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疫来
一辆蒸汽车冒着汽“噗噗”地停在了姜阴瑞颐将军府的门口，姜阴珈含早已等候多时，她走上去，车门从里面打开，姜阴瑞颐扶着车把下来：“辛苦姨妈了，天冷风寒，还是快回屋吧。”
姜阴珈含摇头：“屋里烧得热，我出来透透气，今天府上来人了，姬汝庚说有事和你商量。”
姜阴珈含看到姜阴瑞颐脸色不好：“怎么了？”
姜阴瑞颐使了个眼色，示意在人少时说。
升为北洲提督以后北洲王就赐予了她这栋宅邸，平时光是攀关系来送礼的人就不少，门房处常常被堆满。姜阴珈含吩咐下人把东西整理一下，该退的退该收的收。十月份，换其他地方还是郁郁葱葱地一片，但是北洲已经开始飘小雪了。
走过走廊后人少了，姜阴瑞颐才道：“东洲那边发生了疫病，估计很快就能传到这里来。”
姜阴珈含大吃一惊：“什么？”
姜阴瑞颐嘴一撇，冷笑：“传到这来了后姜阴珈环那孙子指不定来参我一本呢！所以我得在这一次证明我自己有能力控制住这场疫病。”
姜阴珈含皱眉：“那岂不是都你一个人在抗？”
“那帮人不落井下石算好了。”姜阴瑞颐倒是看上去还算轻松：“而且我也不算是没有帮手，姬汝庚就在里面？哎呀这可真的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叫采意煮两个大红袍，给我们的姬二爷送过去！”
姜阴瑞颐走进屋内：“姬汝庚，刚从北海回来就到我家，说吧，又缺啥了？”
姬汝庚：“我就是想问问那台车怎么样，我和小齐根据长机车改的，你坐着怎么样？”
“哎呦，你把这玩意送过来这个一个月我都坐这辆车，简直不要太舒坦。”姜阴瑞颐笑着：“我看长老院里几个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只是碍于面子不敢说，下次你推销到长老院去，给他们个台阶下，你也挣钱是不。”
姬汝庚搓手：“那这年的奖金……”
“少不了你的。”姜阴瑞颐道：“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成了的话好处少不了你的。”
姬汝庚：“欸你尽管吩咐。”
姜阴瑞颐：“我要你去一趟大荒边卡，带上你们北海工造所最新研制的纺织机，不过先不要惊动官兵，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你在这里驻扎。”
姬汝庚：“我能开车去吗，它比马舒服。”
姜阴瑞颐：“这玩意没马快，我建议你骑马过去。”
硬要说这台小型的机车比马好的地方就是坐着舒服，这种机车能耗大，速度也不快，上下班和旅游倒是可以，要是出军情就有点难了。而且论长相，这种钢铁怪物也不好看，行驶时还噗噗地喷黑烟，气势上确实不如王公出行的豪华三驾马车。
姜阴瑞颐又把一枚印章给姬汝庚：“这是我自己的私印，你拿着这玩意去找一个叫姜阴瑞丰的人，他是我的亲弟弟，告诉他如果东部来人，不要开城门，叫来医馆的医生，掩住口鼻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酌情放行。”
姬汝庚咽了咽口水：“听姳，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姜阴瑞颐：“东洲大疫，现在逃疫的人都往我们这赶来了。”
姬汝庚：“？！”
“所以让你带纺织机过去。”姜阴瑞颐道：“到时肯定需要大量面巾，你带的台数不要太多，如果不够我会想办法给你从北海调过来。”
姬汝庚不明白，为什么去帮忙还不能带太多东西。但是他向来相信姜阴瑞颐的决策，所以他应了下来。
姜阴瑞丰眼尖，看见一个小孩子想偷偷溜进去，他一把抓住小孩把他带回大荒边卡设置的灾民营里：“不要乱跑。”
小男孩嘴微微张大，眼泪下来了：“哥哥，我饿……”
姜阴瑞丰有点受不住，他放下小孩，淡淡道：“午时到了自然会有饭食发放。”
小男孩：“可我抢不过他们……”
姜阴瑞丰愣了一下，这时远处传来怒骂声，两个男人在撕打，其中一个把另外一个推倒在地：“奶奶的，你爷爷我一口都没吃上，还管你那病秧子老婆？”
另外一个男人怒气冲冲：“你一个人吃了我们家三个人的粮，但屁事都不干，你好意思吗？”
姜阴瑞丰走上前厉声呵斥：“够了，此地不许无礼！”
他转头又对小男孩道：“午时你来城门找我，我给你多带点馒头。”
姬汝庚还在边卡办公室里看姜阴瑞颐的信，姜阴瑞丰推门而入：“灾民营粮食不济，现在骚乱不止，而灾民还在不断涌入……我姐怎么说？”
姬汝庚站了起来，语气毕恭毕敬：“令姐说援军不日到来，让我们先多打扫几间屋子呢。”
姜阴瑞丰叹气：“你不用这样……你也是我堂哥，没必要这种语气说话。”
姬汝庚对姜阴瑞颐是插科打诨，对姜阴瑞丰却又十分恭顺。说到底他和姜阴瑞丰并不太熟，他不敢像对姜阴瑞颐一样和姜阴瑞丰调侃。而且姜阴瑞丰没姜阴瑞颐那么活泼，叫人不由自主地对他尊敬起来。
“得什么时候到？”姜阴瑞丰有点急：“现在灾民营那边打得很厉害，而灾民又不断涌入，管理起来非常麻烦。”
姬汝庚也表现出难得沉稳的一面：“本来冬天北洲全境大雪运输不便，我们自己的补给也不够，再收拾一个灾民营也不现实。我觉得你姐姐应该会联系东洲人一起解决。”
姜阴瑞丰这才想起：“她和那个沧祁大公主私交甚笃，会不会前来援助的人也有她呢？”
姬汝庚觉得不可能，大公主日理万机，不太可能亲自过来。不过姬汝庚觉得反驳姜阴瑞丰不太好，所以笑而不语。
虽然姜阴瑞颐天天嘲笑姬汝庚一天天没个正形，但是一面对大事姬汝庚又会无比支楞。
“天天和姜阴瑞颐过腥风血雨的日子，换谁都得淡定。”姬汝庚心想。
门外一个卫兵进来：“报——北海苏参军率三万将士和粮草前来援助！”
姬汝庚立刻站起来，但是他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强逼自己站在原地，对姜阴瑞丰一拱手：“大人，我们先去迎接苏参军吧！”
姬汝庚内心都要起飞了，马上就能看见苏慧辛了。虽然两人上次在北海分别不过三个星期，但是姬汝庚想她想得抓心挠肝。
“我等会要怎么过去？毕恭毕敬等督长先开口还是先打个招呼？”姬汝庚纠结着。
苏慧辛安抚了一下战马，然后对大荒边卡的督长拱手：“麻烦许督长再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收拾几个营帐了。”
许督长就是前北洲王室亲卫队队长许平越，她笑笑：“哪有，你们这次来雪中送炭，我们扫榻以待都来不及呢，我已经让他们去收拾了，现在这天气也冷，站外面聊天不合适。”
许平越不愧是曾经服务过王室的人，说话做事非常妥帖。几下的功夫就把人安排好了，领着苏慧辛来边卡办公处时就撞见了姜阴瑞丰和姬汝庚。
姬汝庚瞬间呆住，刚才还纠结用什么样方式打招呼的人立刻变成了在风中凌乱的木鸡。姜阴瑞丰非常淡定，他和许督长寒暄了几句又和苏慧辛打了招呼。
苏慧辛早就看见姬汝庚了，她十分疑惑：“姬少监怎么不说话？”
姬汝庚明白自己又没了礼貌，于是挤出一个笑容：“太冷了，刚刚想着瑞颐将军的命令，走神了。”
苏慧辛也没怀疑，她现在叫一声“姬少监”是在外人面前给他的尊重，私底下苏慧辛也不拘束，大大咧咧地和姬汝庚打成一团。许督长和姜阴瑞丰走在前面，苏慧辛捅了一下姬汝庚：“大姐头让我还带了棉麻来，你是要拿这玩意做衣服给边卡的将士们御寒吗？”
姬汝庚尽量压制着自己的不自在：“她让我做面巾，你看现在这些将士出卡都带面巾，听姳的意思应该是给你们也赶制面巾御疫吧？”
苏慧辛有点茫然：“她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我们采购面巾不就行了吗？非要自己做？”
姬汝庚：“难说，听姳有她的想法，我们按照她的来就行了。”
沧祁令尚看着信报，笑了一下，对庄宁道：“你看，我就说她无须让师傅担忧。”
庄宁知道沧祁令尚聪明，所以她更想听听沧祁令尚的想法，庄宁道：“如何看出？”
沧祁令尚：“听姳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第一波人安排到了疫民集合的大荒边卡，做好防疫措施，使疫病没有在北洲东部扩散开来。但她也没有封锁消息，东洲瘟疫的事情还是传来了北洲，长老院开了朝会，我估摸着反对她的人肯定会追问姜阴瑞颐为何提前知道东洲大疫的事情，这时听姳拿出令仪公主给她的提醒信。不过我不清楚听姳会具体怎么做，换我的话，就在这件事情上恶狠狠地反咬一口。据我所知，姜阴珈环是长老院十二长老之一，在大荒这里有领地，瑞颐完全可以诬陷她为什么知情不报。不过这种方法太危险，听姳若是求稳也不好这么做。”
庄宁点头：“那后来她为什么又派来援军去帮助大荒边卡呢？”
沧祁令尚想了一下道：“疫病严重，我姐姐肯定在信里详细描述过了，长老院不能不重视，自然对姜阴瑞颐的要求百依百顺。姜阴珈环再怎么在固民令上刁难听姳也没用——就算疫情起因是因为姜阴瑞颐废除固民令，但是她又控制住了疫情，她现在是长老院唯一拿得出主意的人。至少现在暂时姜阴瑞颐有着空前的权力，她就可以自己加派人手去控制疫情。”
庄宁点头：“说得不错，不过漏了一点。”
沧祁令尚惊讶地抬头，庄宁把信报一面翻过来：“你知道姬家的姬汝庚吗，他是北海工造所的少监，你也看到了，他也是第一波派到大荒边卡的人。可他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军人，他一个技术人员，为什么要来疫区？”
沧祁令尚狐疑地扫过一眼信报上姬汝庚的名字：“他算是姜阴瑞颐的亲信了……莫非姜阴瑞颐想让他立功然后提拔他？”
“根本目的是这样，但要怎么让他立功，又是个问题。”
庄宁把一张纺织机的图纸给沧祁令尚：“这是北海工造所制作的纺织机。姜阴瑞颐让姬汝庚带着一小部分纺织机先去大荒边卡，然后苏慧辛作为第二批带来面巾的原料棉麻和更多纺织机。疫区最重要的就是隔离，面巾是必不可少的。在大荒边卡制作大量面巾，这样抗疫有功，姜阴瑞颐想通过这种方式，彻底让姬汝庚走上台前。”
沧祁令尚略有不解：“在神洲，工匠是贱籍，姜阴瑞颐为什么不帮扶家族内的子弟，而要扶起一个工匠？”
庄宁愣了一下，一个大胆而恐怖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凭姜阴瑞颐现在的声望她完全可以培养几个族内的亲信，为什么非要用族外的普通人呢？神祇家族有着长达百年的寿命，和普通人为盟对他们并无好处。而且姬汝庚还是一个工匠，就算是专门为王室服务的工匠，那也是贱籍。
工匠，普通人，北海工造所源源不断的新机关器械……
庄宁脑内风起云涌，她隐隐感觉，姜阴瑞颐似乎走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
她能成功吗？庄宁不知道，因为就她目前所知道的历史，还没有人这么做过。姜阴瑞颐在冒险，一旦失败，她将万劫不复。
可是庄宁并没有焦虑和担忧，而且产生了一种“不愧是我的徒弟啊”的自豪感。虽然庄宁老了，不像年轻时那么热血了，可是她内心对于重建上古时代那个繁华人类社会还是满怀期待。她的思想，也如烙印般打在了姜阴瑞颐身上。
“师傅？师傅？”沧祁令尚小声提醒道：“为什么呢？”
庄宁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有“神祇菌丝”的人，很多事情他不能知道，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听姳的父家就是姬家，姬汝庚就是她堂哥，信个单纯的族外人不比心怀鬼胎的族内人好？”
沧祁令尚本来还想提出问题，但是他也是个人精，看出庄宁不愿再提，于是也不再多问。
他细细再看一眼信报，突然皱眉：“灾民营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光靠听姳一人肯定无法控制，我先回沧祁部，和堂姐再做定夺。”
姜阴瑞颐还在批改战报，长老院把控制东洲疫情的全部权力交给了姜阴瑞颐，现在姜阴瑞颐忙得要命。
亲兵进来：“将军，许平越来信，灾民营现在灾民越来越多，难以管理，问将军怎么办？”
姜阴瑞颐把笔放下，沉吟了一会，道：“现在多少人了？”
“粗略估计三万多人，因为害怕染病，我们没有派人进去详细统计。染疫的……没有统计，病人都在灾民营帐里，因为缺衣少粮，都沸反盈天了。”
姜阴瑞颐皱眉：“那确实难管，这些人更不能放进来了。”
“还要加派人手吗？”亲兵有点着急：“但是北海防线那边抽过人了，不能再调了。要不让附近的驻军调过来？”
姜阴瑞颐摇头：“东洲和北洲相邻的又不止这一个大荒边卡，其他边卡不也要人封门吗？”
只是大荒边卡这里集聚的人最多，情况最紧急，但其他边卡也好不到哪去。
这下姜阴瑞颐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北海防线是北洲抵抗魔兽的屏障，少一个人多一分危险，而附近的驻地也有自己的难处，西部和南部驻兵本来人就少，让人家千里迢迢来支援东部边卡也不现实。
要是把王族亲卫队带过去，少不了被姜阴珈环那帮人背后戳脊梁骨，姜阴瑞颐头都大了。
“让许平越她们再撑一下，我想办法匀一些医生过来，但是接下来一个人都不许放进去，全部封门，敢闯门者，军法处置。”姜阴瑞颐冷然拿笔：“宁可这些人在外面死了也不能放进北洲，他们东洲的人，凭什么要我们北洲人擦屁股？”
姜阴瑞颐这时看到桌子上挂着的沧祁令仪的信：“对了，还得让大公主过来解决，毕竟是她的地方跑出来的人。”
姜阴瑞颐飞快写信，写到一半时脑海里又盘旋起了一个问题。
一切安排得太巧妙了。
姜阴瑞颐利用手上的“微光”暗线确实提早得知了疫情。但是没差几天沧祁令仪也知道了疫情消息。大荒毗邻北洲，到北洲王都的直线距离比到东洲王都要短多了，沧祁令仪知道疫情消息肯定比姜阴瑞颐要晚太多，按照驿站的正常脚程，沧祁令仪那封通知信肯定在长老朝会之后才能送达，但是它刚刚好在长老朝会前几时到姜阴瑞颐的宅邸，为姜阴瑞颐解围。
难道是现在在民间游浪的庄宁做的吗？以她的能力确实想到这一层，但是庄宁和东洲公主交情不深，她也没能力让沧祁令仪大费周章到这一步。
姜阴瑞颐想到了那个人，但是她又无奈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想多了，沧祁令尚可是公侯王子，这个时候估计在王宫围炉煮酒，疫情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姜阴瑞颐斟词酌句地把给沧祁令仪的信写好，然后把它寄到遥远的东方。
姜阴珈含摇头：“屋里烧得热，我出来透透气，今天府上来人了，姬汝庚说有事和你商量。”
姜阴珈含看到姜阴瑞颐脸色不好：“怎么了？”
姜阴瑞颐使了个眼色，示意在人少时说。
升为北洲提督以后北洲王就赐予了她这栋宅邸，平时光是攀关系来送礼的人就不少，门房处常常被堆满。姜阴珈含吩咐下人把东西整理一下，该退的退该收的收。十月份，换其他地方还是郁郁葱葱地一片，但是北洲已经开始飘小雪了。
走过走廊后人少了，姜阴瑞颐才道：“东洲那边发生了疫病，估计很快就能传到这里来。”
姜阴珈含大吃一惊：“什么？”
姜阴瑞颐嘴一撇，冷笑：“传到这来了后姜阴珈环那孙子指不定来参我一本呢！所以我得在这一次证明我自己有能力控制住这场疫病。”
姜阴珈含皱眉：“那岂不是都你一个人在抗？”
“那帮人不落井下石算好了。”姜阴瑞颐倒是看上去还算轻松：“而且我也不算是没有帮手，姬汝庚就在里面？哎呀这可真的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叫采意煮两个大红袍，给我们的姬二爷送过去！”
姜阴瑞颐走进屋内：“姬汝庚，刚从北海回来就到我家，说吧，又缺啥了？”
姬汝庚：“我就是想问问那台车怎么样，我和小齐根据长机车改的，你坐着怎么样？”
“哎呦，你把这玩意送过来这个一个月我都坐这辆车，简直不要太舒坦。”姜阴瑞颐笑着：“我看长老院里几个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只是碍于面子不敢说，下次你推销到长老院去，给他们个台阶下，你也挣钱是不。”
姬汝庚搓手：“那这年的奖金……”
“少不了你的。”姜阴瑞颐道：“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成了的话好处少不了你的。”
姬汝庚：“欸你尽管吩咐。”
姜阴瑞颐：“我要你去一趟大荒边卡，带上你们北海工造所最新研制的纺织机，不过先不要惊动官兵，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你在这里驻扎。”
姬汝庚：“我能开车去吗，它比马舒服。”
姜阴瑞颐：“这玩意没马快，我建议你骑马过去。”
硬要说这台小型的机车比马好的地方就是坐着舒服，这种机车能耗大，速度也不快，上下班和旅游倒是可以，要是出军情就有点难了。而且论长相，这种钢铁怪物也不好看，行驶时还噗噗地喷黑烟，气势上确实不如王公出行的豪华三驾马车。
姜阴瑞颐又把一枚印章给姬汝庚：“这是我自己的私印，你拿着这玩意去找一个叫姜阴瑞丰的人，他是我的亲弟弟，告诉他如果东部来人，不要开城门，叫来医馆的医生，掩住口鼻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酌情放行。”
姬汝庚咽了咽口水：“听姳，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姜阴瑞颐：“东洲大疫，现在逃疫的人都往我们这赶来了。”
姬汝庚：“？！”
“所以让你带纺织机过去。”姜阴瑞颐道：“到时肯定需要大量面巾，你带的台数不要太多，如果不够我会想办法给你从北海调过来。”
姬汝庚不明白，为什么去帮忙还不能带太多东西。但是他向来相信姜阴瑞颐的决策，所以他应了下来。
姜阴瑞丰眼尖，看见一个小孩子想偷偷溜进去，他一把抓住小孩把他带回大荒边卡设置的灾民营里：“不要乱跑。”
小男孩嘴微微张大，眼泪下来了：“哥哥，我饿……”
姜阴瑞丰有点受不住，他放下小孩，淡淡道：“午时到了自然会有饭食发放。”
小男孩：“可我抢不过他们……”
姜阴瑞丰愣了一下，这时远处传来怒骂声，两个男人在撕打，其中一个把另外一个推倒在地：“奶奶的，你爷爷我一口都没吃上，还管你那病秧子老婆？”
另外一个男人怒气冲冲：“你一个人吃了我们家三个人的粮，但屁事都不干，你好意思吗？”
姜阴瑞丰走上前厉声呵斥：“够了，此地不许无礼！”
他转头又对小男孩道：“午时你来城门找我，我给你多带点馒头。”
姬汝庚还在边卡办公室里看姜阴瑞颐的信，姜阴瑞丰推门而入：“灾民营粮食不济，现在骚乱不止，而灾民还在不断涌入……我姐怎么说？”
姬汝庚站了起来，语气毕恭毕敬：“令姐说援军不日到来，让我们先多打扫几间屋子呢。”
姜阴瑞丰叹气：“你不用这样……你也是我堂哥，没必要这种语气说话。”
姬汝庚对姜阴瑞颐是插科打诨，对姜阴瑞丰却又十分恭顺。说到底他和姜阴瑞丰并不太熟，他不敢像对姜阴瑞颐一样和姜阴瑞丰调侃。而且姜阴瑞丰没姜阴瑞颐那么活泼，叫人不由自主地对他尊敬起来。
“得什么时候到？”姜阴瑞丰有点急：“现在灾民营那边打得很厉害，而灾民又不断涌入，管理起来非常麻烦。”
姬汝庚也表现出难得沉稳的一面：“本来冬天北洲全境大雪运输不便，我们自己的补给也不够，再收拾一个灾民营也不现实。我觉得你姐姐应该会联系东洲人一起解决。”
姜阴瑞丰这才想起：“她和那个沧祁大公主私交甚笃，会不会前来援助的人也有她呢？”
姬汝庚觉得不可能，大公主日理万机，不太可能亲自过来。不过姬汝庚觉得反驳姜阴瑞丰不太好，所以笑而不语。
虽然姜阴瑞颐天天嘲笑姬汝庚一天天没个正形，但是一面对大事姬汝庚又会无比支楞。
“天天和姜阴瑞颐过腥风血雨的日子，换谁都得淡定。”姬汝庚心想。
门外一个卫兵进来：“报——北海苏参军率三万将士和粮草前来援助！”
姬汝庚立刻站起来，但是他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强逼自己站在原地，对姜阴瑞丰一拱手：“大人，我们先去迎接苏参军吧！”
姬汝庚内心都要起飞了，马上就能看见苏慧辛了。虽然两人上次在北海分别不过三个星期，但是姬汝庚想她想得抓心挠肝。
“我等会要怎么过去？毕恭毕敬等督长先开口还是先打个招呼？”姬汝庚纠结着。
苏慧辛安抚了一下战马，然后对大荒边卡的督长拱手：“麻烦许督长再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收拾几个营帐了。”
许督长就是前北洲王室亲卫队队长许平越，她笑笑：“哪有，你们这次来雪中送炭，我们扫榻以待都来不及呢，我已经让他们去收拾了，现在这天气也冷，站外面聊天不合适。”
许平越不愧是曾经服务过王室的人，说话做事非常妥帖。几下的功夫就把人安排好了，领着苏慧辛来边卡办公处时就撞见了姜阴瑞丰和姬汝庚。
姬汝庚瞬间呆住，刚才还纠结用什么样方式打招呼的人立刻变成了在风中凌乱的木鸡。姜阴瑞丰非常淡定，他和许督长寒暄了几句又和苏慧辛打了招呼。
苏慧辛早就看见姬汝庚了，她十分疑惑：“姬少监怎么不说话？”
姬汝庚明白自己又没了礼貌，于是挤出一个笑容：“太冷了，刚刚想着瑞颐将军的命令，走神了。”
苏慧辛也没怀疑，她现在叫一声“姬少监”是在外人面前给他的尊重，私底下苏慧辛也不拘束，大大咧咧地和姬汝庚打成一团。许督长和姜阴瑞丰走在前面，苏慧辛捅了一下姬汝庚：“大姐头让我还带了棉麻来，你是要拿这玩意做衣服给边卡的将士们御寒吗？”
姬汝庚尽量压制着自己的不自在：“她让我做面巾，你看现在这些将士出卡都带面巾，听姳的意思应该是给你们也赶制面巾御疫吧？”
苏慧辛有点茫然：“她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我们采购面巾不就行了吗？非要自己做？”
姬汝庚：“难说，听姳有她的想法，我们按照她的来就行了。”
沧祁令尚看着信报，笑了一下，对庄宁道：“你看，我就说她无须让师傅担忧。”
庄宁知道沧祁令尚聪明，所以她更想听听沧祁令尚的想法，庄宁道：“如何看出？”
沧祁令尚：“听姳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第一波人安排到了疫民集合的大荒边卡，做好防疫措施，使疫病没有在北洲东部扩散开来。但她也没有封锁消息，东洲瘟疫的事情还是传来了北洲，长老院开了朝会，我估摸着反对她的人肯定会追问姜阴瑞颐为何提前知道东洲大疫的事情，这时听姳拿出令仪公主给她的提醒信。不过我不清楚听姳会具体怎么做，换我的话，就在这件事情上恶狠狠地反咬一口。据我所知，姜阴珈环是长老院十二长老之一，在大荒这里有领地，瑞颐完全可以诬陷她为什么知情不报。不过这种方法太危险，听姳若是求稳也不好这么做。”
庄宁点头：“那后来她为什么又派来援军去帮助大荒边卡呢？”
沧祁令尚想了一下道：“疫病严重，我姐姐肯定在信里详细描述过了，长老院不能不重视，自然对姜阴瑞颐的要求百依百顺。姜阴珈环再怎么在固民令上刁难听姳也没用——就算疫情起因是因为姜阴瑞颐废除固民令，但是她又控制住了疫情，她现在是长老院唯一拿得出主意的人。至少现在暂时姜阴瑞颐有着空前的权力，她就可以自己加派人手去控制疫情。”
庄宁点头：“说得不错，不过漏了一点。”
沧祁令尚惊讶地抬头，庄宁把信报一面翻过来：“你知道姬家的姬汝庚吗，他是北海工造所的少监，你也看到了，他也是第一波派到大荒边卡的人。可他既不是医生也不是军人，他一个技术人员，为什么要来疫区？”
沧祁令尚狐疑地扫过一眼信报上姬汝庚的名字：“他算是姜阴瑞颐的亲信了……莫非姜阴瑞颐想让他立功然后提拔他？”
“根本目的是这样，但要怎么让他立功，又是个问题。”
庄宁把一张纺织机的图纸给沧祁令尚：“这是北海工造所制作的纺织机。姜阴瑞颐让姬汝庚带着一小部分纺织机先去大荒边卡，然后苏慧辛作为第二批带来面巾的原料棉麻和更多纺织机。疫区最重要的就是隔离，面巾是必不可少的。在大荒边卡制作大量面巾，这样抗疫有功，姜阴瑞颐想通过这种方式，彻底让姬汝庚走上台前。”
沧祁令尚略有不解：“在神洲，工匠是贱籍，姜阴瑞颐为什么不帮扶家族内的子弟，而要扶起一个工匠？”
庄宁愣了一下，一个大胆而恐怖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凭姜阴瑞颐现在的声望她完全可以培养几个族内的亲信，为什么非要用族外的普通人呢？神祇家族有着长达百年的寿命，和普通人为盟对他们并无好处。而且姬汝庚还是一个工匠，就算是专门为王室服务的工匠，那也是贱籍。
工匠，普通人，北海工造所源源不断的新机关器械……
庄宁脑内风起云涌，她隐隐感觉，姜阴瑞颐似乎走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
她能成功吗？庄宁不知道，因为就她目前所知道的历史，还没有人这么做过。姜阴瑞颐在冒险，一旦失败，她将万劫不复。
可是庄宁并没有焦虑和担忧，而且产生了一种“不愧是我的徒弟啊”的自豪感。虽然庄宁老了，不像年轻时那么热血了，可是她内心对于重建上古时代那个繁华人类社会还是满怀期待。她的思想，也如烙印般打在了姜阴瑞颐身上。
“师傅？师傅？”沧祁令尚小声提醒道：“为什么呢？”
庄宁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少年还是有“神祇菌丝”的人，很多事情他不能知道，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听姳的父家就是姬家，姬汝庚就是她堂哥，信个单纯的族外人不比心怀鬼胎的族内人好？”
沧祁令尚本来还想提出问题，但是他也是个人精，看出庄宁不愿再提，于是也不再多问。
他细细再看一眼信报，突然皱眉：“灾民营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光靠听姳一人肯定无法控制，我先回沧祁部，和堂姐再做定夺。”
姜阴瑞颐还在批改战报，长老院把控制东洲疫情的全部权力交给了姜阴瑞颐，现在姜阴瑞颐忙得要命。
亲兵进来：“将军，许平越来信，灾民营现在灾民越来越多，难以管理，问将军怎么办？”
姜阴瑞颐把笔放下，沉吟了一会，道：“现在多少人了？”
“粗略估计三万多人，因为害怕染病，我们没有派人进去详细统计。染疫的……没有统计，病人都在灾民营帐里，因为缺衣少粮，都沸反盈天了。”
姜阴瑞颐皱眉：“那确实难管，这些人更不能放进来了。”
“还要加派人手吗？”亲兵有点着急：“但是北海防线那边抽过人了，不能再调了。要不让附近的驻军调过来？”
姜阴瑞颐摇头：“东洲和北洲相邻的又不止这一个大荒边卡，其他边卡不也要人封门吗？”
只是大荒边卡这里集聚的人最多，情况最紧急，但其他边卡也好不到哪去。
这下姜阴瑞颐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北海防线是北洲抵抗魔兽的屏障，少一个人多一分危险，而附近的驻地也有自己的难处，西部和南部驻兵本来人就少，让人家千里迢迢来支援东部边卡也不现实。
要是把王族亲卫队带过去，少不了被姜阴珈环那帮人背后戳脊梁骨，姜阴瑞颐头都大了。
“让许平越她们再撑一下，我想办法匀一些医生过来，但是接下来一个人都不许放进去，全部封门，敢闯门者，军法处置。”姜阴瑞颐冷然拿笔：“宁可这些人在外面死了也不能放进北洲，他们东洲的人，凭什么要我们北洲人擦屁股？”
姜阴瑞颐这时看到桌子上挂着的沧祁令仪的信：“对了，还得让大公主过来解决，毕竟是她的地方跑出来的人。”
姜阴瑞颐飞快写信，写到一半时脑海里又盘旋起了一个问题。
一切安排得太巧妙了。
姜阴瑞颐利用手上的“微光”暗线确实提早得知了疫情。但是没差几天沧祁令仪也知道了疫情消息。大荒毗邻北洲，到北洲王都的直线距离比到东洲王都要短多了，沧祁令仪知道疫情消息肯定比姜阴瑞颐要晚太多，按照驿站的正常脚程，沧祁令仪那封通知信肯定在长老朝会之后才能送达，但是它刚刚好在长老朝会前几时到姜阴瑞颐的宅邸，为姜阴瑞颐解围。
难道是现在在民间游浪的庄宁做的吗？以她的能力确实想到这一层，但是庄宁和东洲公主交情不深，她也没能力让沧祁令仪大费周章到这一步。
姜阴瑞颐想到了那个人，但是她又无奈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想多了，沧祁令尚可是公侯王子，这个时候估计在王宫围炉煮酒，疫情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姜阴瑞颐斟词酌句地把给沧祁令仪的信写好，然后把它寄到遥远的东方。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