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星与消逝的你 第八节
樱雪市南部城区绿岭公园
傍晚时分。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际，天边若隐若现的星月也预示着夜幕即将来临。
然而今日的悄然落幕并没有打消人们继续游玩的兴致。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飘落的樱花点缀着清澈的水面，在光芒的照射下，花瓣显得格外耀眼。
整座公园都建立在地势逐渐拔高的山坡上，广泛的树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与光彩，让人有种身处郊外的错觉。
与山下开阔的现代化公园不同，在山坡顶端的树林里还坐落着一座复古的神社。
因为正直新年时期，所以有不少的市民前来此处参拜，并虔诚地向神明祈求新年的祝福。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愉快的笑容，唯独这位在偏僻角落里沉思着的青年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暂时躲过了那名杀手的追铺，青年带着少女从街角的巷道里逃了出来。
即便现在已经远离了刚才遇袭的地方，青年也始终保持着警惕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虽然确实逃出来了，可是那个人未免有些奇怪……）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青年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人就像是一个噩梦般的怪物。
（况且，就他的衣着而言那个人也不像是在那附近游荡的地痞流氓，很明显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雇佣兵，可是究竟是谁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孩痛下狠手呢？而且……）
青年低头望向了身旁沉睡着的少女。
望着眼前的少女，不久前才经历的一切开始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重现。青年冷静地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但始终存在着不能被解释甚至是理解的疑点。
当然，不光是那个杀手，还有眼前的这位少女。
青年将目光移到了少女右臂的伤口上——
就在方才青年准备为她进行急救措施的时候，被碎片划破的皮肤竟奇迹般地愈合了，现在仅能看见一道细微的瘢痕。
那不可能是人类所拥有的愈合能力。
从察觉到异常的那一刻开始，青年就变得有所顾忌。为了保护这位陌生的少女，在知晓她的身份之前，他既不能报警，也不能把她带去自己熟悉的地方，只能像现在这样暂时待在人多的地方会相对安全一些。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没有追上来，但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所以绝不可能就此罢休。现在也还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无法向他人求助，也不知道应该向谁求助，孤立无援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袭击事件，却不曾想过会变得如此复杂。
青年安静地望着一旁沉睡着的少女，即便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似乎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嗯……还是等这位小姐醒过来再说吧。”
他回过头望向远方，天边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让人不安的夜晚就此降临。
晚风轻柔地吹拂着周围的树林，四周的嘈杂声夹杂着阵阵风铃的声响萦绕在整座神社之中。
零散的云逐渐隐匿了踪迹，残缺的月显露在夜空之中。
此时此刻，青年自嘲般地笑了笑。
（一切都太奇怪了……就连我也是……）
奇怪的不只是到目前为止他所遇见的人和事，还有青年自己。
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甚至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样非理性而且不一定会成功的行为，对于始终保持着绝对理智的青年而言绝不可能会去做。
然而——
“结果是变成了这样狼狈的状态，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和你长得很相似，就让我的理性发生动摇了吗？”
青年沉默地望着少女，仿佛看见了过去的幻影，很快他的感性就超越了理性。
望着眼前的少女，回忆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她和她简直别无二致。
青年伸出手想要拂去飘落在少女脸上的樱花瓣，但在中途他停下了，变得有些迟疑。
不断重复着伸出和收回的循环，时间就这样一直在指尖悄然流逝。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但……她并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就在青年一直注视着少女的时候，少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
眼前的一切都还很模糊，但隐约能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一张毛毯。
无法思考，少女还在适应着醒来时朦胧的状态
青年发现了这细微的改变，他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醒了吗？”
少女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朦胧的双眼只能看见青年大致的模样。
紧接着，不久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啊！！好难受……”
回忆起一切的少女惊慌地从走廊上站了起来，但随即而来的却是背部的疼痛和强烈的眩晕感。
就好像是被人敲晕了一样，头有些昏沉沉的。
“小心！”
青年立马扶住了少女，并让她重新坐回到走廊上。
“唔——，发生了什么……那个恐怖的人在哪……”
“冷静一点，现在你很安全，那个人并没有追过来。”
少女紧闭着双眼，并用双手稳住了自己的头部，以此来缓解这让人窒息的眩晕感。
在休整片刻后，少女才逐渐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自己正身处在一片祥和宁静的氛围里，而且旁边还有一位照看着自己的青年。
少女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救了我吗，大哥哥？”
“嗯？额，从客观角度上我想应该是的。”
青年感到有些惊讶，虽然眼前的少女还有着诸多的疑点，但从外表和语言动作上来看她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有区别。
少女看向了青年，并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大哥哥……啊，你是！”
一直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人身上，她到现在才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眼前的这位青年即是早晨出现的那个奇怪的人。
少女的心离突然一惊，即便青年带着自己逃过了敌人的追杀，她也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
有意识地向侧方拉开了距离。
青年见状显得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啊，被讨厌了吗？这也难怪，毕竟我不怎么爱笑，所以看起来有点凶恶。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虽然青年努力地在证明自己，可是他的话却越发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同样，也正因如此，少女再一次向侧方移动了一个身位。
“嗯……好像不应该这么说。那就换一种方式吧——今晚的夜色真美，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嗯……『哈尔』，我有能知道你芳名的荣幸吗，小姐（Lady）？”
名为哈尔的青年仿照着过时的搭讪方式向少女介绍了自己。
但或许是因为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他的“搭讪”显得十分生疏且不自然。
不过，这样做确实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呵呵，你可真有趣，称呼我为淑女（Lady）什么的，明明只有像姐姐那样的人才能被称为淑女（Lady）。”
望着有些笨拙的哈尔，少女不经意地笑了笑。
“这可真是的，很抱歉，是我疏忽了这个问题。”
“我是莉莉艾，初次见面。”
不知为何，眼前的青年给人一种安心的亲切感，即便在不久前两人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是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一个单纯的好人吗？接下来还是尽快地离开吧，不能再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了。）
莉莉艾心里这样想着，渐渐地放下了对哈尔的戒心和顾虑。
晚风夹杂着寒意吹过，星空也变得越来越璀璨。
神社里的灯火渐渐暗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轻盈洒落地面的月光。
感受到了洁白的光，莉莉艾抬起头向着夜空望去，璀璨的星空尽收眼底。
“好美……”
那是在故乡不曾看见过的景色，又或许是因为这名少女从未认真地注意过头顶的这片星空。
这片星空深深地吸引着她，莉莉艾似乎在这浩瀚的星河之中寻找着什么。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陪伴在我们身边……”
这一刻，一句陌生而熟悉的话语回荡在了少女的脑海里。
可她并不记得这是谁说过的话，并非身旁的青年，也并非是伊丽莎白，好像是某个已经被自己遗忘的人。
莉莉艾在不经意间便迷失在了头顶的这片星空之中。
少女注视着星空，而青年则注视着少女。
此情此景无不让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触动，就好像回到了过去，此时坐在旁边的正是那个自己无比渴望再见到的人。
哈尔也向着遥远的星空望去。
“星星吗？确实很久没有见到过那么自然的星空了。”
充满了魅力的星空凝结了流逝的时间，也冲淡了一切的因果，两人就这样沉浸其中。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旅途的终点就在此处。
“嗯？红色的星星……还有蓝色的星星？星星也会有颜色吗？”
虽然天上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人类所创造的“文明”之中，但未经世事的少女还是提出了十分天真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对于唯一在场的青年而言可以立马回答，不过他却保持着沉默继续注视着远方。
在迟疑了片刻过后——
“那是猎户座α星和猎户座β星，和我们所熟知的太阳一样是燃烧的恒星，因为表面温度的不同，所以发出了不同亮光。”
意识到是一旁的青年在说话，莉莉艾回过神望向了他。
哈尔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因为不爱笑而看起来十分严肃表情中夹杂着些许的悲伤和忧郁。
莉莉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毕竟自己确实也有很多不了解的东西。
“嗯……是这样的吗……”
“……”
哈尔慢慢地转过头望向了莉莉艾，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单纯地注视着她。
寒风吹过，树上本就飘摇不定的樱花瓣纷纷落向了地面。
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少女感觉到了异样，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嗯……那个，从刚才开始哥哥你就一直在看着我，是莉莉艾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
哈尔突然回过神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并不礼貌。
礼貌性地把视线拉到了自己的前方。
“今晨的时候，我们应该也有见过面吧？”
“嗯……那个奇怪的人就是哥哥你吗？”
“嗯，很抱歉那时做出了比较失礼的行为，只是你和她真的很像，所以我以为……”
“她？”
“她是我的『朋友』，不过我和她已经分别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初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
“诶？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吗？”
青年沉默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
“嗯……不，她……她在几年前就去了一个很遥远的世界。”
虽然哈尔委婉地说出了这句话，但不巧的是这样反而更容易被理解其真正的含义。
莉莉艾默默地埋下了头，她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位同样被宣告“死亡”的伊丽莎白姐姐。
“姐姐她……会感到很孤独……会感到很悲伤吗？”
“不知道……”
“但我正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把她从那个世界带回来。”
“嗯？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嗯，只是到目前为止的尝试都失败了，现在的我还无法实现这样的奇迹。”
“那肯定会是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吧。”
虽然莉莉艾对这样的事情有一些好奇，但那毕竟是违背了自然法则的禁忌。
因此，哈尔的回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我想现在是时候放下这份执念了。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更何况相比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或许她在那个世界会过得更好。”
哈尔释怀般地望着头顶的星空，思绪逐渐融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多年的努力终归虚无，即便是他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同样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
沉默着，话题逐渐沉重了起来。
片刻过后，莉莉艾的双手有了些许动作——
“才不会那样……”
“嗯？”
细声的话语吸引了哈尔的注意。
虽然没有听清楚莉莉艾说的话，但这并不重要。
“大哥哥你……难道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我……”
哈尔并没有回答。
他的内心对那个人更多的是愧疚，然而莉莉艾的这句话却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
此时的青年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只是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胸口十分的压抑。
四目相对，哈尔和莉莉艾互相望着对方。
“你和她一定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约定吧。”
“可是我已经……”
“虽然我还不像姐姐（伊丽莎白）那样成熟，有很多事都还不懂，但是大哥哥你说的肯定不对！”
“嗯？为什么？”
“明明是一个人孤独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不会感到很寂寞吗？要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忘记了她的话……她难道不是你非常重要的人吗？如果连大哥哥你都放下她的话，那姐姐她不会很可怜吗……”
用稚嫩的音色说出的话语直击着哈尔迷茫的心灵。
即便他被称为天才，他也存在着无法理解的事理。
即便他被称为全能，他也有着许多做不到的事情。
即便他是她的“朋友”，他也没能在那一天抓住她的手。
而现在，他竟天真地认为放下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我的耳朵不好，但是我可以听见那颗星星的声音。所以，它和你都是我眼中最明亮的星星。”
这句话一直隐藏在哈尔的内心深处，然而彼时的他并不理解在那一天她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话语。
明明不符合常理，明明毫无理性可言。
但是——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而我却……”
眼角变得有些湿润，但是现在还不是能够落泪的时候，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抱歉，和小姐你说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
虽然他并不习惯微笑，但还是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对不起……”
哈尔抬起头再次望向了星空。
“如此美丽的星空以后应该也很少会见到了吧，不知道小姐你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
“是关于星星的传说吗？”
“嗯，传说在遥远而寒冷的宇宙尽头有一颗微小的星球日复一日地旋转着，并且它有着唯一的，另一颗小星球与它永恒相伴。而那颗微小的星球即是被称为冥王星（Pluto）的行星。”
“冥王星？”
“以冬季出现在南方天空的猎户座为参考，在夏季的时候，天蝎座的位置就大致在同一个方位。继续以天蝎座为中心，在它的左边就可以找到近似勺状排列的六颗星星，那即是人马座，而在人马座群星所在的位置里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在缓慢地移动着，那即是冥王星。”
“明亮的星星？”
虽然莉莉艾对于天文的知识知之甚少，但是一些基本天体的物理量她是知道的，就例如这颗被踢出太阳系行星行列的冥王星。
它并不是恒星，也并非是体积较大的天体，因此它绝不会像哈尔所说的那样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可是……冥王星应该不能被看见……”
听到了少女所提出的质疑，哈尔并没有立刻反驳什么，而是沉默了一会。
因为在很久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只不过，在那时对这个不合理的描述提出质疑的人却是他自己。
这时，哈尔转过身正面朝向了莉莉艾。他伸出双手比划着一系列复杂的动作，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话——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它在我眼中就是最明亮的行星。”
一瞬间，仅仅只是一瞬间，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不僵硬，也不夸张。
而另一边，没能理解这一切的少女只能静默地望着青年。
和煦的微风吹起了二人的头发，以漫天飞舞的樱花作为背景，此时的青年变得十分耀眼，宛如见到了朝霞的光辉一般。
“谢谢你……”
哈尔很平静地对莉莉艾说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无数的风铃同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话语声伴随着悠长的铃声在神社中回荡。
然而在不久后，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下来。
清脆的铃声不再响起，绚丽的樱花也不再飞舞，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异常的宁静。
傍晚时分。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际，天边若隐若现的星月也预示着夜幕即将来临。
然而今日的悄然落幕并没有打消人们继续游玩的兴致。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飘落的樱花点缀着清澈的水面，在光芒的照射下，花瓣显得格外耀眼。
整座公园都建立在地势逐渐拔高的山坡上，广泛的树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与光彩，让人有种身处郊外的错觉。
与山下开阔的现代化公园不同，在山坡顶端的树林里还坐落着一座复古的神社。
因为正直新年时期，所以有不少的市民前来此处参拜，并虔诚地向神明祈求新年的祝福。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愉快的笑容，唯独这位在偏僻角落里沉思着的青年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暂时躲过了那名杀手的追铺，青年带着少女从街角的巷道里逃了出来。
即便现在已经远离了刚才遇袭的地方，青年也始终保持着警惕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虽然确实逃出来了，可是那个人未免有些奇怪……）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青年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人就像是一个噩梦般的怪物。
（况且，就他的衣着而言那个人也不像是在那附近游荡的地痞流氓，很明显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雇佣兵，可是究竟是谁会对这样一个小女孩痛下狠手呢？而且……）
青年低头望向了身旁沉睡着的少女。
望着眼前的少女，不久前才经历的一切开始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重现。青年冷静地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但始终存在着不能被解释甚至是理解的疑点。
当然，不光是那个杀手，还有眼前的这位少女。
青年将目光移到了少女右臂的伤口上——
就在方才青年准备为她进行急救措施的时候，被碎片划破的皮肤竟奇迹般地愈合了，现在仅能看见一道细微的瘢痕。
那不可能是人类所拥有的愈合能力。
从察觉到异常的那一刻开始，青年就变得有所顾忌。为了保护这位陌生的少女，在知晓她的身份之前，他既不能报警，也不能把她带去自己熟悉的地方，只能像现在这样暂时待在人多的地方会相对安全一些。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没有追上来，但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所以绝不可能就此罢休。现在也还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无法向他人求助，也不知道应该向谁求助，孤立无援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袭击事件，却不曾想过会变得如此复杂。
青年安静地望着一旁沉睡着的少女，即便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似乎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嗯……还是等这位小姐醒过来再说吧。”
他回过头望向远方，天边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让人不安的夜晚就此降临。
晚风轻柔地吹拂着周围的树林，四周的嘈杂声夹杂着阵阵风铃的声响萦绕在整座神社之中。
零散的云逐渐隐匿了踪迹，残缺的月显露在夜空之中。
此时此刻，青年自嘲般地笑了笑。
（一切都太奇怪了……就连我也是……）
奇怪的不只是到目前为止他所遇见的人和事，还有青年自己。
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甚至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这样非理性而且不一定会成功的行为，对于始终保持着绝对理智的青年而言绝不可能会去做。
然而——
“结果是变成了这样狼狈的状态，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和你长得很相似，就让我的理性发生动摇了吗？”
青年沉默地望着少女，仿佛看见了过去的幻影，很快他的感性就超越了理性。
望着眼前的少女，回忆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她和她简直别无二致。
青年伸出手想要拂去飘落在少女脸上的樱花瓣，但在中途他停下了，变得有些迟疑。
不断重复着伸出和收回的循环，时间就这样一直在指尖悄然流逝。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但……她并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就在青年一直注视着少女的时候，少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
眼前的一切都还很模糊，但隐约能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一张毛毯。
无法思考，少女还在适应着醒来时朦胧的状态
青年发现了这细微的改变，他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醒了吗？”
少女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朦胧的双眼只能看见青年大致的模样。
紧接着，不久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啊！！好难受……”
回忆起一切的少女惊慌地从走廊上站了起来，但随即而来的却是背部的疼痛和强烈的眩晕感。
就好像是被人敲晕了一样，头有些昏沉沉的。
“小心！”
青年立马扶住了少女，并让她重新坐回到走廊上。
“唔——，发生了什么……那个恐怖的人在哪……”
“冷静一点，现在你很安全，那个人并没有追过来。”
少女紧闭着双眼，并用双手稳住了自己的头部，以此来缓解这让人窒息的眩晕感。
在休整片刻后，少女才逐渐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自己正身处在一片祥和宁静的氛围里，而且旁边还有一位照看着自己的青年。
少女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救了我吗，大哥哥？”
“嗯？额，从客观角度上我想应该是的。”
青年感到有些惊讶，虽然眼前的少女还有着诸多的疑点，但从外表和语言动作上来看她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有区别。
少女看向了青年，并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大哥哥……啊，你是！”
一直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人身上，她到现在才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眼前的这位青年即是早晨出现的那个奇怪的人。
少女的心离突然一惊，即便青年带着自己逃过了敌人的追杀，她也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
有意识地向侧方拉开了距离。
青年见状显得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啊，被讨厌了吗？这也难怪，毕竟我不怎么爱笑，所以看起来有点凶恶。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虽然青年努力地在证明自己，可是他的话却越发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同样，也正因如此，少女再一次向侧方移动了一个身位。
“嗯……好像不应该这么说。那就换一种方式吧——今晚的夜色真美，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嗯……『哈尔』，我有能知道你芳名的荣幸吗，小姐（Lady）？”
名为哈尔的青年仿照着过时的搭讪方式向少女介绍了自己。
但或许是因为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他的“搭讪”显得十分生疏且不自然。
不过，这样做确实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呵呵，你可真有趣，称呼我为淑女（Lady）什么的，明明只有像姐姐那样的人才能被称为淑女（Lady）。”
望着有些笨拙的哈尔，少女不经意地笑了笑。
“这可真是的，很抱歉，是我疏忽了这个问题。”
“我是莉莉艾，初次见面。”
不知为何，眼前的青年给人一种安心的亲切感，即便在不久前两人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是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一个单纯的好人吗？接下来还是尽快地离开吧，不能再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了。）
莉莉艾心里这样想着，渐渐地放下了对哈尔的戒心和顾虑。
晚风夹杂着寒意吹过，星空也变得越来越璀璨。
神社里的灯火渐渐暗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轻盈洒落地面的月光。
感受到了洁白的光，莉莉艾抬起头向着夜空望去，璀璨的星空尽收眼底。
“好美……”
那是在故乡不曾看见过的景色，又或许是因为这名少女从未认真地注意过头顶的这片星空。
这片星空深深地吸引着她，莉莉艾似乎在这浩瀚的星河之中寻找着什么。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陪伴在我们身边……”
这一刻，一句陌生而熟悉的话语回荡在了少女的脑海里。
可她并不记得这是谁说过的话，并非身旁的青年，也并非是伊丽莎白，好像是某个已经被自己遗忘的人。
莉莉艾在不经意间便迷失在了头顶的这片星空之中。
少女注视着星空，而青年则注视着少女。
此情此景无不让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触动，就好像回到了过去，此时坐在旁边的正是那个自己无比渴望再见到的人。
哈尔也向着遥远的星空望去。
“星星吗？确实很久没有见到过那么自然的星空了。”
充满了魅力的星空凝结了流逝的时间，也冲淡了一切的因果，两人就这样沉浸其中。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旅途的终点就在此处。
“嗯？红色的星星……还有蓝色的星星？星星也会有颜色吗？”
虽然天上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人类所创造的“文明”之中，但未经世事的少女还是提出了十分天真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对于唯一在场的青年而言可以立马回答，不过他却保持着沉默继续注视着远方。
在迟疑了片刻过后——
“那是猎户座α星和猎户座β星，和我们所熟知的太阳一样是燃烧的恒星，因为表面温度的不同，所以发出了不同亮光。”
意识到是一旁的青年在说话，莉莉艾回过神望向了他。
哈尔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因为不爱笑而看起来十分严肃表情中夹杂着些许的悲伤和忧郁。
莉莉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毕竟自己确实也有很多不了解的东西。
“嗯……是这样的吗……”
“……”
哈尔慢慢地转过头望向了莉莉艾，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单纯地注视着她。
寒风吹过，树上本就飘摇不定的樱花瓣纷纷落向了地面。
从刚才开始，他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少女感觉到了异样，但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嗯……那个，从刚才开始哥哥你就一直在看着我，是莉莉艾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
哈尔突然回过神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并不礼貌。
礼貌性地把视线拉到了自己的前方。
“今晨的时候，我们应该也有见过面吧？”
“嗯……那个奇怪的人就是哥哥你吗？”
“嗯，很抱歉那时做出了比较失礼的行为，只是你和她真的很像，所以我以为……”
“她？”
“她是我的『朋友』，不过我和她已经分别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初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感到很意外。”
“诶？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吗？”
青年沉默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
“嗯……不，她……她在几年前就去了一个很遥远的世界。”
虽然哈尔委婉地说出了这句话，但不巧的是这样反而更容易被理解其真正的含义。
莉莉艾默默地埋下了头，她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位同样被宣告“死亡”的伊丽莎白姐姐。
“姐姐她……会感到很孤独……会感到很悲伤吗？”
“不知道……”
“但我正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方法把她从那个世界带回来。”
“嗯？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嗯，只是到目前为止的尝试都失败了，现在的我还无法实现这样的奇迹。”
“那肯定会是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吧。”
虽然莉莉艾对这样的事情有一些好奇，但那毕竟是违背了自然法则的禁忌。
因此，哈尔的回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我想现在是时候放下这份执念了。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更何况相比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或许她在那个世界会过得更好。”
哈尔释怀般地望着头顶的星空，思绪逐渐融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多年的努力终归虚无，即便是他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同样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
沉默着，话题逐渐沉重了起来。
片刻过后，莉莉艾的双手有了些许动作——
“才不会那样……”
“嗯？”
细声的话语吸引了哈尔的注意。
虽然没有听清楚莉莉艾说的话，但这并不重要。
“大哥哥你……难道不会感到不甘心吗？”
“我……”
哈尔并没有回答。
他的内心对那个人更多的是愧疚，然而莉莉艾的这句话却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
此时的青年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只是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胸口十分的压抑。
四目相对，哈尔和莉莉艾互相望着对方。
“你和她一定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约定吧。”
“可是我已经……”
“虽然我还不像姐姐（伊丽莎白）那样成熟，有很多事都还不懂，但是大哥哥你说的肯定不对！”
“嗯？为什么？”
“明明是一个人孤独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难道不会感到很寂寞吗？要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忘记了她的话……她难道不是你非常重要的人吗？如果连大哥哥你都放下她的话，那姐姐她不会很可怜吗……”
用稚嫩的音色说出的话语直击着哈尔迷茫的心灵。
即便他被称为天才，他也存在着无法理解的事理。
即便他被称为全能，他也有着许多做不到的事情。
即便他是她的“朋友”，他也没能在那一天抓住她的手。
而现在，他竟天真地认为放下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我的耳朵不好，但是我可以听见那颗星星的声音。所以，它和你都是我眼中最明亮的星星。”
这句话一直隐藏在哈尔的内心深处，然而彼时的他并不理解在那一天她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话语。
明明不符合常理，明明毫无理性可言。
但是——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而我却……”
眼角变得有些湿润，但是现在还不是能够落泪的时候，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抱歉，和小姐你说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
虽然他并不习惯微笑，但还是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对不起……”
哈尔抬起头再次望向了星空。
“如此美丽的星空以后应该也很少会见到了吧，不知道小姐你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个传说？”
“是关于星星的传说吗？”
“嗯，传说在遥远而寒冷的宇宙尽头有一颗微小的星球日复一日地旋转着，并且它有着唯一的，另一颗小星球与它永恒相伴。而那颗微小的星球即是被称为冥王星（Pluto）的行星。”
“冥王星？”
“以冬季出现在南方天空的猎户座为参考，在夏季的时候，天蝎座的位置就大致在同一个方位。继续以天蝎座为中心，在它的左边就可以找到近似勺状排列的六颗星星，那即是人马座，而在人马座群星所在的位置里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在缓慢地移动着，那即是冥王星。”
“明亮的星星？”
虽然莉莉艾对于天文的知识知之甚少，但是一些基本天体的物理量她是知道的，就例如这颗被踢出太阳系行星行列的冥王星。
它并不是恒星，也并非是体积较大的天体，因此它绝不会像哈尔所说的那样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可是……冥王星应该不能被看见……”
听到了少女所提出的质疑，哈尔并没有立刻反驳什么，而是沉默了一会。
因为在很久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只不过，在那时对这个不合理的描述提出质疑的人却是他自己。
这时，哈尔转过身正面朝向了莉莉艾。他伸出双手比划着一系列复杂的动作，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话——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它在我眼中就是最明亮的行星。”
一瞬间，仅仅只是一瞬间，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不僵硬，也不夸张。
而另一边，没能理解这一切的少女只能静默地望着青年。
和煦的微风吹起了二人的头发，以漫天飞舞的樱花作为背景，此时的青年变得十分耀眼，宛如见到了朝霞的光辉一般。
“谢谢你……”
哈尔很平静地对莉莉艾说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无数的风铃同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话语声伴随着悠长的铃声在神社中回荡。
然而在不久后，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下来。
清脆的铃声不再响起，绚丽的樱花也不再飞舞，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异常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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