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丹穴·尾声

    “怎么了？”点蒼看着有些发颤的爱人，小声问她，同时将她搂住。“又，又有人来了，他给我的感觉，比饕餮还要强！”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那么怕，明明她听到他说“甘拜下风”。怀中的人不自觉地颤抖着，点蒼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坐在了文鳐鱼的背上：“潺湲，带我们回去，他们还会过来。”文鳐鱼又钻进了水面。

    “还好？”一身血色华衣的男子回头看向挡在身后的墨蓝色长袍，伸手握住了饕餮身来的手，一用力把他拉起来，然后看他去抹眼睛，“眼睛能看见么？”“痛。”饕餮知道来者身份，就放心地靠了过去，嗅着他熟悉的气味，“封印减弱了，你才会过来，对不对？”“对什么对，我已经看着阿姐在我面消失，怎么会再看着你们在我眼前消失？”血衣的男子搀着他，对着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然后看他眨着眼睛看着自己，“舒服些了么？”“唔，待会儿回去么？”饕餮忽然问他。“自然是要回的。家在那边。”他说着，牵着他的手向外走去，“有始有终，把东西给他们，我们回家去。”

    点蒼小心地将穆榮放下，然后拂袖，被冰封的海浪都化去，回到沧海。“那是刚才你与饕餮对战时惊起的气浪所掀起的巨浪。”他笑了笑，“你比当年，更加强大了。”穆榮颔首，右手上万物烬未曾放松。“不去见见你仲兄么？”点蒼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太敢去……”她往他身后躲了躲，“帮我遮一下。”“好。”点蒼悄悄瞥了瞥角度，然后往前站了一小步，“近乡情更怯？”

    “雍颂帝君，孤甘拜下风。”饕餮拂袖，墨蓝色的水托着最后一颗凤凰心来到了她的面前，他转过身去，“希望下一次再见，雍颂能再拿出些让孤惊喜的东西。”墨蓝色的污浊之力卷过身去，他消失于此。

    火焰盛放，将方才的三颗凤凰心都纳入羽翼。“需要我陪你去么？”点蒼有些担心她。“帮我拖住博山就行，跟哥哥们相处本来就该挺放松的！”穆榮说完就飞了过去，扑进了刚刚解除桎梏的携月的怀抱。点蒼看着他们，然后放心地走到了一直站在后面的曳竺和棂裳身边。那里还坐着寻念和迟夕。

    “回来了，点蒼。”迟夕看着旧识，笑了笑，“抱得佳人归？”“你知道我面皮薄。”点蒼坐下来，闻言点点头，脸也红了，然后向玉珋溟汤颔首致意，“溟汤殿，玉珋殿。”两兄弟点点头，一起起身。“我们兄弟还要回去向苍生复命，迟夕，麻烦你们了。”“我知道，你们回去就是。丹穴山毕竟在众神之巅的下位层面，你们两兄弟也没有必要因为自己领域的事折磨彼此。”迟夕看向他们两兄弟，“不送了。”“放心吧，都已经解决。”溟汤说着，拉着玉珋一起消失在这里，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方才两场大战留下的痕迹。

    “阿念，我曾经在龙族修习过，当时与点蒼还有曳竺同窗。”迟夕搂着寻念，向她介绍。“幽冥域国彼岸帝姬寻念，同时为幽冥域幽冥帝君。”寻念说着，忽然侧目看向迟夕。他笑了笑，点点头。“迟夕的爱人。”她面不改色地说完，就不再看他们。“阿姐，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棂裳凑过去问她。“筠的意思是等我和阿念都回幽冥域之后再进行建交仪式。”迟夕笑了笑，“我是亡魂形态，还要回暮光修养；阿念今日动用了太多幽冥之力，也需要好好休息。”“也不急，就时空之门会棘手一些，不然棂裳来去并不方便。”“其实也不难，只要把光之涯的坐标告诉哥就行了，时空之门所有地点都是哥计算的！”棂裳回头，冲曳竺眨眨眼睛，“我不出意外，应该会有一段时间待在你这边。”

    “仲兄！”寻念一个虎扑，紧紧抱住了因为丰厚神力流淌而已经拥有实体的携月。“我在了。”看着眼前容貌只有记忆里一个依稀模样的女孩子，携月遗憾又欣喜，“长大了，榮榮，只可惜我们都没见证你长大的每一次变化。”“你当年还说会追上来的！结果让我等了一世也没等到！”她忽然就落了眼泪，抱怨他，“你之前还躲着我！”“我哪有躲着你？”携月左看看暝枢右看看滟觇，然后不解地低下头，柔下了声音，“我只是单纯的忙碌而已……不过没追上来……是我的错，但是我舍不得你伤心。榮榮，哥哥们都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强迫你了。”滟觇点点头，暝枢展颜一笑：“榮榮啊，别怕。”“丹穴在你们离开之后，一片疮痍。我费了好大劲才振兴，结果他们黄昏之城又入侵了一次，我们都死去了。现在回去，丹穴还在慢慢复苏……有点，嗯……”“只要是丹穴就好。”携月苦涩地笑了笑，“是时候往前看了，榮榮，我们一起，往前走去。”

    “对了！带你们认识一个人！”穆榮忽然想到自己相爱的那个人，便拉着他们跑过去。点蒼似有所感应，起身看着倾心的女孩子拉着她身后的三个男子跑来，笑了笑。

    “去吧。”携月松开了她的手——这一次不是死生诀别，而是生命另一个阶段的转变。携月还有暝枢、滟觇一起看着她扑进点蒼怀中。“点蒼，我带着我三位哥哥来见你啦！”穆榮灿烂地笑着，眉眼弯弯。点蒼看着她，轻叹一声，宠溺地抱住她：“应该是你带着我去见你的三位哥哥。”点蒼将她轻柔地放在身边，然后向那边三位行礼，谦逊又恭谨：“龙族末裔点蒼，有幸相见三位亲王殿下。”“凝舒亲王携月。”“日暝亲王暝枢”“川涟亲王滟觇。”携月看着他们两人：“榮榮自幼有我们三兄弟宠着长大，素来喜欢拥抱，然后……”“我知道的，三位殿下。”点蒼悄悄牵住了穆榮得手，低着头，“聪慧勤政，娇憨直爽。”“虽然榮榮是认定你了，但是我们三兄弟，还是想在之后的生活里看你是否能够照顾好她。”暝枢心里一直有着疙瘩，故而此时语气不算友善。“榮榮，受了委屈就来找我们，别自己忍着。”滟觇还是担心穆榮，他特地跑过来，和穆榮耳语，“别顾忌着博山。”穆榮笑了笑，应答：“好。”

    点蒼回眸看向站在身后牵着棂裳的曳竺：“曳竺。”穆榮回眸看向沉默不语的兄长，也默了默。

    携月毫无惧色地看着他，良久才行礼：“皇兄。”滟觇拉着暝枢也跟着向他行了礼，暝枢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皇兄”。“雍颂，回去之后，再重新制定过，先把这里的事情了结吧。”曳竺不欲多言，拂袖，光芒闪耀，“传我悯彻·曳竺之命，召集三国帝君，扶桑树一聚。”光芒纷纷散去。

    罕见地齐聚一堂。

    穆榮不留痕迹地看了他们所有人一遍，然后镇定自若地开口：“饕餮已经离开了凤临沧瀚，之后也不会再扰此处清净。我等也将归去我们自己的国度，此后，如无意外，再不会相见。”“此后，你们的生活，将会回归寻常。”曳竺拂袖，强大的光芒逐渐注入扶桑树，扶桑枝叶肉眼可见地精神、鲜绿起来，“扶桑树恢复如常后，日升月落就会回归正常。”

    “那么，我等在此，恭送诸位。”齐声，他们向他们行礼，而后注视他们一起消失在光芒之中。随后，各自散去。

    “阿姐和修粲甚至都没有来送别。”君芷牵着君郁的手，暗自思忖，“他们……是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阿兄，教我术法吧。”君郁忽然开口，她抱住他，“为了不让沧龙落得如同凤凰一般，阿兄，教我术法吧。”君芷认真地看着她暗绯色的眼眸，良久才颔首：“好，我明日就开始教你。”

    “我们的压力也就只来自三大国际的纷争了，但是在之前和平契约的基础上，应当是由外交手段来解决——吟翂，我们的压力都很小了，除了每日领地之内的平常事务。”珩遇挽着归惶的手，看向一旁看着棋盘的白衣帝君。“是。”应答间，他落下一子，对面的人立刻鼓掌称快：“我赢了！”珩遇伸长脖子去看棋盘上的局势，然后看向对面坐着地翊巉：“你……是不是我的缘故？让吟翂分心了？”“是他这个局，我没看出来。”吟翂摇摇头，“珩遇，来一盘么？”

    “一切动荡都结束了……我怎么感觉和一场梦一般？”安晴坐在司马府的宅院里盯着梅花看，“它还有好久才开花。”“可是逝去的人都在提醒这一切都是真的，吾爱。怀慕、昀樨，还有沧海、沧冰。他们都选择了在当时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吾爱也无需总是设想如何如何。”北冥漠泽知道自己的妻子为什么闷闷不乐，遂而开导，“吾爱说来赏梅……这个理由似乎不成立。”“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说要回来的！”安晴回眸无奈地望了一眼就事论事的家伙，“两个小家伙说今年冬天来深瑕，我先来家里看看有什么能给他们俩带些去。”“吾爱好像特别喜欢焚洙。”“焚洙多好呀！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说得理所当然，“要是我们以后有孩子了，最好是个女孩子，我就要瞳儿来教她！”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么？”和安晴一样恍惚的，还有上官娴。白念俟坐在她身边，看着被整理好的重要公文：“娴雅还是没能走出来？”“我不知道，我只感觉想做了一场梦，我刚想安慰自己一场梦而已，可是回过神来确实有人不在了。”有些迷茫，她靠着他。“你只是一时接受无能而已，娴雅。”白念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爱人只是简单束起的发，“那……我们下午，去逛逛花园？之前听朔诗说他们打算在花园里新进一批植株，你要不要去看看？”“好。”她点点头。

    “再往东搬一些？我们是不是快靠近日之冢了？”晢瞳看着之前几年两人实地考察所所绘制的地图，挠了挠头发。“那还有点距离，你要去日之冢看看？”晢曦抬眸看她。晢瞳想了想，高兴地点点头：“好呀！”“那我们先往东搬一些，然后在入冬后飞去深瑕。之前不是和安冉姑姑说了么今年冬天去深瑕过。你打算用焚粲还是樨初海？”两件神器都在手中，晢瞳看了看自己住着的屋子，又看了看晢曦手上的那件神器，犹豫了。“焚粲吧，不会睹物思人。”半晌，晢瞳做出了选择，“皇兄，搬家吧。”晢曦笑了，他牵着她起身，向屋外走去，“囹圄，蛮蛮？我们准备搬家了。”

    “这是去做什么？”点蒼看着谙澜拍着翅膀落到自己身边，好奇地看向变作原身的爱人。“去比赛，季，你怎么可以抢先我一秒！”她的声音被风带来，点蒼和谙澜面面相觑。“他们以前经常这样。”温润的声音响起，雪白的凤凰飞到了他的身边，携月开口，“当时榮榮还是小凤凰时一直学不会如何飞翔，鸣春林那么高的树，她总是摔下去。季看不下去，一开始化作原身在树下接住她，结果小家伙发现有人接她后就干脆直接往下跳来完成任务。当时季气得不行，第二天就在榮榮快要落地时他拍着翅膀飞走了，让榮榮一个人摔在地上。”“所以现在，穆榮是在报仇？”点蒼试探。“可以那么解释，季在榮榮小时候没少帮她，就是结怨比较深，以前，在榮榮长大后，就天天拉着季比这比那，赢了就兴高采烈地在军营里跑一圈——季那时候是主管守护的将军。”携月现在还是觉得那些事历历在目，仿佛是不久之前，“你遇到她太晚了……若是之后共事，我倒是能一点点讲给你听。”

    “那是我的荣幸了。”点蒼谦逊地低头。“未必，你太内敛了，点蒼。那小丫头天性张扬恣意，你日后还得多拉着她一些。”暝枢也飞了过来，还有气喘。“叔，你怎么不去？”他有些意外。“那俩家伙飞得快得跟什么一样……飞不动了，来歇歇。”满是抱怨，暝枢拍着翅膀，“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争的。”“是胜负心上来了。”点蒼笑了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好呀。”

    “我们先往丹穴王都偏过去了，你要陪她去光之涯。”携月忽然侧了些方向，“榮榮在前面等你。”“好，待会儿再见了，携月，暝枢。”潺湲拍了拍覆满羽毛的鱼鳍加速向她在的地方游去。

    红色的凤凰立在水流经过的地方，穆榮没明白明明是天空怎么就变成水流了，故而小心地立在水流之中，好奇地张望着。“穆榮。”点蒼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吓得她整只凤凰羽毛都炸了开来：“嗯！”“潺湲是文鳐鱼，生活在水中。所以我幻化出水流为他开辟航路。赢了么？”他说着将谙澜交给她，然后看她在光芒化作人的模样轻轻巧巧落在她的背上。“当然！不过季还没完全恢复神力，我们说下次等他神力恢复后再比一场。”穆榮扬了一下自己的高束的马尾，“走吧，去光之涯。”点蒼看着她骄傲的神情，点点头。

    丹穴山光之涯，光芒翩跹。

    曳竺和棂裳还有穆榮点蒼一起陪着寻念迟夕来到这里。

    “我已经把方位告诉哥了，稍微等一下。”寻念说着，一朵彼岸花从她的广袖中飞出，落在光之涯。甫一落地便疯狂生长，在光的领地开出了雪白的曼陀罗——作为时空门的骨架。“榮榮，你来吧，为这座时空门落下丹穴的象征。”寻念后退了一步，将地方让给她。红色的凤凰花顺着神力在门的骨架上蜿蜒，穆榮看着时空之门。忽然，如水面滴入一滴水那般，有涟漪阵阵出现在门内。“时空接通了。”寻念笑了笑，“裳儿，之后你就通过这扇门来往两地。门的钥匙，我交给你，只有这一把。”棂裳郑重地接过，在她的注视下将钥匙与护身符放在了一起。

    “穆榮，我和阿迟也要回去了。裳儿之后应该还会回来，曳竺，你好好待他，毕竟阿迟、哥还有还没回来的渚阿兄都有权利有否决。”寻念还是不放心，她审视着他。“帝姬还请放心，博山心里清楚。”曳竺向她行礼。“寻念不要担心！我们都在的！现在我们人多啦！”穆榮抱了她一下，快得连迟夕都没反应过来，“寻念，恢复之后记得来丹穴玩！”“好。那，我醒来之后也邀请你来幽冥域。”寻念缓了语气，然后牵了迟夕的手，催动了时空门。他们三人注视着他们消失在门中。

    “点蒼，帮我忙，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穆榮立即扯了点蒼带着两只神兽一起消失在这里。曳竺默了默，看着立在这里的时空门。“重明。”毓瑢忽然叫了一声，他蹭了蹭他的脖颈。“我们回博山庄，之后我回来接他回家。”

    时空门的那一端就是幽冥域。

    “哥。我找饕餮，要回了渚阿兄的神力。”寻念说着，将那抹已经灼烧过的神力交给了棂筠，“我也要回去修养了。”“还是耗费了太多神力。”迟夕补充道，“筠，我还要回暮光，又只有你一个人了，在裳儿过去之后。”“没事。”棂筠收紧了托着神力的手，“我能忍受，你们回去吧，尽早回来。”

    在他们一起离开后，棂筠看向棂裳：“伤后来如何了？”“没事啦。”棂裳抱住他，展眼舒眉，“携月还有暝枢滟觇都在，我不会有危险的。”“好吧，作为徜霆帝君，我认命你冥榕亲王棂裳，作为幽冥域驻丹穴山的外交使臣，关切两国关系，传达两方意愿。但是你要记着，你先是冥榕亲王，然后才是外交使臣。一旦幽冥域呼唤你回来。”“我就必须回来，哥，放心，我没那么糊涂。”棂裳笑了笑，“我留几天再回去，待会儿传信给曳竺。”

    “那，我回去了。”寻念看着回到日茔的爱人，忽然就不舍得离开了。“阿念，回去吧，下一次你醒来回到这里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回来了。珍重自身，再念其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迟夕开口，“我无法送你回去，路上小心。”“阿轮阿召陪着呢。”寻念笑了笑，然后看着他消失在暮光之中。

    琥珀看着脚步略显匆忙的主人，小跑了几步衔住了她的袖子。“琥珀，去找郁金吧，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在山脚，寻念抱着他的脑袋，“我们很快又会再见的。”琥珀点点头，目光一直追着她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她一个人踏上那条无人知晓的路，去到那座无人知晓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