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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章府家法

    一

    用膳过后,文姝稍有了力气,开始翻看那本厚重的账簿。

    她看账极快,让云乐找了把算盘,刚开始在榻上照着账簿细细拨算,两日后自觉心力可以下地后,便伏在案上没日没夜算着帐。

    章曈见她辛劳,提出找府中账房帮着一起看,被文姝以事关秘辛为由拒绝了。

    事关文府,她已不敢再冒险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文姝终是查出了端倪。

    “你看,这笔去年五月运往西梁的布帛单子。”文姝给章曈指了指账簿边角的一处,“我记得去年五月禹州从桑户手中收上来的丝不多,所以销往西梁的时候,文家商号上调了价格。”

    “但是我娘盖了文戳的商号手册的价格不是五十文一尺,而是七十文一尺。”文姝笃定道,“且我看了文府府库的总册,收上来丝的本金也和这本账簿不同。”

    “那么交给西梁与北昭的关税也大不相同。”文姝手指飞快拨弄算盘,“如此,便差出了……”

    “十二万两!”文姝先是一惊,随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文家那年的丝帛生意难做,统共交回文家的盈利连这一半都不到。”

    章曈听着文姝的话细细沉思:“北昭的出关税是按照成本来算,西梁入关税则是按照定价盈利来计算。”

    “有人低报了定价与本金,那从关税上差出来的钱,应当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不止如此。”文姝一只手拨弄算盘,另一只手拿笔飞快记着,“盈利上的差价也是,合计不到七万两白银。”

    听到数额的章曈也是一惊:“文府库房里的账簿与禹州文氏布行的账簿对不上,若布行账簿为真,那么便是禹州那边做了假账。究其原因,想必出在禹州文氏布行的掌柜与管事身上。”

    文姝仔细看着纸上巨大的数字,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文家主印:“我爹娘待那些掌柜与管事都是极好的,每月月俸与年底分红从来不差他们的,想不到文家商号居然出了内鬼。”

    “钟岄现下在禹州,我写封信给她,劳烦章小公子帮我送过去吧。”文姝看向章曈。

    “不用劳烦,我应该做的。”章曈看着重新鲜活起来的文姝,微微一笑。

    “章小公子为文家所做的,文姝没齿难忘,待文家伸冤过后,文姝必有重谢。”文姝起身要行大礼。

    章曈连忙扶住,抬眼对上文姝的眼睛,不自然地别开脸:“不用重谢,不必重谢。”

    文姝微微一笑,只当章曈客气,不再多言,铺纸提笔即书,简短写了一页,盖上文戳,将墨微微吹干,装到信封里递给章曈,才发现章曈一直在盯着自己。

    “章小公子?”文姝拿手在章曈眼前晃了晃。

    章曈回过神来喃喃道:“文姑娘,你可有意中人了吗?”

    “什么?”文姝没有听清,反问道。

    “没什么。”章曈将信接下,匆忙起身向门外走去。

    命府中可信之人速送禹州后,章曈负手站在庭前,看着庭前的晚梅簌簌而落:“鹤鸣,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这几日见章曈分外关心照顾文姝,鹤鸣会意:“公子是在说文大姑娘?”

    “这几日她住进章府,外头流言纷纷,大多对她不利。她以后是要挑承文家的,若名声有毁,以后无论行商还是议亲必步履维艰。我想帮她。”

    章曈微微敛眸:“若我此时同她表明心意,是不是有些趁人之危,逼她答应的意思?”

    “公子是否趁人之危鹤鸣不知道,只是此事就算文大姑娘愿意,家里主君老爷与大娘子定不会答应。”

    鹤鸣劝道:“大娘子一直想为公子择门好亲事,连王都郡主娘娘家的姑娘都相看过,定不会遂了公子的意。”

    “我才不会……”章曈刚要反驳,却瞧见文姝带着云乐出了拱门往府门走去,一时诧异追了上去,“文姑娘要出门?”

    “章小公子。”文姝福身行礼,“打算回家取文家商铺价目簿。”

    “有什么要取的,我派人给你取就是了。”章曈忙道,又觉不妥,“若文姑娘不愿假托外人,我愿代文姑娘走一趟。”

    文姝微笑着摇摇头:“府库本簿繁多,摆放错杂,章小公子恐找不到的。”

    章曈一时为难:“找不到我也帮你找,你不能出去。”

    “为何?”

    “因为……”

    “因为外面的流言吗?”文姝嘴角一弯。

    “你已经知道了?”章曈眉头微皱,“都是市井无赖传的混账话,你不要信。”

    “清者自清,我不在乎。”文姝微微颔首准备离去。

    “可我在乎。”章曈看着文姝的背影,上前将其拦下。

    “文姑娘,这几日看着你慢慢振作起来,开始着手为文家伸冤,我很欢喜。”章曈顿了顿,正色迎上文姝疑惑的眼神。

    “你入蔡府是我拦下的,也是我带你回的章府。女子名节是大事,若你不介意,等此事一结,无论结果如何,我定回家上禀父母,亲自上门向你提亲。文姑娘尚有重孝在身,婚期可定在出了孝期之后,定在姑娘愿意嫁我那日。”

    文姝微微一愣,许久缓笑道:“章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姻缘是大事,就算章小公子愿意,钟鼎世家之子与商户之女,门不当户不对……”

    “我不在乎!”章曈驳道,“你是公主我便娶公主,你是商户女我便娶商户女,只要是你文姝。”

    文姝哑然,不知如何答复章曈炽热的话语,别过脸去。

    章曈见状立即慌张起来:“但若,若姑娘介意,那章曈便求爹娘将姑娘认作义女,定不会耽误姑娘日后的婚事。”

    “无论文姑娘是否允准,章曈都尊重姑娘的心意。”章曈敬小慎微地看了一眼文姝,行了一礼。

    文姝看着章曈,没有回话,只回了一礼,带着云乐匆匆离去,没有再提及此事。

    二

    章曈在感情方面与文逸很像,对待喜欢的人与物炽热而真诚,且小心翼翼。

    况且章曈救了文家,堪称力挽狂澜,文姝并非不愿意接受他的感情,只是文姝更加理智一些,她明白,如此差距悬殊的婚事,章家那样的世家大族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她一直没有回应章曈。

    而章曈也只当她有别的心思,尊重且不强求,尽心帮着她办事。

    刚出正月,泉州章府的马车便到了永安。

    章琰没有去正厅反而去了祠堂,在祠堂坐定,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将章曈押来见他。

    章曈刚从县衙回来,还未进内宅的门,便被几人捆到了章琰面前:“爹?”

    章琰放下手中的茶盏:“你长本事了,竟敢私偷刺史符节假传父令?”

    章曈一时心虚:“人命关天,你不是也挺喜欢文二的吗?我派人去救他有何错?”

    “那文府的事呢?”章琰问道,“为父已派人去查,你为何还是沉不住气?”

    “文二是儿子的兄弟,文家被冤,儿子不忍见世间无公道可言,特来帮忙。至公无私,大同无我,儿子无愧天地,更无愧于心。”

    章琰冷笑一声:“那文家的那个姑娘呢?你二叔不在永安,你便把她带到府里住下了?你可知坊间流言传到我与你母亲耳里有多难听?”

    “她是文逸的长姐,一朝落难,蔡石逼婚不成,既不让她出永安又不允许旅店客栈收留她,我为何不能收留她?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行通衢大道者不迷,心至公无私者不惑,儿子无错。”章曈辨道。

    “可为父怎么还听说你自己与那女子就有心?”

    “你听说你听说,你总是听说,为何要总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歪曲我?”章曈懊恼道,“那是我单相思,文姑娘没有那个意思。她是个好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父想得哪样?为父说一句,你自有千句万句等着。”章琰命人续了热茶,“拿家法来。”

    章曈一惊:“儿子何错,为何罚我?”

    “私拿符节。”章琰没有一丝好商量,命人将章曈背身捆在柱子上。

    “章家到你这辈只有你一个,从小将你金尊玉贵养大,纵得不成样子。如今我做父亲的当给你个教训。”章琰拿起一柄闪着银光的九节鞭。

    “打你忤逆不孝。”章琰一鞭子打到章曈身上,瞬间打得皮开肉绽。

    “打你胆敢偷取当朝刺史符节。”又一鞭子。

    章曈咬着牙,喘着粗气,疼得冒汗。

    “打你鲁莽擅作主张,置家门于不顾。”又是一鞭子,章琰发了狠,打得章曈背上鲜血淋漓,有的伤处深可见骨。

    “刺史大人,文家文姝求见。自知身为外人不可随意进高门祠堂,特求见大人出祠一见,当面陈情!”文姝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老夫还未找她算账呢,她倒送上门来了。”章琰冷哼一声,“把她和身边女使先捆去柴房地窖里,老夫一会儿再提审她!”

    “她大病初愈,身子还弱着,你别动她!”章曈听见文姝的声音,慌神求道。

    “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章琰又狠抽了两鞭,将血淋淋的九节鞭交给问渠去擦拭干净,自己则洗去了手上的血迹。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厮进门禀报:“大人,永安县令蔡大人与郸州知州于大人求见,说是为了刺史符节一事。”

    章琰瞧了一眼被打得半死的章曈,命人架起跟随自己前往正厅。

    章府正厅中,蔡石与郸州知州于水舟正在喝茶,见到章琰进门刚起身要问好,便瞧见了被血淋淋拖进来的章曈,一时大惊。

    “章大人,这是何意?怎么把小公子打成这个样子?”见章曈一整个后背血肉模糊,于水舟不禁皱眉。

    “于大人,本官已经查明,是本官教子无方,让这逆子偷了符节狐假虎威到永安来逞威风,是本官的错,望二位体谅,且受本官一拜。”章琰对蔡石与于水舟深揖一礼。

    “章大人,使不得使不得。”章琰监察郸州,是州官不敢惹的存在,两人连忙去拉章琰。

    “请两位大人放心,本官定会严加管教犬子,定不会再让他做这混账事。”章琰又踹了章曈一脚,疼得章曈又出了冷汗。

    “那,那此事便算了吧,还望大人以后严加教子。”于水舟见后背上没有一块好肉的章曈,倒吸一口凉气,虎毒尚且不食子,章琰这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若再提将章曈押入狱中审问,未免小题大做,与章琰交恶。

    “那文家女呢,大人是否可以交出来?”蔡石问道。

    “什么文家女?”章琰一阵疑惑,忽然恍然大悟,“本官见那女子涉及大案,刚赶她走了。”

    “已经赶走了?”蔡石与于水舟奇怪道,但看到章曈,亲子尚且如此,更别提会对一个涉案的商户之女如何仁慈了。

    “两位大人若不信,大可以搜查一二。”章琰脸色冷了下来,“我章琰是什么人,两位大人不会不知道。”

    蔡石与于水舟赔笑一二,命人去搜,但见章琰的脸越来越黑,便草草收尾带着人离开了。

    章曈这才明白了章琰的苦心,吃力地笑了笑:“多谢爹。”

    章琰看着浑身是伤的章曈,命人给他松绑,又着人去请大夫救治,又让问渠亲自放了文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