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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呀!贵人!

    贵客来了。

    所谓的贵客倒也非是旧识,而是一位陌生的少年。

    少年岁在十余,个子不高,满脸雀痕,身着粗布麻衣,头带裘皮小帽,于相貌来看,属于那种高调行于街,却又不引瞩目之人。

    说的直白一些便是...路人脸。

    “抱歉,今日庙中事务繁忙,接案多有不便,还请小弟见谅。”知节相迎,且是立身公堂之上,正对少年抱拳行礼而言。

    “嘿嘿,我也要道上一句抱歉,因为我并不是来投案的。”少年贱笑,倒也不曾在意眼前的知节,而似第一次来到公堂一般,对着周围好奇的打量了起来,到了最后更是对着庙堂那敞开的大门瞧看。

    “那你是...?”知节不解,却也很有耐心的进一步询问。

    “据我爹说,五十五年前的他曾经跪在过这里,且是在这里感受着赤裸裸的鄙夷目光。”少年不知是在感慨,还是在委婉的诉说...公堂不办公。

    “年代久远,这...”知节下意识的认为,少年是想为自己的父亲伸冤。

    “我叫苏康,也许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我爹,我爹叫...苏远河。”苏康咧嘴贱笑,似在等候知节那大吃一惊的模样。

    “苏远河有子嗣是不假,不过我却从未听说过...”知节蹙眉,显然不信苏康所说。

    “算了,把你们管事儿的叫出来,我要送他一场机缘,一场造化!”苏康似感知节无趣,便贱兮兮的说明了来意。

    “我就是。”

    “潜风呢?”

    “故去了...”

    -----

    似感苏康有话要说,知节即是将其请到了公堂之后的房间中。

    霖安已然醒来,此刻正与众人围桌而坐,而众人的目光也是齐刷刷的落在了苏康的身上。

    “你们也无需这般打量我,说是送你们一场机缘、造化,实际上我就是个送信的。”苏康似被盯得发毛。

    “什么信?”南岳有问,觉得苏康这人很是蹊跷。

    “在周围人的眼中,我爹也许是个老好人,但在我眼中,我爹却总是神神叨叨的,且是时常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例如说...早在很久以前,我爹便对我说,他若是数日不归家中,便将这封信交到镇城庙堂,仙人潜风的手中。”苏康于怀中取信,且是放在了桌案之上。

    众人观信,无人抬手去拿,到了最后,目光则是聚集到了知节的身上。

    毕竟潜风死后,知节,便是这庙中管事儿的。

    虽然知节有些犹豫,但在犹豫过后,还是拿起了本该交给潜风的信。

    信上的内容很多,而且似乎真的是...苏远河亲笔所写。

    “我是苏远河,是那个名震金陵,且是稳坐世家家主之位的苏远河。”

    “同时我也是欢颜,那个毫不起眼,时常混迹于街头巷尾,呈现着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欢颜。”

    “也许你对当前发生的事很是迷茫,但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无论是事件的起因还是经过,都无比简单。一切都是围绕我灵力特性所展开的阴谋,而金陵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这份灵力特性所引起的动荡。”

    “我的灵力特性叫做谣言中来,其原理是利用人们散播、传递的谣言,制造出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以及影响、改变原本存在于世界的事物。”

    “在很久以前,我便利用这份特性制造出了一个“双胞胎哥哥”的谣言,且让这份谣言在家中女眷间流传,因此...一个与我相貌完全相同的哥哥,自然而言也就出现了。随后我便将其放在了世家家主的位置之上,且是一座便是十余载。”

    “也许你很好奇,我为何要这么做。”

    “其实我只是想让他做我的替死鬼。”

    “身为仙人的你,应该能够知道,在海澜皇朝中,没有千年不倒、万年长存的世家,就像一个人站在风尖浪口上一般,也许他能站很久,却是无法站到永远,终有一日他会于风尖浪口跌落而下,且是葬身于风浪之中...尸骨无存。”

    “年轻时,我很是向往金钱、权利、地位、乃至于名声,因为这些东西总是能够给人带来无尽的欢愉。这种感觉就像是...立身高山之顶,不仅时常能够享受清晨的第一缕黎阳,更是能在骄阳渐起时,感受着越发温暖的明光。”

    “壮年时,我不再向往金钱、权利、地位、名声,因为它们已然被我抓在了手中,且是牢牢的抓在手中。为何要牢牢的抓住?因为我害怕,害怕失去它们,因为失去它们就等同于...于山顶跌落至谷底,不但无法在得见黎阳,更是无法享受温暖与明光。”

    “年迈时,我已然把握着金钱、权利、地位、名声,但是这时的我...已经难以再从中感受到任何欢愉,有的仅仅是无比沉重的压力。因为我发现...在骄阳逐渐升起之后,终究会有日落西山的那一刻,而在日落西山之际,第一缕黑暗也似第一缕黎阳那般,率先笼罩在我的身上。”

    “而在黑暗到来之前,我更是发现...因为骄阳的存在,我的目光始终看着天上,而在夕阳西下之际我方才回首,并于身后发现...无数双满载贪婪的双眼,正齐刷刷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那些目光的主人是何时到来的,也许...从我站在山顶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存在了。”

    “是谁让他们站在那里的?”

    “相必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应该很是清楚。”

    “所以说...在三十三天制定三花城、修士内斗的规则时,世家这种看似无限风光的东西,也不过是稳定社会架构的手段,以及无上皇权之下的笑话。”

    “男人嘛,风光也风光过了,享受也享受过了,到了迟暮之年,纵死也该无憾了,但是...人这种东西,哪有可能会没有遗憾?”

    “世人皆知,世家家主风光无限,但谁又知道,在这无限风光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呢?”

    “我曾经有两个孩子,正如你所知所见那般,一个叫苏常安、一个叫苏常宁,其名寓意是时常安康、时常宁静,龙凤合鸣,万世安宁。但你一定不知道,你所见到的这两个孩子,其实也是我灵力特性下的产物,也就是...于谣言中诞生的。”

    “一开始便是于谣言中诞生的?”

    “怎么可能!”

    “是我中年难以忍受丧子之痛,方才让他们两个诞生于谣言之中。”

    “没有错...在常年的世家、权贵斗争中,我失去了我的孩子,而且一次便是两个。”

    “如今我有了第三个,自然不会让他成为后车之师、去步他哥哥、姐姐的后尘。”

    “在阿康诞生之时,我便利用谣言制造出了一个双胞胎哥哥,且是让他坐在家主之位,而我则隐姓埋名,照顾起了阿康。”

    “身为仙人的你,应该知道,世家家主是引发修士内斗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坐上来不易,想要离去则是更难。因为无论是你这镇城庙堂还是海澜三十三天,都不允许世家家主抽身而退之事发生,对么?”

    “我想带着阿康远走高飞,自此过上安康常宁的生活,所以说...金陵城当下发生的动乱,都是我一手策划的脱身手段。不过...你若是读到了这封信,便意味着我失败了,且是被我谣言下的产物,也就是那个双胞胎哥哥囚禁了。”

    “说说我的计划好了。”

    “我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世家家主特性情报不慎走漏,从而引导龙凤栖内的所有修士外出争夺。而你这位镇城仙人在得到消息后,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场阴谋,从而在龙凤栖守备空虚之际,去解决问题源头。”

    “若是计划顺利,我的那个替死鬼哥哥,一定会死在你的手中,从而制造出...苏远河已死的假象,而我也可以就此远走高飞。”

    “但是...至此我不得不提及,我那灵力特性的弊端之一,便是谣言下的产物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如果他不想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也就是说不愿意做我的替死鬼,那么他便会竭尽全力的反抗,且在反抗成功后,将我囚禁起来,毕竟...只要我不死,谣言中来的特性便会始终存在,而只要特性存在,他便会永远以世家家主的身份存在。”

    “向整个海澜皇朝发起抗衡,看似不切实际,但对于他来说,是有可能的。”

    “因为...只要没人知道谣言中来这份特性的原理,那么他于某种意义来说,便是不死不灭的,甚至可以利用谣言,无条件的、无限制的强化己身,从而到达一个...举手投足间,便可毁天灭地的程度。”

    “也许看到此处,你很是好奇,为何我不散去灵力特性,这样一来...那个苏远河不就消失了吗?例如说,在你与他的战斗中散去灵力,随后在散播苏远河死于潜风之手的假象,或者说直截了当的散播苏远河死于潜风之手的谣言即可。”

    “那你是否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便是...一个与苏远河相貌完全相同的人,是如何安安稳稳于金陵城内渡过十余载的?”

    “起初,百姓们也是有所察觉的,但察觉后的百姓,却是始终不大相信,堂堂世家家主会身着麻衣、脚踏草履,终日奔波于街头巷尾,靠着说书为生。而结合这一点,我即是利用谣言,给了他们一个确切的答案,而这个谣言、答案即是叫做...苏远河是苏远河,欢颜是欢颜,两人相貌相同,却是没有丝毫寸缕的关系。”

    “随着谣言的散播,谣言制造出的苏远河就真的是苏远河了,而我也就真的是与苏远河没有任何关系的欢颜了。而随着这条谣言的散播,我...即是渐渐遗忘了过去,且是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欢颜,亦是在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个与苏远河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不过在遗忘过去之前,我即是制定好了一切计划,且在计划之初,便留下了这封书信,为的就是防止苏远河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而今日苏康将这封信交给你的根本性目的即是...我要与贵庙堂做一场交易。”

    “交易的内容即是...我将谣言中来的特性原理及弱点尽数告知,而贵方也可以利用弱点迅速制定反制的手段、计划,从而尽快解决当前苏家引发的动乱,致使金陵城归于安稳。”

    “而我需要的,则是贵方保护好阿康,毕竟苏远河是知道阿康存在的,待他掌控大局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斩草除根,从而防止...谣言中来的特性原理、弱点,于阿康口中泄露出去。”

    信上的内容至此,即是结束。

    说了半天,欢颜也不曾将谣言中来的弱点道出,而在知节念完书信后,众人的目光即是再度落在了阿康的身上。

    “弱点,谣言中来的弱点,是什么?”知节有问,其余众人亦是紧张注视。

    “谣言中来想要发挥作用,便要始终将灵力加持在一定范围内,例如说...始终加持在整座金陵城中,这样一来,金陵城中的百姓才能不断通过谣言来干预现实。而这也就意味着,苏家可以散播谣言,而咱们也可以利用谣言来进行反制,例如说...利用谣言来对付谣言。”

    “利用谣言来对付谣言?”众人沉声,且是思考起了可能性。

    “不过在用谣言对付谣言之前,我们要知道,当下的谣言是什么,不然...咱们又怎么制造用于反制的谣言呢?”苏康依旧是贱兮兮的说着,且是认为...与其在这里坐着瞎想,不如出去看一看当下金陵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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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秉烛夜谈,众人即是结合苏康所说,于清晨天色未亮之际,早早离开了庙堂,且是在金陵城内做起了情报工作。

    知节与南岳一组,直奔自由之地而去。

    霖安与离患一组,直奔朝圣之地而去。

    至于梓娴,则在庙堂中留守,保护着苏康的安危。

    众人目的地不同,不过目的却是相同,便是查看那“鬼神契约”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有多少百姓签订了这份契约。

    先说知节、南岳,在抵达自由之地时,却是发现...这自由之地的街路,竟是化作了荒无人烟的模样。

    时间已是晌午,二人借着饭时,找了一间平素里生意颇为火爆的饭馆,显然是打算借这人多之地打探情报。不过可惜的是...平素里生意火爆的饭馆,却是于今日呈现着冷清、萧条的模样,只有数位食客落座,不仅似若行尸走肉般夹着桌子上的饭菜往嘴里送,更是纷纷呈现着鼻青脸肿的模样。

    知节、南岳,沿窗落坐。

    “这自由之地的人,都去了哪里?还有你这脸上的伤...”知节唤来伙计,虽是不解而问,却也发现伙计鼻青脸肿,似是遭到了欺凌。

    “哎...都不甘欺辱,去苏家谋取富贵去了。”伙计无奈叹息,且是侧首,看着角落中那鼻青脸肿的食客愁苦而言。

    “什么叫做不甘欺辱,去苏家谋取富贵了?难道这两件事...有着什么关联不成?”南岳不解,在他看来,欺辱是欺辱,谋取富贵是谋取富贵,两者并无直接关系才对。

    “一言难尽,不过二位客观若真相知晓原因,不妨在此稍作片刻,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度前来。”伙计心力憔悴,甚至都不曾询问知节、南岳想要点些什么,便带着满腔落寞离去,于背影来看,颇有一股辞工归家之意。

    伙计走了。

    知节、南岳还很是好奇,伙计口中所说的“他们”是谁,但也无需去问,因为正如伙计所说那般,“他们”很快即是到来。

    嗖嗖嗖...

    一股股呈现着漆黑之色,且是散发着一股恼人恶臭的歪风邪气,即是于长街远处吹拂而来,且似有着明显目的一般,瞬间遁入了街路两侧的商铺之中。

    尚有三股,吹进了这冷清的饭馆之中,且是落在了角落中,那鼻青脸肿的食客身旁。

    落地,化形,虽是人形,不过却是通体漆黑,如若缭绕烟雾形成的黑袍一般加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几个象征着眼睛、鼻子、嘴巴的洞孔。

    虽然是洞孔,却也能够做出生动的表情,例如说...轻蔑、不屑、鄙夷、傲然、吝啬、尖酸、刻薄...

    食客见状未逃,而是坐在原处,抖若筛糠,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三个人形的怪物,化形之后即是对着食客戳戳点点、动手动脚,同时更是用着阴阳怪气的口吻,说着似是永远也说不完的...垃圾话。

    一个怪物说:“呦呦呦...这不是周家的傻子吗?一个人在这里吃面呢?还是最廉价的阳春面?”

    一个怪物说:“不像咱们哥儿几个,自从加入苏家之后呀,每天都是锦衣玉食,不仅吃香的喝辣的,更是穿金的戴银的。”

    一个怪物说:“老哥你对他说这些做什么?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傻子,一辈子也不可能走入苏家的大门。”

    一个怪物说:“一天是穷人,一辈子都是穷人,想要翻身,怕也只能是在梦里,若想像咱们一样与鬼神签订契约,恐怕就是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事呢。”

    三个怪物,废话连篇,其中心思想即是羞辱那周姓男子,而周姓男子受不了这些垃圾话,便想着起身离去。不过...三个怪物显然是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仅在他起身一瞬,便有一只怪物抬脚,且是伸到了他的脚下。

    啪!

    周姓男子被绊倒在地,而在倒地的同时,也是掀翻了一旁的桌案。

    茶壶落地,摔得粉碎,一张洁白似雪,不见半个字迹的纸张,即是于破碎的茶壶中掉落而出,且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周姓男子面前。

    “哟,这不是鬼神契约吗?”

    “哥儿几个,千万不能让这傻子将血染上去。”

    “若是傻子签订了契约,岂不是便与咱们相同了?”

    “到时候,咱们哥儿几个欺负谁去啊?”

    三个怪物一台戏,看上去有些拙劣,不过却也架不住他们表演卖力。仅在鬼神契约落在周姓男子身前,三个怪物即是对其拳打脚踢了起来,显然是在言语羞辱过后,加上了拳脚上的欺凌。

    道理很简单。

    想要不被欺负,便要反抗,若是反抗无力也没关系,只需要按照谣言所传那般,将血染在契约之上,便可拥有鬼神的力量。

    在一番拳打脚踢过后,周姓男子终究是难以忍受欺凌,一口血即是喷在了那洁白无瑕的纸张之上,而纸张在染血后也是化作了一团黑烟,如若长袍一般覆盖在了周姓男子身上。

    知节、南岳未动。

    不过却是发现,周姓男子已然于一位寻常百姓,变成了三只怪物的模样。

    原以为得到力量后会发起反抗,却是不曾想...三只怪物竟是不再对其施以欺凌,而是十分熟络的称兄道弟起来。

    一个怪物说:“现在大家都一样了,既然如此,往后咱们便是兄弟了。”

    一个怪物说:“也许我该教你如何利用这份鬼神之力为自己谋取富贵,且在富贵之余,为自己制造些小小的欢愉。”

    一个怪物说:“对于那些还没有签订契约的人来说,我们便是至高无上的强者,我们可以肆意的欺凌他们,并且欺凌的过程中满足自我。”

    原以为周姓男子纵是不会报仇,也不会与三只怪物同流合污,却是不曾想...周姓男子在成为怪物后,不仅不计前嫌,还很快适应了怪物的身份,并加入了怪物的群体。

    三只怪物,变成了四只怪物。

    原以为新的怪物深知被人欺凌的痛苦,故而不会向原来那三只所说的那般,通过欺凌弱者而满足自我。却是不曾想...四只怪物一台戏,仅经刹那一瞬,即是将主意打到了远处的食客身上。而周姓男子化作的怪物,也似之前三只怪物欺凌自己那般,欺凌起了其他人,而其手段甚至是更加残忍。

    很快。

    饭馆中怪物的数量,即是由最初的三只,变成了四只、五只、六只。

    毕竟不想被欺凌,便要与鬼神签订契约,从而获得力量,而获得力量之后,人们却是未曾想着如何反抗,而是想着将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强加在他人身上。

    仅在片刻过后,饭馆中就只剩下了知节、南岳两个正常人。

    而怪物群体,也是将主意打到了这两个正常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