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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溺婴

    却道天凉好个秋。

    处暑时节,阳光像餍食后的花豹,不打算攫获,不打算掠食,安静沉稳,却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意。

    作为十里八乡最繁荣的地界,青城县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西城门口,有个头戴斗笠,身穿粗袍的游侠,正随着人流,缓缓朝着城内走去。

    陈自景,便是这个青年游侠。

    他有意地低着头,避过城门官兵的视线。

    帷帽下的面容清峭,眉骨鼻梁高,下颚线明显。

    尤为引人的,是那双颜色极深的眸子。

    不见浑浊,不见阴霾。

    待走进城内后,陈自景环顾四周,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庆城县一面靠水,三面环山,两岸商埠码头遍布,不时传来纤夫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嗬嗬……呦呦……”

    街边茶肆、酒肆买卖兴盛。

    挂着旗幡的店前,肩背白布的伙计正卖力的吆喝,招揽不断过往的商队、百姓进来得闲稍坐,品上一口清茶。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陈自景暗自叹道:

    “细细算来,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月有余了……”

    他并非此世之人。

    前身唤作陈籍,当了二十年的猎户,因得了肺疾,不治身亡。

    而陈自景自己,本是消防员,出任务时牺牲,再睁眼后,便穿越到了这里。

    亦或者说,觉醒了前世宿慧。

    此世神道盛行,香火繁荣,更有仙神遥居天端,俯视人间。

    除了朝廷所册封的正神城隍,阴庙淫祀也是不计其数。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个世界里邪祟四起,兴妖作孽。

    失去庇佑,世人难活。

    察觉腹中饥饿,陈自景压低了斗笠的帽檐,拿出铜板,在集市中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

    他走进河边的某间茶肆,点了份热茶,坐在木桌前,配着下肚。

    “祭祀河神的日子又到喽,今年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遭了殃。”

    “李兄啊,慎言,慎言!”

    身旁传来交谈声,陈自景微微侧目,只见两名河工打扮的汉子坐在茶肆门前的地上休憩。

    前者面露愤懑,后者连声安慰。

    李姓河工闻言,面色青如生果,怒道:

    “慎言?去年我那侄儿刚出生,年岁不过三月就被活生生给溺死……我这心里,难受啊!”

    身旁河工叹息:“难受又能如何?没了感应大王的庇佑,咱们这河道上的生计,还要不要了?”

    “直娘贼!我怎活得这般窝囊,窝囊!”

    吃完包子,陈自景将碗中热茶一饮而尽,没再听下去,起身离去。

    他朝着河边走去。

    愈是靠近河边,人流愈是密集。

    每年九月九,是青城县祭祀青河水神——感应大王的日子。

    祭品有小有大,小的即杀牛宰羊,大的称为人祭,需得三对童男童女,年岁皆不得超过两岁。

    整个进程,由县城里最德高望重的县老主持,祭坛设在河边,祭祀也在这里进行。

    剩下各家各户,则自己置办齐猪、鸡、鸭等祭物,由家中男性前往献祭。

    叮铃铃——

    铃铛的响声传来,说明吉时已到,祭礼马上要开始了。

    高高的堤岸上,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动作起来,整齐划一,手中的鼓槌棒重重落下。

    他们身后的渔家女也摇动着手中的乐器,像是在传递号令,也像是在做出祭祀神明的动作。

    “请小祭!”

    随着县老的一声令下,屠户开始宰杀牛羊。

    殷红的牛羊血液被洒入滔滔江水之中,泛起点点涟漪。

    血腥味弥漫开来,化作肉眼可见的淡淡红雾,将岸边笼罩。

    前来祭祀的百姓,将这些红雾吸进体内,眼神逐渐变得飘忽不定。

    所有人都仿佛沉浸中某种狂热的气氛之中,纷纷跪下,面色虔诚。

    “请大祭!”

    头发花白的县老站在木制的高台上,摇着铃铛,模样疯疯癫癫,嘶声喊道。

    自从感应大王被封为青河水神后,沿河的城镇每年都要献上童男童女,供其吃食。

    童男童女,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孩,肉质最为鲜嫩,可口。

    如若不从,来年青河必洪水泛滥,水淹城池。

    有人下跪祈福,有人举香纳拜。

    “希望明年渔获能更多些。”

    “河神在上,保佑我一家来年平平安安。”

    也有人大声喝道:“还不速速请大祭,要是扰了河神大人的兴致,有你们好看的!”

    献上大祭,感应大王便会赏下恩赐。

    将这些红雾吸入体内,据说能强身健体,包治百病,引得无数百姓趋之若鹜。

    陈自景抱着长刀,冷眼旁观。

    在他看来,所谓恩赐,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县老,县老大事不好了,准备好的那些童男童女统统不见了!”

    就在这时,有渔民慌慌张张的跑来,嘴里大喊。

    河边众人纷纷色变,站在木台上的县老更是暴跳如雷:“什么!我不是让你们派人严加看管吗?”

    “废物,都是废物!!”

    来报信的渔民脑袋一低,呐呐道:“看守的人……看守的人都被打晕过去了。”

    闻言,县老蹙眉捏手,在木台上来回踱步,就像那热锅上的虫豸。

    “这可如何是好?”

    “完了,都完了,河神大人要降罪于我们了!”

    台下百姓的交谈声传入县老耳中,更是让他烦躁。

    忽然间,他看见观礼的百姓中,有妇人抱着婴孩,福至心灵,不由得面色大喜。

    他指着那个妇人,口中唾沫飞溅,大喊道:“快快来人,给我把那妇人拿下,孩子拿过来当祭品!”

    “还有旁边那几个,在场的孩子全部送过来,现在祭祀出了问题,今年得多供奉几个孩童,否则河神降罪,你们谁也逃不掉!”

    听着县老的话,还没等那些赤身壮汉动手,妇人身旁的百姓就伸出手去抢孩子了。

    那些人面目狰狞,怒骂道:

    “贱人!还不赶紧放手,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放手,放手!”

    妇人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惊慌失措,涕泪横流:

    “不不,不要!”

    “我孩子马上就要两岁了,求你们开开善心,就放他一马吧!”

    没有人理会妇人的话,他们甚至开始动起手来,把妇人打的鼻青脸肿,硬生生的把孩子抢走。

    那妇人头发散乱,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手脚并用向前爬去,想要抢回自己的孩子,却被人一脚踹开。

    十来个尚在襁褓的婴孩,从四面八方被传到木台上。

    看着传到自己身前的婴孩,陈自景目光微冷,没有伸出手。

    很快这婴孩就被其他人给接了过去,向着木台传去。

    众人又欢天喜地起来,有人起哄:

    “溺婴!溺婴!”

    周围的笑声、叫喊声传入陈自景的耳中,他看着周围人的笑容,再看那些被抢走孩子的妇人,双目空洞,遍体鳞伤,倒在冷冰冰的地上,心中不由觉得荒唐。

    他闭上眼睛,右手握上了刀柄,但很快又松开。

    谨慎起见,陈自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来,分析周围人员的站位。

    那县老看着放在脚下的十来个孩童,捋着自己的胡须,露出欣喜之意。

    等孩童全部到齐后,他挺直腰板,双手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高高举起,作势就要往波涛汹涌的青河中丢去。

    “呜呜呜……”

    河边传来妇人凄厉的哭声,在一众欢笑声中显得那般突兀。

    只可惜,无人理会。

    县老双手后屈,就要抛出手中婴孩。

    但却始终没扔出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女婴从高处摔下,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与此同时,几抹血红花瓣洒出,溅在县老迷茫惊恐的脸上。

    “嗬嗬……”

    他艰难的喘息着,呼吸声像拉风箱一般,有气进没气出。

    县老低下头去,看见半截长刀透过胸膛,从自己的心脏中穿出!

    他的眼神迅速暗淡,无力地张着嘴:“不想……死,我不想……”

    不知何时,陈自景出现在县老身后,其右手紧紧握住刀柄,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这般人,活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