂筠的声音响起。曳竺捧着小凤雏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放在棂裳身边:“这是他的神兽,让他陪着棂裳一起回去吧。”

    棂筠抬眸看向他,刚想出言讥讽却在目及他神色的一瞬间将话语咽了回去——这和当时亲手送走他的他何等相似!“……好,我会告诉他。”不欲多留,郁金长啸了一声。寻念坐到琥珀背上,琥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曳竺目送他们兄妹离开,孤身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