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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静玄杂感

    当罗小小有意识时,便觉着自己怀里躺了个人,是望月师姐,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似乎是刚哭过。

    她轻手轻脚地想翻个身,却发现望月师姐手里拿着本黄皮书。

    她好奇,拿过来细细翻阅。

    《杂感》:

    今日我在庵里修缮佛像的时候,一个和尚走了进来,弱冠之年,圆圆的脑袋上没有戒疤,说要听我念佛经。

    虽然我不是很懂为什么和尚要来尼姑庵里听佛经,但还是念了段《法华经》与他听。

    他的悟性很高,我夸他有佛性,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他走的时候,我无意间瞧见他脖子那里有一块胎记,很像我童年的玩伴。

    那时,我只有六七岁。

    一名同村的小男孩经常拉着我,搬着两张小板凳,去听野台。

    有时候还去镇里的戏楼,蹭戏听。

    两个小小的人,两双小小的脚,不知道磨了多少血泡。

    听戏的时候,总被一些大人说,毛都没长齐,听什么戏。

    他挂着鼻泡,护在我身前,满身的铁骨铮铮意。

    最后,我俩还是板凳挨着板凳,搁在角落里坐着。

    他见我不开心,便从口袋里,变出各种小零食,逗我笑。

    跟我说,等长大了再来听戏,就不用受这鸟气了。

    我点点头,听到兴起处,便学着戏子唱了几句,可叹我生不能临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

    那时我也不知道这段叫《宝玉哭灵》。

    他笑骂我唱的难听,是要把自己唱走了吗。

    后来我才明白,这是林黛玉知道贾宝玉要成婚,最后郁郁而终,贾宝玉来哭灵的片段。

    等听戏的人散尽,他拉着我溜上了戏台。

    他翻了好几个跟头,虽然我觉得像猴耍,但还是拍起了小手叫好。

    他不知从何处掏了本破皮的小剧本,递给我,让我演虞姬,他演项羽。

    当我唱到贱妾何聊生,要拔剑自刎时。

    他大叫着,使不得啊使不得!

    我转头一看剧本,唱词都唱错了,还演什么霸王。

    戏班子的人觉得我俩有趣,领着我们到了后台。

    回村的时候,他画得像个黑脸猫,我画得像个瓷娃娃。

    过了几日,我在院子里偷偷吊嗓子的时候,只见一个黑脸猫,趴在我家土墙上。

    我笑他,为什么还不洗,他笑我没天赋白费功夫。

    半月有余,他捏了个泥像给我,说长大了要娶我过门。

    我没理他,红着脸跑了。

    翌日便瞧见泥像放在我家院门口,我娘见泥像太丑了要扔掉。

    我说是我自己捏的,便将泥像藏了起来。

    去听戏的时日里,渐渐跟戏班子里的人熟络起来,从那里我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好景不长,一年后,他跟我说,他父亲病故,要将他托付于一名老僧。

    我知道去修行总比当普通人好的多,我没出声挽留。

    只是,在送行的时候,我操着不太熟练的戏嗓,跟在他后面,为他唱起了《霸王别姬》。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从头到尾,没有他人念白,没有霸王对唱,这一唱,便唱出了三里之外。

    当我再一次唱到贱妾何聊生,他回身,哭着对我说,使不得啊!使不得,磕了三个响头,鲜血直流。

    我扶起他,笑他又唱错了。

    我怀里揣着泥像,本想着退给他,可是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泥像也没送出去。

    我在村子里,一个人听戏唱戏了好些年,娘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要把我嫁出去。

    我不愿,偷偷跑了出去,路上撞到一位尼姑,领我进了佛门,赐我法号:静玄。

    庵内有一颗菩提树,削发为尼的时候,我将泥像偷偷埋在了菩提树下。

    ……

    和尚又来找我念佛经了,我见他似乎没认出我,毕竟女大十八变,他不记得也正常,我不怪他。

    我领他去了菩提树下,同他说:“菩提树上菩提果,菩提树下你和我。半梦半醒日复日,半生半缘了因果。”

    他问我:“菩提可以吃吗?”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

    师尊瞧他又来打扰我修行,便举着扫把将他赶出去,一边打还一边骂他是个偷心贼。

    ……

    邪教修士打上了门,尼姑庵被移为了平地,师尊战死,众多同门被俘。

    我不明白这些邪教修士为何这样胆大妄为。

    我们被关在地牢里,同门被分批次的带出去,带回的时候总会少几个人。

    回来的师姐师妹,衣衫不整,疯疯癫癫的,求我杀了她们,可我怎么下得了手。

    ……

    我被灌了那些迷魂丹药后,为了保持神志清醒,一口咬掉了手臂一块肉。

    我被单独关了起来,邪教修士说她坚贞不渝,要慢慢调教。

    ……

    廿一,他们给我穿了一双铁质的红绣鞋,放在炭火里烤,炽热的温度,将我的双脚烫破,一遍又一遍,我依然没有屈服。

    廿二,他们给我灌下了铁水。

    我蜷缩在地上,我再也唱不了《霸王别姬》了。

    廿三,他们刺破了我的双耳,对不起,我聋了又哑了,也不好看了。

    廿四,疼!

    廿五,疼!

    廿六,疼!

    廿七,他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我快支持不下去了。

    廿八,我不能同他说佛经了,也不能同他唱贱妾何聊生了。

    可是我还想着那份承诺,菩提树下还有一个泥人。

    只是我可能等不下去了,等不到两个小小的人了。

    只愿他不做那《宝玉哭灵》的傻事。

    ……

    静玄绝笔。

    看完杂感后,罗小小轻轻搂着望月师姐,拍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一边哄,一边流着泪,望月师姐的前世身真命苦。

    这些天杀的邪教修士,统统都该死。

    还有天衍宗的祖师爷,前身竟然是个没点戒疤的假和尚。

    只是望月师姐这红尘因果该怎样了却啊,祖师爷不是已经飞升了吗,难道要让望月师姐修炼成仙去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