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守堤
为了应对苍昊可能的报复，整个工造所清点北海大营所有的辎重。
姜阴瑞颐长舒一口气，还好北海大营面对的就是苍昊的北方群岛，武备不算废弛。她自己没经验也知道现在北海工造所的辎重足够打一场阵地仗，如果是庄宁，说不定还能挤出更多。
此时大堤上灯火通明，瞭望塔上的探照灯转个不停，巡逻的军队络绎不绝，庄宁和姜阴瑞颐亲自登上瞭望塔，看向远处汹涌的海面。
庄宁面色阴沉如水：“放！”
堤面上突然开了一排排的小口子，黑黢黢的炮口从里面伸出来，直指海面。
此时风大浪大，在幽深的海面，慢慢浮现出一艘艘巨船。
姜阴瑞颐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道：“这家伙不会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吧？”
巨船的船舷似乎毫不畏惧，他们如同一排巨人沉默地站在海里，承受着来自堤岸炮弹的袭击。
“我之前在魔族的工造所毁了五六台地虫机。然而上次北海原野反击我看到的就有七八台。”姜阴瑞颐脸色惨白：“可是现在这次我一台地虫机都没看到。”
它们在哪？
此时堤岸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这种震动不是持续不断的，而是一阵又一阵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冲击堤岸的地基。
姜阴瑞颐气得真的想给自己这乌鸦嘴一巴掌。
庄宁脸色也不好看了，她拉住着急的姜阴瑞颐，对身边的卫兵道：“传我的命令，让各位将士守好堤岸，如果有一台地虫机突破堤岸就立刻警报。”
姜阴瑞颐扭着身子想挣脱开庄宁：“师傅，让我去！”
“你去什么？”庄宁挑起眉毛：“去送死？那我可赔不起，呆在我身边，待会有你忙的。”
姜阴瑞颐拿起望远镜再次看向巨船，她顿了很久，突然道：“师傅，那船上喷着的粗气是什么？”
庄宁抢过望远镜，看了一眼，骂到：“草！”
对付个“小小”的北海大营，居然用上了蒸汽大船！
“那是蒸汽机……这里面烧的应该是石脂，北海不产煤炭，里面就是动力装置。”
燃烧煤炭的蒸汽机在神洲上也有，但是天庭为了限制神洲的科技发展，这些大船只能在大江大河摆渡，甚至皇族也没有自己的蒸汽机船。而至于燃烧石脂的机船那更是少见，至少庄宁没见过。
姜阴瑞颐立刻明白过来：“师傅，我们只要炸了这船的动力装置……”
庄宁摇摇头：“太远了，我们是打不到的。先防守一波，然后再办法突破。”
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让堤岸被地虫机突破
地面震动也逐渐停止了，工造所重新修筑的堤岸足够坚固，刚好让地虫机无法突破。
此时，隐藏在重重船影后面的一艘大船内，苍昊暴怒地撕碎了使者送来的战报。
“现在！立刻！把人给我送上堤岸！”
“大王，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损失数万兵员也不一定能突破北海大堤！”
“难道现在就能突破了吗？！”苍昊暴躁地吼道：“你们一群吃干饭的蠢货，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结果到现在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使者脸色惨白地退了出去。
海面上，几头庞大的魔兽被地虫机托起来，它们咆哮着冲向大堤，抓挠着大堤，挣扎地爬上去。
站在大堤上的士兵往下泼火油，然后其中一个人把火把扔下去，整个大堤瞬间变成了流动火焰的瀑布，几个魔兽不忍高温，惨叫着坠落海底。
庄宁拉起长弓，盯住堤面，她的衣衫翻飞，在热流滚动的火风中是说不出的轻慢。然后她松开箭弦，箭矢如长虹贯日，笔直地穿透一个潜伏在魔兽背后打算突袭的魔人。
姜阴瑞颐有样学样，不过她的箭术自保可以，像庄宁那样百步穿杨还是算了。姜阴瑞颐射掉一个打算跳上堤岸的魔人，然后一脚蹬掉一个火油桶，黑色的火油泼到冲上来的魔兽脸上，随后玄之炽火便开始剧烈地灼烧魔兽。
每一只魔兽成功靠近堤岸都意味着有更多的魔兽被火烧伤沉入海底。魔族士兵损失惨重，但是人类这边却并未多少伤亡。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庄宁脸色一变，只见天空中，拖着白光的炮弹如雨点般砸下来。庄宁下意识护住姜阴瑞颐的脑袋，朝兵士们大吼：“后撤！后撤！”
之后就是剧烈的爆炸声，姜阴瑞颐被震得脑子嗡嗡的，身边随着炮弹落地而倒塌的围墙砸下来，庄宁抱住姜阴瑞颐，滚地躲过了落下的碎石和砖块。
这是姜阴瑞颐第一次听见那么响亮的爆炸声，爆炸声让她的耳朵差点失聪，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时庄宁一把抱过她滚下岸。
巨船的船舷两侧也伸出长长的炮筒，炮筒缓缓转过来，对准了堤岸。
刚刚砸过来的炮弹就是来自于这里！
庄宁“啧”了一声：“麻烦了，看来苍昊是真的打算拿出点真家伙了。”
姜阴瑞颐已经被连天的炮火震傻了，她现在整个人处于懵懂的状态，庄宁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因为姜阴瑞颐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阵势，人总是会害怕的，她下意识去依靠现在最强大的存在。
庄宁拉起她：“听好了，临到阵前，越死到临头越不能恐惧，这样你就会畏首畏尾，反而导致更惨痛的后果。”
“和我下堤，这炮仗打不穿我们的防线。”
姜阴瑞颐行尸走肉般跟在庄宁身后小跑，她茫然地回头，看见飞起的砖石碎屑，浓黑的污烟熏黑了她的视线，震天的响声让她失去了判断力。
死亡仿佛近在咫尺。
她浑身发冷，她想起了那时北海原野被害死的兵士，想起古书上那些简短却依旧惨烈的战争描写。
我凭什么这么懦弱，被人护在身后，就因为我是姜阴王族？那这些普通人呢？他们何尝又不是哪个家庭的希望？凭什么就要为那帮高高在上的人卖血送命？
有些人，在越紧张、越愤怒的情况下，反而会越冷静，姜阴瑞颐显然就是这类人。她一边跑一边观察远海上的魔兽阵型。
此时魔兽的舰船呈列一种三角形，尖头如一把刀直指北海大堤。
但这样的阵型也极其容易被截断，姜阴瑞颐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读的兵书，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师傅。”姜阴瑞颐吼道：“我们可以让工造所把几条快报废的大船连在一起，然后开足动力冲向他们。船上再浇上火油，我的玄之炽火可以弄死他们！”
庄宁点头，命令快速下去，工造所那边早已万事俱备，庄宁一声令下，几条本来进仓维护的战船便连锁成串推出船坞。几个经验老道的水手把大船加足了马力，然后在船加速时迅速弃船离开。
大船被加足了马力冲向魔兽阵队，刚才一轮轰炸过后魔族的船炮的存量没有那么足了，压根炸不完所有的战船，何况这些战船上全是火油，一炮下去火油炸开，溅得一身油，为了躲避这些横冲直撞的人类战船，魔族的战船不得不避开，反而乱了阵型。此时天已经黑了，而这些魔族的战船战士们没有经历过水面实战，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战船到处乱窜，自己人战成一片。
然后几发燃烧的大炮从天而降，砸落在被溅得全是火油的魔族战船上，火焰熊熊燃烧，上面的魔族死的死伤的伤，一时呻吟与哀嚎遍起。
大堤两侧的船坞再次开仓，但这次出来的不是作为诱饵的空船，而是真正的海军战船，军号嘹亮，飞驰的战船如一把把匕首刺入早已混乱的魔族阵型中，魔军像破布一样被切割得七零八碎。
大势已去。
姜阴瑞颐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叹气：“苍昊但凡多读点书也不至于这样。”
“蠢狗哪天读书了还能叫蠢狗吗？”庄宁笑嘻嘻道，但是随机又沉下脸来：“所以我怀疑这些部署都不是他自己想到的。”
姜阴瑞颐：“？”她真不知道！
“苍昊明显不会好好经营，但是这样的辎重和军制部署不像这种不会经营的人想出来的，就像一把精巧的弩强行塞给一个幼童。”庄宁道：“我怀疑是四方魔族沆瀣一气，他们恐怕在计划一个更大的阴谋，这个计划之恐怖需要四方魔族一起执行。”
姜阴瑞颐：“怪不得那日红夫人千里迢迢来中洲。”
庄宁道：“可能就是红夫人布置的，这女人武力虽然不行，但阴险狡诈，是个比苍昊危险百倍的敌人。”
这一战北海大营伤亡不大，反倒是苍昊的战船损失惨重。这一消息送到姜阴北洲首都燕阳时，整个姜阴部都沸腾了。
虽然一半不是因为胜利的战果沸腾的。
庄宁在给长老院的战报里对魔族的机关科技添油加醋了不少，“魔族机关术非常发达”的消息已经飞进整个神洲大陆人的耳中。恐惧如瘟疫一样在高层中弥漫，各地工造司的管理天天被长老院拉去开会。
怎么来说，庄宁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她并非要制造恐慌，她只是想给已经歌舞升平沉湎已久的神洲来一记不轻不重的警告。
姬正人天天给姬汝庚写信催他回来，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怕姬汝庚死了就没人给他养老。
姬汝庚烦死。
“我和他都说了我在后方！后方！”姬汝庚抱怨道：“我爹总觉得我随军工匠就是一定得要上战场打架似的。”
姜阴瑞颐叹气：“我姨妈也一样。”她拿出信来：“这是她催我回来的第六封了。”
和姬正人比起来，姜阴珈含写的信就少多了。毕竟长老院的意思就是让姜阴瑞颐继续在北海，姜阴珈含不敢直接指着长老院鼻子骂，但是信里字里行间都在劝姜阴瑞颐回燕阳。毕竟长老院不可能拿着刀架在姜阴瑞颐的脖子上逼她，想回姜阴部姜阴瑞颐有的是办法。
可姜阴瑞颐不想这么做。
姬汝庚坐在姜阴瑞颐身边，道：“我在后方，就算真的魔人打进来了，他们也会先掩护我逃跑——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就算你不打算干了，长老院也不可能拿把刀逼着你上啊。”
姜阴瑞颐喝了口水，她指着伤兵营：“这里面都是谁？”
姬汝庚：“我不可能认识所有人啊。”
“他们也是所有普通家庭的孩子，但是也为了北洲而战。”姜阴瑞颐又手指南方：“燕阳里领导北洲的人又是谁？”
姬汝庚明白了，他轻轻道：“你一个人不可能违抗所有人的想法。”
“这些普通人再努力也爬不上神祇家族的位置，但是依旧会为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物献出生命。”姜阴瑞颐道：“我只是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该做点什么，都到战场上了还分尊贵卑贱？”
“我只是和他们一样，都为了北洲而战。”
这一战后苍昊退守北方群岛。两天后的晚上，负伤修养的红夫人出现在了苍昊的地盘上。
苍昊自觉丢人，他用最恭敬的礼仪迎接了红夫人，低声下气地求她想个办法。
红夫人表情淡淡的，不喜也不怒，她道：“辎重处工造所被毁也是意料之外，任何有血性的魔族也不会容忍。”
苍昊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结果红夫人这么一番看似安慰的话反而把他搞懵了。
红夫人对他道：“办法也不是没有，还得请苍昊大人和我细细商议，跟我来。”
苍昊不疑有他，立刻跟随着红夫人来到一个私密的房间。
苍昊后脚刚踏进去，房门就突然关闭，房间的两侧耳室窜出一批红夫人的亲卫。
苍昊大骇，但是他还来不及反应，一只手就悄然扼住他的咽喉。
“北方之主的位置，还是留给更适合的人吧！”
这一战过后，苍昊鸣金收兵，北海又恢复了平静。
姜阴瑞颐啧啧：“这狗东西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忽然明白了休养生息的道理？”
“正常人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庄宁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正常到不像苍昊做的。”
“可能是那个给他提供军备的幕僚做的？”姜阴瑞颐摇摇头：“好事，我们也不好和他们再打。”
虽然守堤一战大捷，但是依旧不能掩盖住神洲大地军备废驰的事实。若是苍昊不那么急，但凡再缓几年准备辎重，然后和他们开打持久战，哪怕庄宁亲征都不一定能守住。
庄宁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多年征战沙场，对那些不易察觉的危险更加敏感。若真的如她所推测的那样，四方魔族互有合作，那么这次苍昊的失败能会被主管人容忍吗？
显然不能。
如果四方魔族真的打算和人类鱼死网破，就万万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纰漏，类似于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泄露机密，那就是死罪。
但是庄宁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她现在就飞去北方群岛去追查苍昊的下落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庄宁想：“五百年我都过来了，我怕什么，不过又是一帮手下败将罢了。”
独眼女祭面色凝重地走出审讯室，她突然一个趔趄，马上要摔倒。
旁边的卫兵及时扶住她：“大人！”
独眼女祭愣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她先是慢慢笑着，最后笑声越来越响，变成了混夹着痛苦和无奈的大笑。
“我要去一趟北洲，我要亲自去找庄宁。”
姜阴瑞颐长舒一口气，还好北海大营面对的就是苍昊的北方群岛，武备不算废弛。她自己没经验也知道现在北海工造所的辎重足够打一场阵地仗，如果是庄宁，说不定还能挤出更多。
此时大堤上灯火通明，瞭望塔上的探照灯转个不停，巡逻的军队络绎不绝，庄宁和姜阴瑞颐亲自登上瞭望塔，看向远处汹涌的海面。
庄宁面色阴沉如水：“放！”
堤面上突然开了一排排的小口子，黑黢黢的炮口从里面伸出来，直指海面。
此时风大浪大，在幽深的海面，慢慢浮现出一艘艘巨船。
姜阴瑞颐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道：“这家伙不会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吧？”
巨船的船舷似乎毫不畏惧，他们如同一排巨人沉默地站在海里，承受着来自堤岸炮弹的袭击。
“我之前在魔族的工造所毁了五六台地虫机。然而上次北海原野反击我看到的就有七八台。”姜阴瑞颐脸色惨白：“可是现在这次我一台地虫机都没看到。”
它们在哪？
此时堤岸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这种震动不是持续不断的，而是一阵又一阵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冲击堤岸的地基。
姜阴瑞颐气得真的想给自己这乌鸦嘴一巴掌。
庄宁脸色也不好看了，她拉住着急的姜阴瑞颐，对身边的卫兵道：“传我的命令，让各位将士守好堤岸，如果有一台地虫机突破堤岸就立刻警报。”
姜阴瑞颐扭着身子想挣脱开庄宁：“师傅，让我去！”
“你去什么？”庄宁挑起眉毛：“去送死？那我可赔不起，呆在我身边，待会有你忙的。”
姜阴瑞颐拿起望远镜再次看向巨船，她顿了很久，突然道：“师傅，那船上喷着的粗气是什么？”
庄宁抢过望远镜，看了一眼，骂到：“草！”
对付个“小小”的北海大营，居然用上了蒸汽大船！
“那是蒸汽机……这里面烧的应该是石脂，北海不产煤炭，里面就是动力装置。”
燃烧煤炭的蒸汽机在神洲上也有，但是天庭为了限制神洲的科技发展，这些大船只能在大江大河摆渡，甚至皇族也没有自己的蒸汽机船。而至于燃烧石脂的机船那更是少见，至少庄宁没见过。
姜阴瑞颐立刻明白过来：“师傅，我们只要炸了这船的动力装置……”
庄宁摇摇头：“太远了，我们是打不到的。先防守一波，然后再办法突破。”
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让堤岸被地虫机突破
地面震动也逐渐停止了，工造所重新修筑的堤岸足够坚固，刚好让地虫机无法突破。
此时，隐藏在重重船影后面的一艘大船内，苍昊暴怒地撕碎了使者送来的战报。
“现在！立刻！把人给我送上堤岸！”
“大王，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损失数万兵员也不一定能突破北海大堤！”
“难道现在就能突破了吗？！”苍昊暴躁地吼道：“你们一群吃干饭的蠢货，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结果到现在需要你们的时候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使者脸色惨白地退了出去。
海面上，几头庞大的魔兽被地虫机托起来，它们咆哮着冲向大堤，抓挠着大堤，挣扎地爬上去。
站在大堤上的士兵往下泼火油，然后其中一个人把火把扔下去，整个大堤瞬间变成了流动火焰的瀑布，几个魔兽不忍高温，惨叫着坠落海底。
庄宁拉起长弓，盯住堤面，她的衣衫翻飞，在热流滚动的火风中是说不出的轻慢。然后她松开箭弦，箭矢如长虹贯日，笔直地穿透一个潜伏在魔兽背后打算突袭的魔人。
姜阴瑞颐有样学样，不过她的箭术自保可以，像庄宁那样百步穿杨还是算了。姜阴瑞颐射掉一个打算跳上堤岸的魔人，然后一脚蹬掉一个火油桶，黑色的火油泼到冲上来的魔兽脸上，随后玄之炽火便开始剧烈地灼烧魔兽。
每一只魔兽成功靠近堤岸都意味着有更多的魔兽被火烧伤沉入海底。魔族士兵损失惨重，但是人类这边却并未多少伤亡。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庄宁脸色一变，只见天空中，拖着白光的炮弹如雨点般砸下来。庄宁下意识护住姜阴瑞颐的脑袋，朝兵士们大吼：“后撤！后撤！”
之后就是剧烈的爆炸声，姜阴瑞颐被震得脑子嗡嗡的，身边随着炮弹落地而倒塌的围墙砸下来，庄宁抱住姜阴瑞颐，滚地躲过了落下的碎石和砖块。
这是姜阴瑞颐第一次听见那么响亮的爆炸声，爆炸声让她的耳朵差点失聪，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时庄宁一把抱过她滚下岸。
巨船的船舷两侧也伸出长长的炮筒，炮筒缓缓转过来，对准了堤岸。
刚刚砸过来的炮弹就是来自于这里！
庄宁“啧”了一声：“麻烦了，看来苍昊是真的打算拿出点真家伙了。”
姜阴瑞颐已经被连天的炮火震傻了，她现在整个人处于懵懂的状态，庄宁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因为姜阴瑞颐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阵势，人总是会害怕的，她下意识去依靠现在最强大的存在。
庄宁拉起她：“听好了，临到阵前，越死到临头越不能恐惧，这样你就会畏首畏尾，反而导致更惨痛的后果。”
“和我下堤，这炮仗打不穿我们的防线。”
姜阴瑞颐行尸走肉般跟在庄宁身后小跑，她茫然地回头，看见飞起的砖石碎屑，浓黑的污烟熏黑了她的视线，震天的响声让她失去了判断力。
死亡仿佛近在咫尺。
她浑身发冷，她想起了那时北海原野被害死的兵士，想起古书上那些简短却依旧惨烈的战争描写。
我凭什么这么懦弱，被人护在身后，就因为我是姜阴王族？那这些普通人呢？他们何尝又不是哪个家庭的希望？凭什么就要为那帮高高在上的人卖血送命？
有些人，在越紧张、越愤怒的情况下，反而会越冷静，姜阴瑞颐显然就是这类人。她一边跑一边观察远海上的魔兽阵型。
此时魔兽的舰船呈列一种三角形，尖头如一把刀直指北海大堤。
但这样的阵型也极其容易被截断，姜阴瑞颐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读的兵书，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师傅。”姜阴瑞颐吼道：“我们可以让工造所把几条快报废的大船连在一起，然后开足动力冲向他们。船上再浇上火油，我的玄之炽火可以弄死他们！”
庄宁点头，命令快速下去，工造所那边早已万事俱备，庄宁一声令下，几条本来进仓维护的战船便连锁成串推出船坞。几个经验老道的水手把大船加足了马力，然后在船加速时迅速弃船离开。
大船被加足了马力冲向魔兽阵队，刚才一轮轰炸过后魔族的船炮的存量没有那么足了，压根炸不完所有的战船，何况这些战船上全是火油，一炮下去火油炸开，溅得一身油，为了躲避这些横冲直撞的人类战船，魔族的战船不得不避开，反而乱了阵型。此时天已经黑了，而这些魔族的战船战士们没有经历过水面实战，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战船到处乱窜，自己人战成一片。
然后几发燃烧的大炮从天而降，砸落在被溅得全是火油的魔族战船上，火焰熊熊燃烧，上面的魔族死的死伤的伤，一时呻吟与哀嚎遍起。
大堤两侧的船坞再次开仓，但这次出来的不是作为诱饵的空船，而是真正的海军战船，军号嘹亮，飞驰的战船如一把把匕首刺入早已混乱的魔族阵型中，魔军像破布一样被切割得七零八碎。
大势已去。
姜阴瑞颐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叹气：“苍昊但凡多读点书也不至于这样。”
“蠢狗哪天读书了还能叫蠢狗吗？”庄宁笑嘻嘻道，但是随机又沉下脸来：“所以我怀疑这些部署都不是他自己想到的。”
姜阴瑞颐：“？”她真不知道！
“苍昊明显不会好好经营，但是这样的辎重和军制部署不像这种不会经营的人想出来的，就像一把精巧的弩强行塞给一个幼童。”庄宁道：“我怀疑是四方魔族沆瀣一气，他们恐怕在计划一个更大的阴谋，这个计划之恐怖需要四方魔族一起执行。”
姜阴瑞颐：“怪不得那日红夫人千里迢迢来中洲。”
庄宁道：“可能就是红夫人布置的，这女人武力虽然不行，但阴险狡诈，是个比苍昊危险百倍的敌人。”
这一战北海大营伤亡不大，反倒是苍昊的战船损失惨重。这一消息送到姜阴北洲首都燕阳时，整个姜阴部都沸腾了。
虽然一半不是因为胜利的战果沸腾的。
庄宁在给长老院的战报里对魔族的机关科技添油加醋了不少，“魔族机关术非常发达”的消息已经飞进整个神洲大陆人的耳中。恐惧如瘟疫一样在高层中弥漫，各地工造司的管理天天被长老院拉去开会。
怎么来说，庄宁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她并非要制造恐慌，她只是想给已经歌舞升平沉湎已久的神洲来一记不轻不重的警告。
姬正人天天给姬汝庚写信催他回来，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怕姬汝庚死了就没人给他养老。
姬汝庚烦死。
“我和他都说了我在后方！后方！”姬汝庚抱怨道：“我爹总觉得我随军工匠就是一定得要上战场打架似的。”
姜阴瑞颐叹气：“我姨妈也一样。”她拿出信来：“这是她催我回来的第六封了。”
和姬正人比起来，姜阴珈含写的信就少多了。毕竟长老院的意思就是让姜阴瑞颐继续在北海，姜阴珈含不敢直接指着长老院鼻子骂，但是信里字里行间都在劝姜阴瑞颐回燕阳。毕竟长老院不可能拿着刀架在姜阴瑞颐的脖子上逼她，想回姜阴部姜阴瑞颐有的是办法。
可姜阴瑞颐不想这么做。
姬汝庚坐在姜阴瑞颐身边，道：“我在后方，就算真的魔人打进来了，他们也会先掩护我逃跑——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就算你不打算干了，长老院也不可能拿把刀逼着你上啊。”
姜阴瑞颐喝了口水，她指着伤兵营：“这里面都是谁？”
姬汝庚：“我不可能认识所有人啊。”
“他们也是所有普通家庭的孩子，但是也为了北洲而战。”姜阴瑞颐又手指南方：“燕阳里领导北洲的人又是谁？”
姬汝庚明白了，他轻轻道：“你一个人不可能违抗所有人的想法。”
“这些普通人再努力也爬不上神祇家族的位置，但是依旧会为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物献出生命。”姜阴瑞颐道：“我只是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该做点什么，都到战场上了还分尊贵卑贱？”
“我只是和他们一样，都为了北洲而战。”
这一战后苍昊退守北方群岛。两天后的晚上，负伤修养的红夫人出现在了苍昊的地盘上。
苍昊自觉丢人，他用最恭敬的礼仪迎接了红夫人，低声下气地求她想个办法。
红夫人表情淡淡的，不喜也不怒，她道：“辎重处工造所被毁也是意料之外，任何有血性的魔族也不会容忍。”
苍昊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结果红夫人这么一番看似安慰的话反而把他搞懵了。
红夫人对他道：“办法也不是没有，还得请苍昊大人和我细细商议，跟我来。”
苍昊不疑有他，立刻跟随着红夫人来到一个私密的房间。
苍昊后脚刚踏进去，房门就突然关闭，房间的两侧耳室窜出一批红夫人的亲卫。
苍昊大骇，但是他还来不及反应，一只手就悄然扼住他的咽喉。
“北方之主的位置，还是留给更适合的人吧！”
这一战过后，苍昊鸣金收兵，北海又恢复了平静。
姜阴瑞颐啧啧：“这狗东西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忽然明白了休养生息的道理？”
“正常人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庄宁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正常到不像苍昊做的。”
“可能是那个给他提供军备的幕僚做的？”姜阴瑞颐摇摇头：“好事，我们也不好和他们再打。”
虽然守堤一战大捷，但是依旧不能掩盖住神洲大地军备废驰的事实。若是苍昊不那么急，但凡再缓几年准备辎重，然后和他们开打持久战，哪怕庄宁亲征都不一定能守住。
庄宁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她多年征战沙场，对那些不易察觉的危险更加敏感。若真的如她所推测的那样，四方魔族互有合作，那么这次苍昊的失败能会被主管人容忍吗？
显然不能。
如果四方魔族真的打算和人类鱼死网破，就万万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纰漏，类似于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泄露机密，那就是死罪。
但是庄宁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她现在就飞去北方群岛去追查苍昊的下落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庄宁想：“五百年我都过来了，我怕什么，不过又是一帮手下败将罢了。”
独眼女祭面色凝重地走出审讯室，她突然一个趔趄，马上要摔倒。
旁边的卫兵及时扶住她：“大人！”
独眼女祭愣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她先是慢慢笑着，最后笑声越来越响，变成了混夹着痛苦和无奈的大笑。
“我要去一趟北洲，我要亲自去找庄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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