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篪（上）

    “就是这里了，我被他发现的地方。”第五日，穆榮越等越心慌，终于坐不住主动出击向饕餮宣战。曳竺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一个个都是极为相似的小山洞，便狐疑地看向穆榮：“伯，哪一个？”穆榮默了默，小声道：“之前还只有一个的……现在怎么那么多了……”“我来把他逼出来吧。”说着神力涌动，巨大的海浪凭空出现，溟汤伸手，海浪席卷了这一方见地。

    “饕餮，这是你逼我的。”他声音淡淡，随后一把折扇出现在扑向他自己的海浪之中。溟汤纵身一跃，在握住折扇之后捡定方位，用力一挥，海啸扑去。墨蓝色的光芒瞬间涨起——饕餮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手中的斩马刀寒光闪闪：“溟汤，你的神力也具有那么强的攻击性了。”“你的神力，这些年来涨了不少，若是众神之巅因为殤逝之战而止步不前，那么离我们的灭亡，也就不远了。”边说着，海潮忽然化作龙卷向饕餮扑去，溟汤却还在镇定自若地摇着折扇。

    趁着饕餮应付两条龙卷没空管他们，玉珋踩着藤蔓来到他身边，轻声唤他：“哥哥？”“玉珋不必出手，我倒好奇，他有多少实力。”溟汤看着饕餮挣脱双龙卷，眸光一寒，“玉珋，你顾着他们，我来与他交手。”话音刚落，折扇就化作了寒光闪闪的江河剑，他纵身而去。

    两相交锋，难分胜负。只见那边波涛汹涌，水流固定地环绕成作战的两人的战场，水龙卷时不时从汪洋中一跃而起，怒吼着冲向那边墨蓝色华服的男子。而近乎是漆黑的墨蓝色光芒化作乌云翻滚，时不时化作锁链刺向那一抹不断进攻的碧蓝色。

    “玉珋殿，溟汤殿这是怎么了？”穆榮小声问道。玉珋看着那边出剑毫不留情的兄长，默了默：“大概是，心里有愧。毕竟饕餮与幽冥域国，至少与寻念与迟夕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只是……”“榕渚兄之事，关系最大的应该是我哥徜霆帝君，然后是我。”棂裳垂眸，有些遗憾，“但是哥要坐镇幽冥域，无法来到这里，他前几日还用连心担心我的伤势；我又因为幽冥域时间停止，我自身的时间也停止，还是因为阿姐和夕阿兄的神力守护，我的时间才缓慢流动，治愈、神力恢复的速度都很慢，不宜动手。”“寻念身子如何了？”玉珋问他。“夕阿兄不允许我进去，但是据琥珀和烟波的意思是在缓慢恢复。阿姐身负幽冥之力，稍有神力不平衡就会不舒服，真正的幽冥神系，背负的、承受的痛苦都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棂裳也毫不避讳地直视他苍翠的眼睛，“夕阿兄说，若无必要，阿姐不会出手。”

    “他向来如此。”玉珋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了。”他回过头去看那边在沧海中央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笑容又平复：哥哥，你到底是为什么，心中有如此之盛的火气？

    处在沧海中央的两人可没听到他们的闲天。

    溟汤在用力将他击退之后与他拉开了距离：“你为什么，要玉衡瑶光？”溟汤压低了声音，江河剑神力流动。“玉衡瑶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你们诞生之前，玉衡瑶光就已经出现，并且是我的所有物。龙族的开族帝君的君后，于我有过救命之恩，所以我将玉衡瑶光给了她当做报酬。但是龙族灭族，你自己不知道缘由。”饕餮看着他，神色平静，“你们那个没用的帝君确实忌惮你麾下的龙族，但同时，她也想要玉衡瑶光。”

    溟汤沉默了，江河剑神力闪烁。“那么点蒼呢？”他看着他，剑锋直指他的心脏，“他呢？”“他？那就跟丹穴有关了。玉衡瑶光对于我而言是可有可无，但是我现在，想将它取回来。”饕餮看着他，“本来就是我的所有物，取回来也天经地义吧。”“但是它在龙族流传了那么多年，你才想起来要拿他回来吗？”溟汤看着他，有些不可理喻。“黄昏之城，想做就做。”墨蓝色的光芒爆发，他看着溟汤，“我打累了，让他来陪你玩玩吧。”

    说着，他忽然离开了沧海的范围。溟汤立在海潮之上，看着对面一抹坠落在海浪之上的冰蓝，不敢放松神力。

    “这抹神力……”穆榮皱起眉头，一直握着长枪的手此时更是用力，“是他吗？”曳竺垂眸：点蒼，你竟已经沦落至此了么？

    冰蓝色的光芒轰然炸裂，无数玄冰呈发散状悬浮在其中一个身着月白袍服、身披帝释青鹤氅的男子身边，色泽偏冷的白发倾泻身后直到腰际，靛青色的瞳孔冰封一般，了无生机。“点蒼。”溟汤看着这个自己给予诸多关注、甚至亲自教授术法的男子，轻声呼唤了他的名字，“点蒼！”

    然而，毫无反应。

    “点蒼，去见见对面的那个人吧。”饕餮忽然飘近了他，在他耳畔低语，“杀了他！”下一秒，冰龙自汪洋中飞出，直取溟汤！水龙卷毫不示弱地自溟汤身旁的千堆雪中窜出——四条“龙”在中央交锋，撕咬声不绝于耳。饕餮看着他们，轻笑了一声，忽然又隐去了身形。

    汗毛倒竖，穆榮横执长枪，警惕地望向四周。“各位，来我身后吧。”藤海忽然出现他们脚下，玉珋化出了排箫。“雍颂，你究竟想做什么？”饕餮的声音忽然在穆榮耳边炸响！穆榮一个激灵，险些挥动长枪。“雍颂帝君，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你发动进攻。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他鬼魅般的声音响起，令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穆榮深吸一口气，忽然冲出了他们的包围，跑到了藤海之边！“伯！”“榮榮！”暝枢和滟觇刚想跑去，就被她阻止：“这个，交由我来。玉珋殿，麻烦你保护他们了。”说着火焰包裹，她看向沧海之上的战局。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屈服于我么？”他的声音又响起。穆榮蹙眉，右手的长枪刺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少废话！”“我给你看看吧。”墨蓝色的光芒将他刻意记录下来的画面展开在她的眼前——

    饕餮走到一抹浅淡的冰蓝色面前，爆发了墨蓝色的光芒注入那一抹冰蓝，噙着残忍的笑意看着那一团冰蓝的光芒剧烈地颤抖，看着那一团冰蓝的光芒逐渐染上自己的色彩。“你……究竟想做什么？”那个温柔的男子出现，魂魄上的裂痕愈来愈大。“我想要你服从我。”这是饕餮的声音。“服从？呵，我点蒼本属于龙族，在国度灭亡之后便效忠于丹穴，丹穴重振……这，只能是你的妄念！”声音虽然轻弱，却不妨碍他铿锵有力。

    “你效忠的，是丹穴这处收留你的天地，还是丹穴那颗无比明亮闪耀的明星？”他戏谑地问他，满脸的笑容。点蒼沉默了，他凝视着他，一字无出。“怎么，回答不了了吗？点蒼，我以为你的心志，会比她更坚定。”饕餮一步步靠近他，直到近无可近，“毕竟，她可是亲口与我说‘如果丹穴不存、亲人不在，他确实，可有可无’的人啊！”靛青色的瞳孔突然放大，点蒼愣怔在原地。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墨蓝色光芒将他吞噬：“点蒼，成为我的人吧。”墨蓝色光芒挣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停止，饕餮这才放下手。

    “如何，雍颂？”他的声音将她拉出了方才的场景。穆榮垂眸缓了好一会儿，才再度抬眸，看向那边焦灼着的战场：“饕餮，我不会让你如愿。”凄厉的凤鸣爆发，炽热的气浪阵阵排开，火色流淌在她的衣袍上，流淌在她心脉中，穆榮凝视着在空中疾行的深青色身影：“不论你还坚不坚持，我都要将你的自由还给你。”万物烬通体燃烧起灼热的火焰，她已经蓄势待发。

    “点蒼，你清醒一点！”溟汤不愿意下手，以退为进他以防守之姿将他逼得节节败退。点蒼双目无神，靛青色的眼眸是一潭冰封的死水。溟汤已经感受到力不从心，他在先前与饕餮的对战中耗费了太多神力。他全力一推，自己趁机回到了沧海之中，千堆雪温顺地向他簇拥而来，为他补充神力。

    “已经唤不回来了吗……”溟汤站起身子，看着那边居高临下的男子，凝聚起了毁天灭地的沧海之怒，“点蒼，但愿的你的魂魄在被沧海粉碎之后，能够自由，与家人团聚！沧溟·沧海之怒！”

    身下的沧海沸腾起来，一阵比一阵高的海浪乘风而起，溟汤挥扇，然后猛然上扬，直指点蒼！沧海得到指令，毁天灭地的神力带着汹涌潮水直直拍向他。冰蓝凝聚在身侧，点蒼不打算躲藏，质地温润细腻的蓝水翡翠洱篪出现在掌中，冰雾霍然展开，凝结成翅膀将他护在中心。

    “点蒼，你不是我的对手。”溟汤轻叹一声，“你若是不反抗，还能少痛一些。”震天动地的轰鸣着，潮水自四面八方冲去。冰雾凝聚成冰龙，它将他环在中央，龙啸环绕，冰雾向四周蔓延。

    穆榮忽然动了，背后丰满的凤凰羽忽然展开，带着她如箭一般冲了上去！“哥哥停下！穆榮飞过去了！”玉珋忽然冲溟汤喊道，“还能停下吗？”“已经来不及了……我尽量！”溟汤皱眉，迅速伸手逆转自己方才凝聚的神力，“穆榮啊穆榮，真不愧是丹穴山任性的帝君！”

    一抹鲜艳的红色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一眨眼，她就来到自己眼前——点蒼呆滞地抬眸看着尽全力飞到他跟前的女子，一时间他竟然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