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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狠毒妇计端虎狼药

    “保小!”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人声鼎沸,好不嘈杂。

    甄家上下乱哄哄闹作一团,几个丫鬟媳妇进进出出,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束手无策。

    屋里,一个年轻妇人肚子隆起,汗水把头发打得凌乱。

    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身上的象牙白色衣裙已经被羊水和血水浸透。原本保养得如白瓷一般的手几乎要撰出青筋,指甲抓在床褥上,硬生生劈折出道道血痕。

    妇人不敢大声喊叫,生怕喊没了力气。可即便是如此,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迟迟不肯出来。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冒着风雨,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中着匆匆赶来:“都说瞒着老四媳妇,到底是哪儿走漏了风声…”

    来回话的女使行了个万福,借着眨眼的功夫端详了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回话:“老夫人,少夫人是自己看到的,府中办丧事,那么大场面,想瞒,也瞒不住呀。”

    胡老夫人一听,立刻扔了拐杖跌在地上,不顾往日的风度仪态,宛如市井泼妇一般,只捂住了脸,嚎啕得震天响。众人只见那张树皮般的老脸沟壑纵横,一汪汪的,不知是雨是泪。

    “都是我造的孽哟,本想着让老四风风光光的走,怎就连累了老四媳妇,她们母子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老婆子就是死了,在阴曹地府也没脸见人啊!”

    产妇身边团团围了七八个生产过的稳婆,产床边几尺见方的弹丸之地,几个婆子你挨着我,我碍着你,偏偏人命关天,没一个拿得定主意。

    众人忙上前去搀扶:“老夫人,老爷不在家,您就是咱家里的主心骨啊,可别有个三长两短。”

    这一折腾,隐隐堵住了产房的大门。

    其中一个稳婆借着端水侧着身子努力出去,还未踏进院门,就被太夫人身边的何妈妈急忙拦住:“怎么样?能生下来吗?”

    稳婆见惯了这等场面,只摇了摇头:“孩子的月份不足,产妇又跌了一跤,偏巧撞在台阶上,位置已经不对了。”

    她说着说着,汗水就从下巴上滴落,在黄土地上和雨水混合成一片深色深色:“这也就罢了,陈大夫是妇科圣手,施针移位倒也有五成把握,只是他来得太晚,羊水流了太多,已经是要…”

    她低着头,偷偷抬眼瞅了瞅太夫人的脸色,清了清嗓子,斟酌半晌:“孩子早产体弱,哪怕是生下来了,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你这媳妇倒是身体康健…”

    “保小!”胡氏斩钉截铁,把拐杖在地上磕得震天响:“老四已经没了,四房就这么一点骨血,难不成,我这个做母亲的,要眼睁睁看着他绝嗣不成!”

    稳婆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虽然能理解胡老夫人盼孙心切,心下还有些不忍:“已经三个时辰了,产妇现在还是在用参汤吊着,只怕是没有力气生下孩子。”

    听到参汤,胡太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肉疼的狰狞:“不能生就刨。”

    “剖腹取子,你又不是没干过。”

    那婆子吓得水盆都跌了,一盆血水沁润在院子里,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那,那是对畜牲用的,这是人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民妇,民妇不敢啊!”

    太夫人抬起拐杖指着人:“废什么话,拖拖拖,你要把我的宝贝孙子闷死在他娘肚子里不成?”

    见稳婆木头一般立着,太夫人胡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她打发人下去,又招了自己的陪嫁婢女何妈妈,示意她贴过耳朵。

    “把我首饰匣子底下那副药拿来。”

    “老夫人!”何妈妈攥紧了袖子,面露不忍。

    她是胡氏的陪嫁丫鬟,知根知底。

    胡氏这人不同于一般女子,早些年家境贫寒,只得入宫当差,听说当年在慈宁宫里伺候过先太后,恰巧赶上太祖高皇帝善待宫人,年龄到了被放出来,带着多年攒下的体己银子,虽没有女官那般有尚仪局主持,到底也算风风光光的嫁进了甄家。

    那副药是她当年在宫里时,宫里的贵人们用过的方子,虽然对症难产却是实实在在的虎狼之药。

    都说女子不宜用红花,这副药却有一味红花为辅,旨在借血行之气催胎儿一起下去,孩子保不保得住还另说,可产妇必然大出血。

    当年四房甄志祥的亲娘,就是难产之际,被还是管家媳妇的胡氏用这副药送上了西天。

    甄志祥的生母是良家子,父兄都死完了,只她表哥甄老太爷一个亲戚,特来投奔。

    当时甄老太爷已娶了胡氏,胡氏见表小姐一个孤女,走途无路,花言巧语的哄她进来做小。

    胡氏平日连丫鬟都不许到老太爷身边伺候,当年替夫君纳妾,绝不是发了善心。

    只因甄家这表小姐虽说是个孤女,祖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户人家,不说那几间铺面一个庄子,是她父兄留下来傍身的依靠,光说她从头到脚一身行头,金的玉的,足以打动胡氏的心。

    甄家的表小姐没了,她的嫁妆自然一个子儿不落,全进了胡氏的腰包。

    连着拼命生下的孩子甄志祥,一直把胡氏当成生母,尽心尽孝。

    胡氏想再去母留子,显然是因为吃过这甜头。

    四房的这位儿媳妇是他上京赶考时娶的,只说是同窗家的女眷,偏巧榜下捉婿抓了他,按照胡氏对京中动态的了解,这能去榜下捉婿的人家,想来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娶亲未告家中,只书信一封,在世人看来,算得上大大的不孝,那新妇又是一到家就说有了身孕,只奉过茶,便关在房里再不见人。

    胡氏疑心甄志祥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到底是长辈,四房娶亲未曾经过她的手,倘若禀到白玉京去,就能参一个“十恶”中不孝的大罪。胡氏捏了把柄,又细细盘点了一番,当年自己做事滴水不漏,自觉没什么疑点,只怕是心虚。

    于是对外只说,出门时交代过便宜行事。

    只是后来,那新妇在外头张罗,挺着肚子自己另搭了五进的青砖大瓦房,比甄家本家都气派,又一日日的推脱不来问安,眼见着是要分家的节奏。

    二十年前那件事在她心底压着,甄志祥早出晚归,他媳妇又从不问安。

    胡氏的疑心病一天胜过一天,每每见了官差,总是提心吊胆。

    她自认不是寻常的妇人,此时竟然莫名生出胆气,索性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这位儿媳妇从来不提娘家,可见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百年世家。

    胡氏揣度着,那便宜儿媳一副花容月貌,想来是养尊处优惯了,加上平日吃穿用度样样不凡,却从不走公中的账,大抵是个商户。

    时人盛行厚嫁之风,商户人家更甚,想来,四房媳妇那儿,也有不少的体己。

    胡氏盘算着,等过个十几二十年,把孙儿往娘家亲戚那儿一塞,对外就说张罗着婚事把钱全用尽了,不过是左手倒右手。

    到时候,就算是老爷子亲自盘点,也绝挑不出她胡氏半点错儿来。

    想到此处,她下了狠心,吩咐婆子们把火盆烧旺些。

    先前怕老四媳妇大出血,自然不敢烧得太旺,现在既然下了决心,便只盯着小的。

    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胡氏捏着念珠老神在在,好像是在为产妇诵经祈福。今日她为儿媳妇忙上忙下,这里里外外可都看在眼里。

    这一折腾,约莫是能名利双收的。

    “太夫人,生了!生了”

    虽然园子里并无婴儿的啼哭声,可是报喜的丫鬟已经端着盆子飞奔出来。

    孩子刚落地,小病猫子一般气息微弱,浑身肿胀发紫,哭不出声来。

    “生了!”稳婆抱着襁褓在门内喊。

    胡氏追到门口,狠狠跺了跺脚:“怎么没没声儿啊,是男是女?”

    房里的人呼啦啦走了大半,只有接生的王婆子留意产妇受不得风,起身去半掩着窗户。

    随着孩子的降生,风雨渐渐止息了。

    透过薄薄的一层墙纸,可以听见外庭里此起彼伏的道贺:“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是,是对龙凤胎。”

    胡氏愣了片刻,两个孩子,两张嘴,若要和其他几房的孩子一般养到成年…

    她已经把儿媳妇的嫁妆看做是囊中之物,女孩儿还可以送去宫里,每月往家里挣十两银子的月例。

    宫中贵人多,规矩多,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小姑娘连丧事儿都节省了。

    男孩儿就不一样了,要读书识字科举,光纸笔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更何况,那个当爹的都不是她亲儿子!

    这名义上的孙子若是发达了,未必不能翻出这陈年烂账。

    胡氏使了个眼色,她的陪嫁何妈妈心领神会地进了门。

    第二天早上,云阳城就传遍了,昨日本地富户甄员外家四房的媳妇高氏在夫君葬礼上小产,当晚就死于血山崩,可惜了一对龙凤胎,只一个女儿活了下来。

    云销雨霁,漫天云霞背后,遥远的天边,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

    龙泽八年,晚冬。

    吴州云阳县,甄家柴房。

    “甄英!”

    丑时三刻,一片灰蒙蒙的天,本该万籁俱寂。

    甄英被人捉小鸡似地提溜出来,摔在地上,一同落地的,还有铜制的几个大水盆。

    聒噪的云阳土话叮铃哐啷沆瀣一气,好不热闹。

    胡氏原是迷糊着起夜,被铜盆的声音一吓,不分青工皂白就是一巴掌:“不肖女,不肖女,打你生下来,就该溺死在尿桶里!”

    何妈妈递来一盏油灯,冲着床抬了抬下巴,好似方才不小心打翻铜盆的人是甄英而不是她。

    甄英顶着半张红肿的脸蛋,嘴唇开合,想要辩解,却说不出话。

    何妈妈是祖母的陪嫁,仗着几分体面,平日里除了管家媳妇尤氏,谁都不放在眼里。

    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女孩儿有着一头杂草似的乱发,脸庞瘦削,薄薄一层皮把骨头包得紧实,显得额头尤其的宽,一双眼睛惊人的大,空洞而迷茫的瞳孔中跃动着火苗。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胡氏只觉得那眼神,看得她瘆得慌。

    甄家在云阳城里也算得上是富户,不是养不起丫鬟。

    只这些年常标榜自个儿耕读传家,讲究一个“孝”字,侍奉长辈一事,绝不肯假手于人。

    其他几房有自个儿的亲爹亲娘,只甄英一个孤女,自然要去胡氏房里伺候。

    胡氏仗着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素来摆足了做长辈的架子。

    早起问安、晨昏定省、用膳布菜……能耐不多,规矩不少,平日里又好面子,爱摆谱,这些鸡零狗碎的,全让小辈伺候。

    现下胡氏高龄六十有四,人老了睡眠不好,夜间更是可劲儿折腾,一夜就得起来两次。

    那一身老胳膊老腿,哪怕扶着床,自己也是蹲不下去的,须得人伺候着用夜壶。

    甄英昨夜亥时和今早子时都被摇醒过两回,想着应该够了。

    五六岁孩子正是觉多的时候,也不敢睡得太死,甄英只让侍女小怜帮忙盯着点儿,自己在屋里的脚凳上一歪,权当做是休息。

    即便如此,何妈妈半夜醒来一眼没看到人,还是发了好一通脾气。

    甄英不能争辩,只默默趴到床下端了夜壶。

    胡氏年纪大了憋不住,若是让她出丑,就不止一顿打骂了事。

    折腾了半宿,终于到夜阑人静的时候。

    脚凳被何妈妈夺去垫在屁股底下,甄英实在是没地方休息了。

    胡氏嫌她笨手笨脚,穿衣上床自然轮不着她服侍。

    初春的天,狗都嫌冷,蜷缩在屋里不肯出来。

    粗使的婆子把手一递,滂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甄英换了室外穿的硬底鞋,身上还是一件管事婆子的女儿穿小了的旧衣。

    外头铺了一层薄雪,寒意瞅着空隙,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

    甄英生满冻疮的手指哆哆嗦嗦地,好容易才抬起一只半腰高的水桶。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扉,是屋里摇曳的暖光。

    半夜是没人烧水的,甄英也不敢从缸里用水,就着微薄的一点月光,红肿的手抱住木桶仍到井里。

    下雪了。

    天还没亮,地却已经亮了。

    东方渐渐泛起了灰白,冬日的天空中阴霾渐渐散去。

    甄英在井栏边儿上认命般拿起刷子,困得神志不清,眼前模模糊糊是前世今生的画面。

    有晴朗的天,有无边的雨。

    有白炽灯下奋笔疾书的少年。

    有坐在龙椅上穿着白鹿皮制成的皮弁服的女人。

    有云端之上,三千青丝垂落的仙君。

    这些人微笑着看向自己,那么,熟悉。

    爹,娘。

    你们来接我了吗?

    木桶砸开了月亮。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拽住了她的脚。

    水桶带着绳子,咕噜噜沉到井里。

    来人只觉得手上一轻,拔萝卜似地提溜出来一个小姑娘,一同出来的,还有小姑娘衣裳上裂开的口子里雪花般纷飞的芦絮。

    为什么不让我去见爹娘呢?甄英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受到的教育告诉她,男人是可怕的,是要远离的,后院决不能出现男人。

    但是她冻僵了,又是个哑巴。

    泪水被寒风冻结在眼眶里。

    死亡这种概念,对于孩子来说并不陌生。

    祠堂里燃着长明烛,哭丧的人会把纸钱一把吧丢进火盆里。

    死亡是温暖的。

    冬春之交,寒意刺骨,甄英透过呼出的白雾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人身姿挺拔,脊背宽阔遮挡住了大半的月光,显得身材尤为高大。他解了脖子上的系带,脱下披风,严严实实地将小姑娘裹进怀里。

    你是拍花子吗?还是人牙子?甄英脑袋昏昏沉沉,嗅到男人身上淡淡香味,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像农夫怀里揣着的那条蛇,在温暖中渐渐恢复了意识。

    “甄英!死丫头躲哪儿去了!”何妈妈的声音那么遥远。

    甄英哭了出来,嘴里咿咿呀呀,发不出话。

    “我不是你爹。”男人把女孩儿抱到柴房里,想放下她。

    衣袖被拉扯得变了形,不知那双红肿破皮的手,哪儿来那么多力气。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不管你是拍花子还是人牙子,是吃小孩儿的妖怪都好,带我走吧。

    哑巴发出难听嘶哑的哇哇声,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浮出一层水汽,枯瘦的爪子抱住男人的臂膀,像是落水的人保住最后一根浮木。

    男人顿了顿,一颗忘情道心几乎动摇。

    他闭上眼,停顿了半晌,一根一根扒开女孩儿的手指:“对不起。”

    女孩儿扑了上来,紧紧抓住男人的衣摆,指甲掐在布料里。一双眼睛会说话一般看着他。

    带我走吧,你把我带出这个门,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我真的会死的!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就好,我很乖,很听话,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喉咙一阵刺痛,张嘴开合,残缺的声带发出孱弱的悲鸣。

    男人轻轻捏住她的某一个穴位,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嘶哑难听的,哑巴发出的叫声就此停下。

    女孩儿跌坐在地上看着他。

    那对视如此短暂,短到来人说不出话。

    又如此漫长,是一个女孩儿一生的长度。

    女孩安静了片刻,退后了两步,正当男人以为她要放弃了的时候。

    “嗵”

    女孩儿跪在地上,不住地给他磕头。

    只第一下,额头就青紫一片,沉闷的声音在冬夜里格外寂静,如有回响。

    她不会说话,这钟鼓一般的磕头声是她短暂的一生中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然而还有第二下,第三下,一声响过一声……

    那人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又钳住了她的肩膀,点了两个穴位。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白瓷瓶子,犹豫了片刻,倒出一颗金灿灿的药丸。

    是甜的,哪怕是毒药,也是很好的毒药。

    那人掐着甄英的下颚,生怕她吐出来,一颗甜甜的药丸顺着喉咙就滚下了肚。

    甄英咂摸着嘴,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清澈的果香味道。

    困意袭来。

    甄英挣扎着眼皮,始终盯着来人。

    “和你娘一样倔。”

    那张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你认识我娘。”

    “不要死,你爹和你娘都是很好的人。”

    他顿了顿,一手拍在女孩儿的睡穴上,低声道:“睡吧,你爹娘拿命换来的你,不是为了让你给人当牛做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