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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沈沨的忧虑

    一

    一连几日,沈沨吃喝歇息都在前院,后来连蓉娘的早晚请安都一并免了。

    蓉娘又擅自入沈沨书房送茶水果子,被他呵斥回了后院。

    沈沨后怕,找人看守沟通前后院的拱门,再不让蓉娘到前院来。

    临安侯府开始也会派人来问,被沈沨以书房文书涉及朝政为由反问回去,也就消停下来。

    蓉娘却没有再生事,日复一日伏小做低守本分,一日趁着沈沨不在看守松懈,哭着跑到钟岄面前声泪俱下:说临安侯府扣了她爹娘弟弟,逼她来挑拨两人关系,但她也是知礼明理之人,只求能留下来保住全家性命。

    钟岄并未全信,却本着生来不苛待无辜的性子,不愿过分为难她彻底得罪临安侯府,给了她贵妾的身份,允了她无事可来前院逛逛。

    沈沨拗不过钟岄,不得不见面的时候,对这位贵妾也是恪守礼法的冷漠疏离。

    临近年末,沈沨在御书房的差事更加繁忙,有时过了晚膳时候也回不来。

    钟岄关心问起,他也只说是年末岁贡,来朝见的各州官员与他国使者众多。

    但沈沨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是北昭与西梁将起战事。

    二

    这几日,御书房的武将一波接着一波,所谈及的朝事让在一旁记录的沈沨不禁屡屡蹙眉。

    但他也只能让这些话烂在心里,他入御书房第一天,闵铎便劝诫他要少说话,多做事。

    御书房是何等机要之地,一个又一个决定着民生要务的天子决策便是从这里出去的。

    沈沨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听着学着,倒也受益匪浅。

    一身红袍的武安侯邓青大步流星地进殿,向天子叩首问安:“陛下,西陲边地情势愈加紧张,北昭与西梁将战,南安国亦不是本分之辈,大有可能趁火打劫。”

    “那邓卿有何见解?”祁维钧不动声色地抬眼朝邓卿看去。

    邓青抱拳正色道:“北昭郸州地处南陲,若能建成抵御南安的壁垒,或可解南安之困,臣提议在郸州建一座长城。”

    沈沨一听便拧起了眉,他稍稍停下了笔,抬头向天子看去。

    闵铎瞥了一眼沈沨,注意到他起了心思。

    祁维钧看着殿正中的舆图沉思,许久沉声道:“闵铎,命中书省拟旨,加封郸州刺史章琰为南监防史,覃临县令文逸、武定县尉尤翰庭为副史,即日起在郸州操练郸州军,于郸州南陲覃临、泰明等县整顿军备,预备支援对战西梁。并征调徭役民工,势必要在三年内建起一道横贯郸州以南的长城。”

    “是。”闵铎又瞧了一眼沈沨,垂首问道,“陛下要建如此之大的防御工事,如此郸州的民生……”

    正仔细看着舆图的祁维钧眉眼间一片冰凉,只摆了摆手:“暂不考虑。”

    沈沨的笔微微一顿,抬头对上了闵铎的眼神。

    闵铎亦对沈沨摇了摇头。

    沈沨会意,没有作声只得重新低头记录。

    下了值,沈沨闷不做声准备出宫。

    “沈舍人。”闵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止住了沈沨的脚步。

    沈沨回首谦和一礼:“闵大监,可是陛下有了吩咐?”

    “今上无吩咐。”闵铎摇了摇头,“只是咱家为了今日郸州一事,特来奉告舍人一句话。”

    沈沨闻言颔首:“大监请讲。”

    “咱家知道沈舍人家在郸州,在郸州为官时也爱民如子,视民生为要务。只是今上是天子,天子与我等的眼界是不同的。纵使舍人与天子决策相左,也不能直言犯上,触怒天颜。”

    沈沨眉眼多了几分无奈,扯了一个笑:“大监的话,我听明白了。”“沈舍人机敏聪慧,好学善思,陛下就不止一次称赞舍人是谦逊良善之人,舍人日后前程势必不可估量,切勿在此事上断送了自己的前程。”闵铎担忧道。

    沈沨颔首道谢,转身离去。

    三

    沈沨到家时,钟岄正同蓉娘下棋。

    见沈沨进门,钟岄笑着起身上前:“晚膳已经备好了,去洗洗准备用膳吧。”

    蓉娘低着头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恩爱的两人,没有故意做什么博得主君青眼,用心当好自己的透明人。

    沈沨朝钟岄勉强露出了笑,应了一声。

    钟岄看出沈沨有心事:“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沨牵住钟岄的手,抬眼看了一眼蓉娘。

    蓉娘会意,忙行一礼:“妾告退。”

    沈沨拥住钟岄,长长吐了一口气:“若牺牲几万百姓可保北昭万万百姓安,你会怎么选择?”

    不明白沈沨为何如此问,钟岄一时紧张起来:“若以几万换万万,当是合适的吧?”

    沈沨微微一愣,又忙道:“那倘若那几万都是你我熟识之人呢?”

    钟岄大抵是猜出了了大概,凝眸正色道:“无分亲疏。”

    沈沨不死心:“若让你为了整个覃临的粮价,将东郊辛苦种的菜给毁了呢?”

    钟岄更加笃定:“那便毁了。”

    沈沨怔怔,脸色更加苍白。

    “妾有不同见解。”还未走出正院的蓉娘忙转过身,跪在沈沨钟岄两人面前。

    “妾只觉得不公平,主母在覃临整掇的东郊田地,妾也曾听说过。若只为了粮价便将自己心血毁于一旦,妾为主母不值。”

    沈沨眼中闪过了一丝光彩。

    钟岄看着蓉娘敛眸低思。

    蓉娘抬眼瞧了一眼沈沨,又怯怯低下了头:“妾以为,人生在世便有亲疏,抛不开。若为大义,而置自己珍视的东西于不顾,那才是真的对不住自己,对不住自己的初心。”

    沈沨心中有些动容,却没有表现在面上,命蓉娘起身回后院去了。

    见沈沨用膳沉思不语,钟岄叹了口气:“我明白蓉娘的话说到了你心里。但是,你既已到了王都,便不再是覃临县令。”

    “岄娘,你忍心看东郊的心血毁于一旦吗?届时秦娘子怎么办?白先生怎么办?那些妇孺老幼怎么办?瑾瑜书院呢?”沈沨与钟岄对视问起。

    “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郸州不同于平州禹州,郸州是边地,不加徭役尚不如平州四分之一,定然经不起如此繁重的徭役。若真的按照今上之策,以几万郸州人的名声为代价广征民夫修长城,郸州之困又会成什么样子?”

    沈沨的眉毛拧成死结:“他们是我们在覃临拼命所护的百姓,最后的结果要么死在繁重徭役里,要么便是造反。”

    钟岄一时哑然,知道沈沨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是百姓,我们亦是百姓,天下万民,除了王都宫里坐着的天子,都是臣民。你已不是外臣,你如今是朝臣,你打算拿命去改变天子的想法吗?”

    沈沨没有说话。

    钟岄知道沈沨骨子倔,单凭自己的口舌劝不住他:“听潘大娘子说刺史大人过几日便要回王都了,你可挑个休牧的时候递张帖子,去与刺史大人请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