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文学的价值
郑夺对于娄瀚的问题，坦诚回答，还没想好。
刁绮说：“这也不意外，你还是学生，还刚考进大学，新生的学业应该还是不轻松的吧？没事，创作这种事，本身也急不来。”
魏锋对他写《师兄》一文的创作动机很感兴趣，问：“以你的年纪，是怎么想到的？这部小说的主旨，说实话，要是没有你后面的解释，我都有点难理解。”
非要说动机，无非是为了给父亲郑国宝一个合理的交代——上大学不要家里出钱，钱从哪儿来。
非要说核心思想的来源，当然是不知道。
当年作家晓航是怎么创作这部小说的，郑夺哪里会知道。
这些实话全都没法讲。
可既然别人问了，那还是得好好说说，借机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争取大人物的支持。
“我有一个朋友。”他开始编了。
魏锋、娄瀚、刁绮脸上饶有兴趣，心里已经在问：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呀？
郑夺接着说：“她叫夏小溪。”
三人微微点头，表示开始跟着新的故事一起思考，心想：有名有姓，还真有个朋友啊！
“夏小溪是个穷苦的农村女孩，也是我的初中同学。高考一结束，她马上就开始打工赚钱，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就算不可能挣够大学的学费，起码挣出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郑夺把夏小溪的故事进行了魔改，时间也大大提前了，必须提前到自己写小说之前。
“她在我们县城的一家小工厂做临时工，很努力。但他的父母听了一些毫无根据的传言，跑到厂里来闹事，局面很难看。”
具体是怎么个传言，当时是什么局面，他简单几句带过，大致说明。
魏锋、娄瀚、刁绮边听边点头，表示对这种底层的现实状况，有所了解，类似的故事还挺普遍。
“我想，子虚乌有的事情，纯属捏造，为什么会对真实的人和事，产生影响呢？
“发生在夏小溪身上的事，只是一件小事。但同样的原因所导致的大事，每天乃至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就在我们身边，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想想各种间谍战，想想古巴导弹危机。
“这些事情，充分展现了语言的权力，同时也展现出，语言和思维的紧密关系。”
娄瀚说：“对，语言是思维的工具，我们都认同。美术叫视觉语言，音乐叫音乐语言，行为叫动作语言，只要能传递和沟通思维的，我们都用语言这个词来指代。
“作家就是运用文字语言，表达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思维的艺术创造者。而文字语言，包括口头语言，是最丰富、最方便，也是最高级的。
“它对思维表达的精准度和力度，是其他形式的语言没法比的。那么，文字语言的权力也是最大的。
“你同学夏小溪的父母，受到了语言的干扰，其实就是一种权力的压迫。而这种情况就像你说的，无处不在。”
刁绮说：“如果这种权力是基于事实的陈述，那倒还好，如果是虚构的，那就很有破坏力。就像夏小溪这个故事，他父母听风就是雨，几句话就险些把一个家庭拆散。往更大点说，几句话，也能让世界毁灭，就像那场导弹危机。”
魏锋补充道：“嗯，还有，刚刚发生的九幺幺。”
郑夺继续说：“语言这种强大而有效的工具，可以控制、改造人的思维，往前追溯，追溯到它的诞生，那也是拓展思维，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人和动物，到底是从使用工具，还是从有了语言之后，区分开来的，现在还争论不休。但是，人发展出语言之后，越来越聪明，越来越社会化，这是肯定的。
“而这个过程中，起到最大作用的，并不是对事实的陈述，恰恰是传八卦，以及虚构的能力。”
娄瀚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回郑夺，表示不太理解。
“三位老师，想象我们四个都是原始人。现在娄老师你说，我们去东边捕鱼，刁老师说，我们去南边摘果子，魏老师说，再多叫几十个人，去北边打老虎。
“这些事实，能让我们成为今天的高级智慧生物吗？”
三人还是不解，静待下文。
郑夺接着启发：“那么我说，我们一起去雪山之巅找神仙，神仙能让人长生不老、飞天遁地。而作为原始人的你们，都相信了，那么从此以后，人类会怎样？”
郑夺所说的观念，来自于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于2012年出版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赫拉利提出，虚构想象能力的诞生，是人类的思想活动，从初级智能跨越到高级智慧的标志。
而郑夺此刻想说的是，语言在此过程中起到了怎样的促进作用。
先有对神仙的想象，还是先有“神仙”的发音，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说不清，也不必说。
但人类思维能力的大跃迁，超大规模的集体协作，一定是伴随着语言对抽象事物的描述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
“虚构让我们形成智慧，文字语言是虚构的最佳工具，但它同时也是虚构的桎梏。”
三位大编辑、大作家马上想到了《1984》里，真理部制造假新闻并且删除词典的绝妙构思。
没了那些词汇，与之对应的思想也就跟着没了。
对于“语言即权力”的说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子了。
再回想《师兄的透镜》，大家脸上显现出更为复杂的神色。
这个脑回路，从一个简单的出发点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好像、似乎、仿佛……终于有那么一点点关联了。
“郑夺，你的意思是，你从同学身上的小故事受到启发，想到文学对智慧的助长，但你并不想直接描述一个现实故事，而是想说虚构的力量？”
郑夺点点头，“夏小溪的故事，千篇一律，本身并没有什么意思。但他父母的愚昧，让我想到语言和智慧的关系。
“而我们的智慧来源于虚构的能力，如今却困守在现实的牢笼里，这个牢笼恰恰也是当初滋长智慧的源泉——语言。
“这让我反思，作为一门玩弄语言的艺术，文学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更深一步想，假如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就像夏小溪父母所听信的谣言，是有人故意编造的，身处虚幻世界中的我们，怎样才能冲破这个牢笼？
刁绮说：“这也不意外，你还是学生，还刚考进大学，新生的学业应该还是不轻松的吧？没事，创作这种事，本身也急不来。”
魏锋对他写《师兄》一文的创作动机很感兴趣，问：“以你的年纪，是怎么想到的？这部小说的主旨，说实话，要是没有你后面的解释，我都有点难理解。”
非要说动机，无非是为了给父亲郑国宝一个合理的交代——上大学不要家里出钱，钱从哪儿来。
非要说核心思想的来源，当然是不知道。
当年作家晓航是怎么创作这部小说的，郑夺哪里会知道。
这些实话全都没法讲。
可既然别人问了，那还是得好好说说，借机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争取大人物的支持。
“我有一个朋友。”他开始编了。
魏锋、娄瀚、刁绮脸上饶有兴趣，心里已经在问：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呀？
郑夺接着说：“她叫夏小溪。”
三人微微点头，表示开始跟着新的故事一起思考，心想：有名有姓，还真有个朋友啊！
“夏小溪是个穷苦的农村女孩，也是我的初中同学。高考一结束，她马上就开始打工赚钱，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就算不可能挣够大学的学费，起码挣出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郑夺把夏小溪的故事进行了魔改，时间也大大提前了，必须提前到自己写小说之前。
“她在我们县城的一家小工厂做临时工，很努力。但他的父母听了一些毫无根据的传言，跑到厂里来闹事，局面很难看。”
具体是怎么个传言，当时是什么局面，他简单几句带过，大致说明。
魏锋、娄瀚、刁绮边听边点头，表示对这种底层的现实状况，有所了解，类似的故事还挺普遍。
“我想，子虚乌有的事情，纯属捏造，为什么会对真实的人和事，产生影响呢？
“发生在夏小溪身上的事，只是一件小事。但同样的原因所导致的大事，每天乃至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就在我们身边，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想想各种间谍战，想想古巴导弹危机。
“这些事情，充分展现了语言的权力，同时也展现出，语言和思维的紧密关系。”
娄瀚说：“对，语言是思维的工具，我们都认同。美术叫视觉语言，音乐叫音乐语言，行为叫动作语言，只要能传递和沟通思维的，我们都用语言这个词来指代。
“作家就是运用文字语言，表达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思维的艺术创造者。而文字语言，包括口头语言，是最丰富、最方便，也是最高级的。
“它对思维表达的精准度和力度，是其他形式的语言没法比的。那么，文字语言的权力也是最大的。
“你同学夏小溪的父母，受到了语言的干扰，其实就是一种权力的压迫。而这种情况就像你说的，无处不在。”
刁绮说：“如果这种权力是基于事实的陈述，那倒还好，如果是虚构的，那就很有破坏力。就像夏小溪这个故事，他父母听风就是雨，几句话就险些把一个家庭拆散。往更大点说，几句话，也能让世界毁灭，就像那场导弹危机。”
魏锋补充道：“嗯，还有，刚刚发生的九幺幺。”
郑夺继续说：“语言这种强大而有效的工具，可以控制、改造人的思维，往前追溯，追溯到它的诞生，那也是拓展思维，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人和动物，到底是从使用工具，还是从有了语言之后，区分开来的，现在还争论不休。但是，人发展出语言之后，越来越聪明，越来越社会化，这是肯定的。
“而这个过程中，起到最大作用的，并不是对事实的陈述，恰恰是传八卦，以及虚构的能力。”
娄瀚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回郑夺，表示不太理解。
“三位老师，想象我们四个都是原始人。现在娄老师你说，我们去东边捕鱼，刁老师说，我们去南边摘果子，魏老师说，再多叫几十个人，去北边打老虎。
“这些事实，能让我们成为今天的高级智慧生物吗？”
三人还是不解，静待下文。
郑夺接着启发：“那么我说，我们一起去雪山之巅找神仙，神仙能让人长生不老、飞天遁地。而作为原始人的你们，都相信了，那么从此以后，人类会怎样？”
郑夺所说的观念，来自于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于2012年出版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赫拉利提出，虚构想象能力的诞生，是人类的思想活动，从初级智能跨越到高级智慧的标志。
而郑夺此刻想说的是，语言在此过程中起到了怎样的促进作用。
先有对神仙的想象，还是先有“神仙”的发音，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说不清，也不必说。
但人类思维能力的大跃迁，超大规模的集体协作，一定是伴随着语言对抽象事物的描述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
“虚构让我们形成智慧，文字语言是虚构的最佳工具，但它同时也是虚构的桎梏。”
三位大编辑、大作家马上想到了《1984》里，真理部制造假新闻并且删除词典的绝妙构思。
没了那些词汇，与之对应的思想也就跟着没了。
对于“语言即权力”的说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子了。
再回想《师兄的透镜》，大家脸上显现出更为复杂的神色。
这个脑回路，从一个简单的出发点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好像、似乎、仿佛……终于有那么一点点关联了。
“郑夺，你的意思是，你从同学身上的小故事受到启发，想到文学对智慧的助长，但你并不想直接描述一个现实故事，而是想说虚构的力量？”
郑夺点点头，“夏小溪的故事，千篇一律，本身并没有什么意思。但他父母的愚昧，让我想到语言和智慧的关系。
“而我们的智慧来源于虚构的能力，如今却困守在现实的牢笼里，这个牢笼恰恰也是当初滋长智慧的源泉——语言。
“这让我反思，作为一门玩弄语言的艺术，文学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更深一步想，假如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就像夏小溪父母所听信的谣言，是有人故意编造的，身处虚幻世界中的我们，怎样才能冲破这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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