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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中顽石

    当天空开始明亮,五颗太阳如约而至。

    眼前的大河自东南而来,飞舟开始沿河顺流而下,行驶了约有半时辰,大河左侧出现条支流,虽说是支流,但也有尽两百米宽阔。

    飞船开始逆支流而上又行进了约两个时辰。

    速度缓缓降低,高度也降下,远远看到河的尽头挂着一条白练,近了些时又传来轰隆雷声。

    从河流两岸森林遮掩的缝隙里透出一座座的荒丘,往前走荒丘连成一处,形成片片废墟,透着古老气息的残破砖墙扑倒在丛林之中,诉说曾经的坚固,而此时却成了遗迹。

    天空中望去,遗迹已经被分割成块块孤岛,孤岛边缘的断壁残垣被森林吞噬,斑驳陆离,也许不用多久,遗迹将会彻底消失。

    继续前行就到了白练近前,地势陡然拔升数百米,远处是一片绵延群山,而那白练就是高达白丈的瀑布。

    河流如雄鹰般俯身冲下,声如奔雷,冲击之下河水激揣翻腾,下方水气蒙蒙。

    瀑布之上又行片刻,河流陡然变宽,便见一座“小岛”立于河中。这小岛就如同坚硬的顽石,又如不屈的钉子,硬生生将河流挡住,无奈河流只能分成两股,将其包纳在河中央。

    小岛不大,几座石屋坐落在前端,石屋后方有片片绿地,屋前有石桌石椅,给死寂般的森林带来点人气。

    两侧河流在前方再次湍湍交汇,向前奔去。

    飞舟停住,司承决牵着李宇的手飞身而下,走到石屋前不远处,两人静静而立。

    这时,从屋后缓缓走来一道身影,来人头发胡须皆已经灰白,身着土黄色的粗布袍子,手中拿着一把自制的扫帚。

    年纪已然不小,但身躯挺拔凛凛,胸脯横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面两道眉毛浑如刷漆,两鬓的灰白似乎也在诉说着风霜。

    “这个时辰过来,老夫可没有早饭招待客人”老者走到屋前,将扫帚放到门前。

    “故人之子,特来探望”司承决施礼道,顺便看了一眼老人的扫帚。

    “故人?”老者仔细端详着司承决,恍然开口道:“你是司承宗主之子?”

    “三十年前,是我与父亲一起将段宗师送回来的。”司承决笑着回道。

    “宗师?在您面前可不敢当,凡人对我的称呼,徒增笑而罢了,司承老宗主可好?”老者也行礼回道。

    “十年前闭了死关,生死不知”司承决回道。

    “奥?看来司承老宗主已经看破生死,生死之间,入死出生,未必不会再上层楼。”老者感叹道。

    紧接这老者便疑惑道:“不知公子来此荒僻之处,所谓何事,可有老夫能帮衬一二之处。”

    司承决颔首道:“此来探访,确有事需要段宗师解惑。”

    “奥?”老者不解之色更浓。

    “那日随父亲大人送段先生归去,他老人家便称赞你是武者中少有风骨者,武道修为更是出类拔萃,我记得当时他评价说,纯以修为论我难以胜你,当年我还年少桀骜,本想返回与你较技,却被父亲大人训斥了一番,不想这反而成了我一桩心结,三十年过去,不知武尊退步否?”

    司承决快意洒脱的人物,谈吐间看似温文尔雅,平淡无波,可暗地里的气息却已经凝结。

    也许是久未与人交流,老者勉强扯扯脸,露出点笑容,只比哭好看一点,说道:

    “在下还有些自知之明,定然是远不及公子的,老宗主也只是太过抬举我,公子不必当真。”

    “总是要试过才知道”司承决也笑着回道,语气却很坚定。

    老者见司承决态度坚定,便也左脚后撤半步,看似随意道:“一招为公子解惑,可好。”

    “快哉!”司承决平静的眼神中陡然精光闪烁。

    李宇忽然被一阵柔风带到一边。

    上午的明媚的天空变成了昏黄,继而又陡然放光,李宇仿佛走进了一片风光娴静的桃园,桃花开放,花瓣飘飘,身心放松安逸,倦意丛生,只想沉浸在这无欲满足之中,对一切都提不起半点心气来。

    就见昏光中的司承决纵身之间化作四道身影,两道似柔和清风,两道如凛冽寒光,直奔前方老者而去。

    老者神情专注,无丝毫花俏,再退半步,往右侧滑出,进而跃起一拳冲出,快若奔雷,蓄势、蹬脚、全身贯通,出手果断一气呵成,似柔美的猎豹跃向半空。

    四道身影陡然汇成一道,两人在空中相遇,闷雷之声响起。

    “咔嚓”

    激起狂风,狂风又将地面尘土催起,险险迷了李宇的眼睛,尘埃落定,司承决与老者各自站在原先的位置。

    李宇立时也从恍惚美景之中清醒过来。

    刚才的一击看似随意,但幻术、法术及武技融为一体,威力也必定不凡。

    “如何?”老者问道

    “三十年前,你我当不分高下。”司承决微笑回道,话语却有些模糊。

    “三十年前不分高低?说得委婉,言外之意,是不是如今你不如我?”李宇看不懂里面的关窍,只能自己胡乱揣摩。

    “三十年,对于我这样的武者来说只会止步不前,而公子却早已再次破境”老者淡淡道:“公子心结可了?”。

    “半了。”司承决直接回道。

    “恩?那就恕老夫无能为力了。”老者不笑时,倒也神色诚恳自然。

    “三十年前你不弱于我,自然我也胜不过你,原先的心结已了。”司承决给出一个评断。

    “我原以为世间武学不过泛泛之辈,遇到先生才知这山林亦是藏龙之地,凡人里也能出不错的强者。”司承决面容诚敬道。

    画风突变,却又衔接在一起,加之司承决潇洒自如的语气,将恭维之语说得倒也自然。但李宇知道,司承决是决然、必然以及定然不是会说奉承话的。

    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这自然也是为了李宇。

    司承决继续说道:“只是有点可惜,明珠蒙尘却是天下憾事,段先生的武道应有个归宿才是。”。

    “公子想必现在已是狼㹝内门宗主了吧。”老者并未接话,只问道。

    司承决颔首应是。

    老者点头,称呼随之一变:“回宗主所问,其实并无任何可惜,明珠与尘土混在一起,便是尘土,若是不能与尘土同光,我门中人恐怕连看守先人塚地的机会都不会有。我已经身入半土,能葬在此处已经别无所憾。”

    称谓从公子也变成了宗主,李宇感到两人已经打起机锋。

    司承决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就给灵珠找个好的主人,也不妄她璀璨一场。”。

    “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笑了,依旧笑得难看,却声音爽朗道:“宗主先是托故人之名,依礼相见,而后出手试探老夫,可谓先礼后兵了。宗主是天魂中的贵人,何不有话直说,难道宗主还惦记我们门派的微末尘土不成?”

    狼㹝族也从来不是扭捏的种族,藏在花俏之后的单刀直入才是他们的风格,老者这样问,反倒合了司承决的意思。

    司承决牵起李宇的手向前一步道:“这是舍妹之子,今年六岁有余,他自小便在我身边,我二人虽为舅甥,实则情同父子,只因我儿天魂有缺无法修行,成了我的那半个心结,知道先生是不凡的武者,所以才特地带他来拜先生为师,望先生收其为徒,已解我心中之憾,心头之结。当然,先生若有所求,便尽可提出,我也一定办到。”

    随后行了一礼。

    李宇心头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便俯身下拜,语气万般诚恳。

    “请老师收我为徒,弟子定遵师重道,不辱师门”。

    老者先是一惊,而后又收敛神色,片刻后才道:“真不愧是一家人,一个拐弯抹角的曲中求,一个脸面不要直着来,还未入门就声声逼叫老师,公子怕是拜错人了,我只是一莽荒间等死之人而已。”

    李宇被说的脸上一红,心中一凉“糟糕,有些心急了”,心道:为拜师而来,但上来就被试探,花俏说完,还未完善,就又单刀直入了,难免让对方心有不悦,怎么着也得秉烛夜谈,化为知己,相见恨晚,然后再提出,才更顺理成章些,但又转念一想,这不正是我大妖狐族的做风吗?

    心中一边暗叹事情要黄,一边忐忑不安,舅舅外在平和,但心气却极其高傲,依他的脾气,又该如何收场。

    就听司承决道:“刚刚我见先生持帚打理庭院,就怕先生疏于了武道,加之心有好奇,所以才有了试探之举,老先生历经坎坷看透世间炎凉,但我父子二人确实也是一片心诚,望先生体谅司某拳拳之心。”

    “不敢。只是司明宗(狼㹝对外的称呼)以体术为长,我门派传承与之相比判若云泥,丝毫没有可取之处,你为何不让贵公子学习本宗的体术呢?”老者问道。

    “我族体术以灵气淬体为基,我儿没有天魂,无法学习其中的战技,所以特来求先生的淬体之术,若先生能屈尊教授,在下定有厚报。”司承决回道。

    老者此时也明白过来,是来学自己的淬体方法的,至于其他,怕是还无法让妖狐族一个宗主看上眼。

    老者似有斟酌地说道:“老夫多说一句,我观此子眉宇间自有风流之色,眼神里又颇多柔情,定是温温如玉的良善之辈,学武之途比修行之路还要艰难,未必适合他,以宗主的身份保他一生富贵,莫入这搏命之途,岂不更好。”

    听到老者说李宇是“良善之辈”,司承决皱了下眉头,已然有了不悦,说道

    “良善亦有心念之路,屠刀未必都是恶人来执,更何况我儿身负赤瞳族血脉,定不是平庸之辈、池中之物”

    说李宇面善心慈不适合修行,自己说说道还可以,但别人说已经开始触及司承决的底线。

    “先生见识不够,不识我儿可贵之处,但既然已经知晓,怎么说也应当顾念贵派祖师的血脉渊源吧”

    李宇感到司承决的情绪变化,但对其提到的所谓血脉渊源,却茫然不知。

    “赤瞳”

    这是李宇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

    自己名叫瞳宇,赤是自己的姓,还是赤瞳是自己的姓?脑海中自动闪过那个一头红发,赤色眼瞳的父亲。

    李宇心头一时意味难明。

    “赤瞳族?”

    老者并不在意司承决的语气,但听到赤瞳二字,却是神情有变,情绪起了波澜:“传言赤瞳族赤发如炎,瞳睛如火。”

    司承决生冷地回道:“天魂有,血脉现。天魂无,需通三关。”

    “难怪、难怪。”老者自言自语道,随后长叹一声道

    “是老夫唐突了,我派世受狼㹝族庇护之情。而我前受老宗主护送之恩,更有今日宗主亲自上门之礼。司命宗宗主之位又何其尊贵,确实是给足了面子,更何况赤瞳族血脉于我派祖师渊源颇深,我于情于理都应答应宗主之请”

    老者神情不似作假,似乎也有所动摇。

    “只是。。。”

    老者摇头说道“只是我派有门规规定,收徒不过三,此乃我派开山祖师星殒之际与当时的天魂强者所立的约定,即是约定也是限制,却也正是因此才得以让门人残喘,香火延续。据说当年居中调和之人还是妖狐族的一位尊者。”

    “因是先祖遗命,后来就被列入了门规,我派虽人力卑微,但门规却恪守了尽万年,哪怕中途几近断绝,也未曾破例。可惜,正如宗主所说,确实可惜,老夫早已收满三徒,不能再收徒弟,只能奈何缘浅,如有令司宗主不悦之处,还望体谅”

    老者躬身重重回了一礼。

    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怕是已无回转的余地,李宇起身,不愿强人所难,更不忍心让心高气傲的舅舅为自己委曲求全,拍拍身上灰尘,故作懒散地说道

    “舅舅,这位老先生虽然眼神不好,但也是为了墨守他们已经没有了门的门规,你看他这院子都没有门,他还守着,院中的扫帚都已经快用坏了也舍不得扔,定然是不开通之人,我不跟他学了”

    司承决丝毫未动,眼神开始微微下沉,沉声道“那老先生可知,你的一位弟子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大成宗周康国内,被一邪门弟子所害,不知这是否还算三个徒弟?”

    李宇看见老者垂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而后老者淡淡地声音传来:“算,自然算的,哪怕都死了也还是三个。”

    空气渐渐凝结。

    老者继续道“死了是他的命,也是我辈武者之命,在世派大族的天魂人眼中,世间底层凡人的力量,弱小又可笑,正如贵公子所说,敝派凋微已久,未必还有前路可行,司承宗主不必在意老朽这点传承,三徒已授,亦无憾事,乡野之地,无法招待,请回吧。”

    “呵,大老远的,我们父子二人亲自上门,怎么!?说走就让我们走?”话中已带冰寒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