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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死生

    两日后。

    念音峰,破庙。

    “黑心师兄,你给自己找的这个埋骨之地,可还真是寒酸呐。”

    一个灰衣白发的中年修士穿过庙门,走进前院,一抬首,目光便与坐在正堂神像之下太师椅上的黑心老人相触。

    “天邪子师弟,别来无恙啊。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这次就放师兄一马如何?”

    黑心老人面容枯败,浑身气息不稳,似乎连金丹初期的境界也要维持不住了。

    “师兄身为元婴护法叛出本教已是死罪,还盗取嗜血珠与数种灵蛊,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天邪子边说边进,人已到正堂屋檐之下。

    “现在交出东西,小弟还可给师兄和藏在暗处这丫头一个痛快。”

    说着,天邪子一拂衣袖,一阵狂风卷过,用匿形符掩藏身形的陈婉月立时在前院的角落处显出,看样子颇为狼狈。

    黑心老人似乎对天邪子能够发现潜藏的陈婉月毫不意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惋惜言道。

    “哎,可惜,那些东西都已经被我,用掉了。”

    “所以,还请师弟与我一同赴死罢!”

    未见得他有任何动作,只听他话音一落,浑身气息便好似决堤之水,周身灵压狂跌,瞬息之间,便由金丹初期跌落两个大境界,直落到了炼气初期。

    “金兰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天邪子眼中惊骇无比,就在方才黑心老人散去修为的刹那,他的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他的灵力也开始狂泄。

    传说若是中了这金兰蛊,中蛊之人便会与施蛊之人生死相连,是以黑心老人修为暴跌的后果,却是要拉上他一同承受了。

    “自然是得自当年那处密藏之物,否则,师弟以为师兄我为何敢冒着教主所种同心蛊发作的风险,叛离古神教呢?”

    黑心老人看着身体僵在原地,修为从金丹后期一路猛降到筑基后期的天邪子,面上露出一丝得计之色。

    “小姑娘,还不动手么?”

    陈婉月听得这话,丹田处忽地一刺,浑身猛地一激灵,心知若再不按约定出手,这老怪物种在自己体内的蛊虫就要发作,只得将那柄早已握在掌中的万华流光,枪口抬起。

    【万华流光】!

    三道流光飞掠,直击那数丈外的天邪子。

    “轰”“轰”“轰”

    强烈的爆炸冲击波将破庙正堂靠近天邪子的庙柱震塌了一根,整个正堂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天邪子却是未有损伤的样子,但见一面幽蓝小盾将他护在其后。

    只是为了应付这一击,他强压蛊虫发作的手法,似是失败,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修为更是再降,跌落到了筑基中期。

    黑心老人此刻却是站起身来,离开那张太师椅,缓步向殿外僵直站立的天邪子走近。

    “这金兰蛊的滋味儿不好受罢?”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与三师兄在桑园结义时说过的话?”

    黑心老人的面上忽然浮现一抹凄然。

    “只是你为何要甘做那古神老魔的鹰犬,来杀与你结义的兄弟呢?”

    他抬起枯瘦的手臂,五指成拳,猛力击在天邪子筑基期的护体灵光上,自己却反被弹开,跌坐在地。

    “三师兄因你告密而死,你却因了此事辈得重用。”

    “权势与地位,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黑心老人抬起双目,想要从天邪子的眼中,找到那一丝他期待的悔恨。

    但他看到的只有熊熊燃烧地怨恨与疯狂。

    天邪子自知今日自己恐怕已是无法活命了,所幸不再压制金兰蛊的发作,任由自己的修为跌落。

    他驱使着恢复了行动力的身体,一拳打在黑心的胸口上。

    “你们说自己是兄弟,昔年我被长老责罚,锁在水牢受刑十年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昔年我被同门奚落,事事受排挤,处处受打击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一拳一拳又一拳,黑心像是没有感受到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苍老的面庞上仍是平静。

    良久,他才说出一句。

    “那些害过你的人,后来可都还活着?”

    “你是说,三师兄是为了我,才犯了那桩案子?”

    方才还在暴怒的天邪子心跳忽地一紧,身体好像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时,两眼浑浊,神情恍惚。

    “你觉得呢?三弟。”

    在先前一阵扭打里,被打落在殿中的黑心,面朝着他坐了起来。

    背后高大的神像,让此刻的黑心,多了几分审判者的意味。

    “我?!”

    天邪子抱着自己的脑袋,浑身发起抖来,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经跌落到了炼气初期。

    “哎,都晚了。”

    黑心面上浮起一抹惨笑,体内最后一丝生机断绝,头颅垂下,没了声息。

    “二哥!!”

    “轰隆!!”

    天邪子的呐喊被破庙坍塌的巨响掩去。

    这一刻,叱咤衡州多年的古神教长老天邪子、黑心老人,以及这座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年的庙宇,具都,寿终正寝。

    在生机断绝前,天邪子想起了四百年前,那处凡俗桑园中,结伴求仙的三个青年。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我林墨、木良轩、桑重阳,三人结为异姓兄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哈哈哈,林大哥,木二哥,再吃了这盏桑梓酒,我们同上均都山,不得仙道,不归乡!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仙道,不归乡。”

    瓦砾废墟之下,天邪子呢喃着当初的誓约,惨然而逝。

    星河剑派,玉虚峰,长老室。

    “如此说来,那古神教越境而来的黑心老人和天邪子,却都死在那金兰蛊之下了么。”

    玄伶仙子垂首思量着陈婉月所说情况中的细节,玉指在桌案上不自然地浅浅划拉着,旋又问道。

    “所以最后,月儿你确实按照黑心那老家伙生前的嘱咐,将他和天邪子合葬在御剑门的遗迹内了么?”

    “是,那古神教的巫蛊之术甚是怪异,弟子不敢大意。”

    想起破庙里的那场争斗,陈婉月此刻也心有余悸。

    “好了,那你往后对外别提此事,就当自己不曾遇见过那黑心与天邪子,那两人身上的战利,你都留下,后面的事,自有为师解决。”

    玄伶摇了摇头,一想起此事免不得又要同宁州那些老家伙周旋应付,她就一阵头疼。

    “还有一桩事,待会儿你来一趟为师洞府,别穿太多,不然脱起来很麻烦的。”

    “啊!?”

    陈婉月脸上腾地燃起一团红霞,这种事情她只在门内那些地下话本上看过。

    玄伶师傅,原来是好女色的么,我,我要拒绝她么?

    心中小鹿乱撞之际,却听得玄伶师傅疑惑地发问。

    “月儿你怎么脸红啦,要知道这些魔道中人,信义是从来不讲的。

    那黑心更是元婴存在,保不齐还暗中给你下了什么蛊虫,你的身体是一定得好好检查一番的。”

    原来玄伶师傅,只是要检查身体么?

    啊呸,我怎么回事啦?怎么今天老想这种怪东西?

    一定是那黑心老头又给我下蛊了!

    陈婉月的念头在心中千回百转,面颊上的红晕却是愈发动人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啦?不会真中什么蛊了罢?

    玄伶看着自家徒儿那娇艳欲滴的俏脸,忽地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发烫起来。

    什么蛊这么厉害,怎么好像,我,我也被传染啦!

    念音峰,御剑门遗址。

    如果陈婉月再探此地,或许会惊讶地发现,此地的魔气浓度,比之先前来时,竟是下降了许多。

    一个唇红齿白,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俊俏童子,立在一处新起的坟冢之侧。

    那坟冢上有一个小洞,看情形,似是从内里挖出的。

    这童子,看了眼那冢前的碑文,抚了抚那碑刻上的“木良轩”与“桑重阳”两个名字,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背后冢上的小洞被扬起的土石填平。

    他望向废墟之外,若隐若现的星空,迈步腾空。

    “大哥,三弟,往后这世间的好景色,便由我木良轩替你们去看看罢。”

    他的身上似乎有了种奇异的气质。

    那本是元婴修士化凡入神时才会生出的化神意境。

    童子对此只是无感,他自顾自地呢喃道。

    “不得仙道,不归乡。”

    “今已得仙道,故人却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