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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神枪难断天罗网,乱世将启民忧惶(4)

    “铛!”沉闷的音浪荡漾。

    谢淮大口喘着气,眼神中犹存一丝后怕。

    “‘玄元盾’,好宝贝,”李渊靖扭扭泛酸的脖颈,“老当益壮啊,任将军。”

    任永清估摸了番谢淮的伤势,沉声道:“《银月断魂》,顶尖枪法,其势多变,防不胜防,贵在神速,无人能挡。不知有多少人败于此招,成了枪下亡魂。将军的‘龙腾五岳’想必早已饥渴难耐了吧?李将军,请。”

    李渊靖眉头一挑,长呼口气,双手振枪:“小心了。”

    碎石满地的山顶,强风渐起,珍珠大小的雨滴倾泻而下,编织出丝滑的乳白长练。雷鸣,炸响。

    李渊靖单手擎枪,抬臂指天,一声暴喝:“撼如雷!”

    一束束树桩粗细的紫雷劈向枪尖,撕裂雨幕,闪耀夜空。

    龙鸣震天,汹涌不羁的雷霆汇聚。顷刻,一颗硕大、威严的龙首已具雏形,傲立苍穹,俯视大地。

    长枪之上,泛起层层细鳞,紫电流转。

    任永清肃容以待,扎步,屈膝,躬身掣盾。

    “磐山。”任永清低语。

    冥冥之中,任永清似乎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岿然不动,巍峨如山。

    李渊靖斜觑一眼不远处的树丛,疾喝:“横命雷龙……”

    话音未毕,一抹惊世寒光穿透李渊靖胸口。

    龙首一黯,不甘长啸,逐渐虚幻。

    李渊靖脚下一绊,向前踉跄两步,撑枪半跪于地。密匝匝的青黑血管凸起。

    “大意了啊,‘噬神钉’,真被那老匹夫造出来了。”李渊靖吐出粘稠血水,暗忖脱身之法,胸口冰凉,恍若有一块万年玄冰嵌入其中,凝固血液,阻塞筋脉。

    任永清怒发冲冠,朝着树丛叱骂:“杨牵机!你这下三滥手段,忒阴损!”

    一名鹤发驼背老头负手徐徐走出阴影,布满褶皱的脸上洋溢着阴险的微笑:“李将军,老夫这十年功力铸成的宝物,是何滋味?可还满意?”

    “嘁,”李渊靖计上心头,一挺身,屹立不倒,“尚可一战。”

    杨牵机笑容一僵,神色陡然阴沉下去,心思电转,旋即又抬手一挥,切齿道:“任将军,等什么呢?”

    任永清咬牙切齿的瞪着杨牵机。

    杨牵机见状,轻蔑一笑:“呵,怎么?你认为你打得过全盛的‘镇北神枪’?”

    任永清面色涨红,上前一步,颤手指着杨牵机,花白的胡须直哆嗦。

    “任将军,请。”李渊靖右手执抢,眸光似电,轻喝出声。

    任永清皱眉,不解地望向李渊靖,震颤的眸光,似乎在询问为什么。

    杨牵机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胸口染血的李渊靖,面沉似水。

    一股阴风自身后袭来。

    李渊靖早有预料地俯身,甩枪,以右腿为支柱,双手擎枪,转体半周。刹那枪光,芳华绝代。

    “呃……”罗公公难以置信地捂住脖颈,温热的鲜血不受抑制地从指缝间迸出。

    一枪毙命。

    罗公公颓然倒地,没了声息。

    李渊靖贪婪地喘息着,胸口的血斑扩大,愈显苍凉。

    “这下,穷途末路了啊。对不起了,小羽。”李渊靖强撑不住,双手杵枪,缓缓滑跪而下,汗水如瀑,面色也泛起一阵瘆人的苍白。

    杨牵机见势大好,喜不自禁,直接从袖口中摸出一把机弩,淬毒的箭尖直指李渊靖低垂的头。

    “起来!”李渊靖捕捉到不加掩饰的杀气,内心绝望呐喊,“不能倒下!”

    双腿重若千斤,难起半寸。

    这次,老天不站在李将军身后。

    马蹄声极速逼近。

    杨牵机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砰。”

    飞旋而出的弩箭,撩起夺命风啸。

    须臾之间,一杆红缨枪激射而来,正中箭矢。

    “叮”,火花四溅,弩箭断裂,红缨枪倒飞着插入地中,一阵轻颤。

    “婉儿,你来了。”李渊靖轻笑。轻松的语气浑然不似一个将死之人。

    一身戎装的婀娜女子策马而来,不施粉黛的容颜英气逼人。

    林素婉一把捞住李渊靖,放在身后,再一蹬腿。“白雪乌蹄”心领神会的开始狂奔,炽烈的鼻息带出串串白气。

    杨牵机怒不可遏,嘶声命令道:“任永清,给老夫去追!李渊靖要是跑了,你就等着被璃武帝降罪吧!”

    任永清眼神一黯,只得脚下生风,疾奔而出,速度丝毫不逊色于绝世宝驹。

    “你果然还是回来了。”李渊靖抱着枪,伏在马背上,叹气,仿佛在责怪自己的大意,又仿佛是在低声哀怨命途的多舛。

    “本姑娘说到做到。”林素婉清丽的声音抚平李渊靖的无边痛楚。

    “哈,连累你了。”李渊靖扭过头,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冲天烟尘。

    “说什么呢,”林素婉忽一哽咽,“你都护着我二十三年了。这次,换我来。”

    李渊靖闻言,阖眸不语。

    那一年,残阳如血,虎贲校尉李渊靖单枪匹马,横扫千军。那一战,龙啸九天,血流成河;那一战,举世皆惊,载入史册;那一战,摧枯拉朽,道尽坎坷。少年一怒,血溅百步。少年背后,是泱泱璃川;身上,是成千上万洛璃百姓诚挚的祝愿;心间,是爱人的殷切期盼。一战雄名扬,佳人思断肠。浴血而归的英雄郎,固守心中温柔乡。

    良久,李渊靖朗声笑道:“哈哈哈,好!今日,你我夫妻二人携手共赴黄泉路!”

    “嗯。”林素婉回首,擦擦泪,颤声应答。

    李渊靖眸中带光,呢喃:“承儿,背负着李家荣光,坚强的走下去。”

    宛若重锤的踏步声愈来愈近。

    白雪乌蹄,这匹跟随李渊靖征战沙场二十余年的识途老马,已然油尽灯枯。

    林素婉银牙暗咬,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下一刻,惊慌占据了她的面庞。

    一处断崖,赫然横亘于前。

    陨幽谷,噬人深渊,深不可测,两岸绝壁相去百尺,终年云雾缭绕,阴风不断,鲜有人迹。

    林素婉当即悬崖勒马。

    奔势不止。白雪乌蹄双目赤红,崩然欲裂的眼眶溢出致密的血丝,饱满而富有韧性的肌肉进一步隆起。宝驹仰天长嘶。

    此时的白雪乌蹄,状若鬼神。

    “老白,一路走好。”李渊靖紧紧抱住马背,恍惚间,似在与知心老友道别。

    年过不惑的将军那闪烁的瞳眸之中,只见不尽的萧索、悲怆。

    风利如刀剐。林素婉埋头,秀目紧闭。

    死生有命,福贵在天。

    “休走!”

    一面巨盾从天而降,携万钧之力砸向疾驰的神驹。

    摄人心魄的炸鸣声顿起。

    白雪乌蹄高扬前蹄,后蹄死命踹在坚实的地面之上。“咔哧”,扭曲的后腿即刻断裂,血洒长空。削铁如泥的盾沿堪堪擦过飞扬的马尾,割断一蓬乌黑的细丝。

    李渊靖立身而起,左臂一把框住紧咬丰唇的林素婉,借着马背连踏三步,冲向尽头的崖壁。

    白马坠崖,不声不响。

    老白望看主人腾跃而上的身形,沉默地流着血泪,像一匹坠落凡间时天龙跌入深渊。

    “起啊!”李渊靖不顾一切的催发着身体的潜能,不断拔高。仅存的内力冲击胸口毒疮,却难见功效。

    终究是差了二十尺。

    “到头了么?”李渊靖不甘的抱着紧闭双眼的林素婉,凄然一笑。

    “将军,接着!”一道怒吼自身后传来。

    破空之声入耳,李渊靖全身又一次绷紧,福至心灵的凌空一点脚尖。

    一柄钢刃正巧落在李渊靖脚下。

    只一踏,李渊靖再度飞跃而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落地,回眸。

    “将军,跑!”老杨拔出贴身短刀,悍不畏死地冲向面色铁青的任永清。

    李渊靖猛一低头,抱住林素婉冲进幽深树林。

    陨幽谷底。

    “三儿,这张统领就是事儿多。这么大动干戈的,叫咱俩来当苦力,嘁。”吴悠举着油灯看向身后肝胆俱颤的张三。

    阴风怒号,寒气刮骨,隐有痛苦呻吟之声。

    张三乍一哆嗦:“确……确实。听说这下头常年闹鬼。”

    “瞎说!”吴悠心一抖,厉声打断张三,故作镇定的向前探索,手心已汗涔涔一片。

    张三缩缩脖子,战战兢兢地快步跟上吴悠。

    说来也奇怪,这陨幽谷底,不见水,不见光,倒茂茂盛盛生长着错落的藤蔓,或依附冰冷的山岩,或悬挂半空。明晃晃的灯光照射出片片斑驳的阴影。

    “张统领是让咱下来寻那坠崖的犯人,可不是让咱来受吓的。”吴悠一把拨开面前垂落的青藤。

    一道白影坠地,连带一声沉闷的巨响。强风袭面,火光瞬灭。

    吴悠霎时汗毛倒立,面皮一抽,吓得张着嘴反身就跑。

    “三儿,跑!撞邪了、撞邪了!”吴悠一手提灯,一手扣住呆滞的张三,脚下生风。

    张三迷迷糊糊的跟着跑起来。

    那宛若鬼神的马面深深烙印在张三脑海。

    二人不一会儿便没影了。

    紧随着,一阵剧烈的喘息迸发。

    顾怡寒贪婪地呼吸着,煞白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润——显然是憋气太久了。

    压抑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