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迹作人间踏雪客
“第二事，圣人今岁冬至大朝会时，会昭告天下，改传国玉玺为宝，天子造八宝皆以玉制之，有神宝、受命宝、皇帝行宝、皇帝之宝、皇帝信宝、天子行宝、天子之宝、天子信宝。此八宝分领制、敕、册、兵、告、答、抚、祭等诸事，特置门下省符宝郎一职，天子八宝皆由符宝郎掌奉藏之。”
“为方便地方官吏辨明新制天子八宝，合函领事，奉印而行，尚书省已发下天子八宝图样到天下十道、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五百七十三县。”
“梓州距长安2000余里，距洛阳2800余里，经驿站快马邮传，也须半月才到，督促下辖各县认明图样后再上表奏闻，这一来一去至少二个月才能完成。”
“像李太白故乡，我大唐安西四镇所辖碎叶城，距两京万里，路途遥远，估计要七八个月才能完成，恰好于冬至大朝会前奏闻。”
“所以县丞与捕贼县尉去一旁县狱虑囚，郪县县令、主簿、司户县尉等一干县官在大堂东舍细观图样，牢记奉行，忙得不亦乐乎，只有我这个已经颁布完上命的州长史，此时是闲人一个，也不忙着回距县衙百步外的州公廨去。”
“赵征君信上所写代三郎欲求之事，按定制要待县司虑囚完成以后，夏至或立秋，圣人下诏大赦天下之时才能放人。”
吴指南抓住了这段话中的几个关键信息点：“不忙着，按定制，懂了，唐朝版的原则上。”
吴指南醒来后就听老师赵蕤提起，此人有意招揽自己，苏乂这个官场老狐狸，不仅上班时间借机跑到下级单位来摸鱼，还想顺带着对自己“欲迎还羞”，接下来肯定是变法通行，感恩戴德，然后自己死心塌地，随侍左右，高、实在是高！
恐怕只有旁边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明月直入，无心可猜的憨憨李白才没听出弦外之音。
果然，李白一脸懊恼表情：“哦豁，还要等那么久啊？我还想三郎早一日学会骑马，休学假时，带他去游历嘉州（四川乐山），我上次去就看见在三江汇流之处，正开凿一个大佛头，魏巍雄奇，当地人说是一高僧为了镇压水患而建。”
吴指南轻轻对着李白摇了摇头：“十二郎慎言，国家大事，圣人敕诏，岂能是我等庶民妄议。”
又正式对着苏乂叉手长揖，继续道：“我原本想，为那名新附客户早点赎身，他给我养好马，我学好骑术，待丧制结束，长史但有差遣，持刀配弓，倚马驰骋，上穷碧落下黄泉，以报长史识人之明。”
“三郎却不能让长史为难，此事最多也就晚半年而已，今日见过长史逸秀丰朗之颜，为官合度之姿，实乃某思其力所不及，感其智而不能，令我辈小子仰慕，当为楷模。”
“苏长史，你公事繁忙，三郎与太白兄不敢久扰，这就告辞回乡......”
拍真马屁屁我暂时不行，拍人马屁屁还是小有心得，况且是前几日阿翁上课才教的话，趁着没忘赶紧出口秀一下。
说完，给了李白一个眼神，就准备假装退身出房门，欲擒故纵，三十六计嘛，有几个种花家的人不会？
“妙~~~有这句上穷碧落下黄泉，赛过旁人万千誓言。”苏乂眼里赞赏之色更加浓烈。
“哎呀，一不留神，第一次当了文抄公，这段名言忘记是谁写的了，谁叫我读书少？”
“你这小鬼，我话还未说完，怎么就急着要走？”苏乂被一顶顶高帽子安抚得酣畅之极，现在满眼都是吴指南这个穿着打扮不怎么样，说话做事却让人格外舒服的少年郎。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长得高，容貌又俊，才16岁就有五尺八寸，成丁时，该有六尺以上吧！
唐人从上到下大多数都是外貌协会，你如果是矮矬之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考取头名进士都能给你撸下去，不然钟馗的传说哪里来的？
哪怕能通过考试之中最难，录取最少的“博学宏词科”、“书判拔萃科”、“道牟伊吕科”、“贤良方正科”，也照撸不误。
就连唐宋八大家，排在首位的韩愈都连续三次考博学宏词而不中，想想这些科的难度。
但是考上之后正式选拔人才还有一考——铨选的考试内容为“身、言、书、判”，第一关“身”就是察看长相，身高！
长得丑，身高又不够的人一般会延长守选，听说最惨有十二年才授官。
玄宗一朝，除了长得十分磕碜人的名将封常清用死缠烂打的方式打动了高仙芝，“丑奴儿”李静忠舔爽了李亨，好像还有马屁精杨......
“我已想好一法，既不违本朝法令，又能照顾你这小鬼这次立下的功劳，且听我细说。”
“纳古是最后几日才知道逃跑吐蕃人的底细，并没有参与逃亡的筹划、实施，只有知情不报之罪，录下的供状，也说明他是被胁迫而行，不得已为之，所以，根据唐律，既不算同犯，别犯，更不是共亡者，最后判处笞三十，暂不入唐籍，留后观察二年。”
“你是他的抓捕者，也是解救者，游牧之人，只服让自己心服口服的强者，就让他转为你户下寄田户，你负责他的衣食住行，两年后以蕃胡内附者身份附籍你吴家手实，但是需要主户为七等以上的中户之家，我记得，你家手实刚好就是六等中下户，对吧，三郎。”
“我朝武德二年就有令，蕃人内附者，上户税钱十文，次户五文，下户免之，附经二年后，上户丁输羊二口，次户一口，下户三户共一口。”
“以寄田户录入你手实，头两年每年给五文税钱，此后每年你按照一头羊的价值输税，这样的安排你小子可满意？”
“至于笞三十，你改日纳一端汉州刺史送你的紵布到县衙当赎资即可，县司一应手续，我会知会县令、丞、主簿、尉等人。”
“稍等，我写一封手令，可持这份手令，去县狱取人。”苏乂也干脆，在吴指南嘴里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直截了当就下笔盖印，还指明了两人去县狱的路线。
原则上不可以的可以了，掩上房门的苏乂微微笑着，既顺水推舟送了一个人情给吴指南，让他感恩于自己，也间接加强了赵蕤---元丹丘---玉真公主这条线。
真正的原因却是“恶钱”这两个字！
什么是恶钱？
因为唐朝流通的货币------开元通宝的铸造防伪技术水平有限，所以民间大量出现私铸的钱币，不法之人化大钱为铜浆后，减少重量再铸成小钱，将一枚大钱加不同材料可以转化成三到六枚同价值的恶钱，它又是可以流通的真货币，这种半真半假的货币严重搅乱了国家正常经济秩序。
从贞观中叶就开始出现，到了唐高宗李治显庆年间，朝廷不得不下令以一比五的比例兑换恶钱，来遏止恶钱泛滥的趋势，最后提高到一比二的比例，也没能制止恶钱的流通，这也是武周时期，唐朝社会通货膨胀屡创新高的根本原因。
苏乂今年初刚到梓州来任职，圣人在正月二十六日里颁布了一条诏敕-----------一边严禁使用恶钱，一经发现，全部没收，一边打击大量私铸恶钱的出处。
通过大兄来信叮嘱，此时朝中和大兄搭档的头号宰相，侍中宋璟的态度也是“禁断恶钱，发使分道检括销毁”，而在这梓州地界上，就盘踞着一个帝国西南部私铸恶钱的聚集地，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而又由来已久。
苏乂想要拔出这颗毒瘤，为右迁回京交出一份漂亮的“宦游”政绩！
初来乍到的他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
这就需要步步为营，合众联强，抽丝剥茧，伺机而动，先期第一步就是在地方上建立忠于自己的护卫班子！
在陇右武街驿之战为国捐躯的英灵后代，乡望高士赵蕤之养子，玉真公主同辈师兄元丹丘之义弟-----------家世清白、能识字、会玩刀、未涉足这摊浑水的吴指南自然成为苏乂心中预定的好苗子。
“荔枝，我在想一个问题？”出门后一直低头思考的李白出声道：
“你今日这样摧眉折腰卑辞权贵，能开心吗？对得起东岩师平日里的教诲吗？”
“凉菜，你奶奶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摧眉了？折腰了？”
“可你对苏长史一直在曲意奉承啊？”
“他可是一州之长史，我等只是庶民，长史对咱两稍稍青眼有加，而我们也有求于人，我只是用让别人较为愉悦的方式，达成各取所需的目的。”
“你看，纳古今日就可以跟我回去养马，不用等到圣人赦宥，赋税也按唐律实行了最惠利的办法，这难道不对？”
“那么凉菜你认为应该怎样和这些当官的相处？”吴指南反问道：
“在十二郎心中，我辈读书之人，应是笔落摇五岳，诗成傲沧海。”
“对着这人世间，口吐苍穹繁花文，迹作人间踏雪客，世人皆拍案而闻。”
“然后王公百步扫尘迎，天子千里举袖请。”
“如此，我自负逸气、镇浇俗、傲诸君，方为名臣、立大化、声震九州。”
哎！理想主义者加上自信有它积极向上的一面，也有自负过高，不能世事洞明的另一面，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老规矩，不影响十二郎已经成型的“三观”，我吴指南以后如果自觉无力发光发热，就蜷缩墙角，摸黑生存，不嘲讽这个比自己孤傲、殊调之人，反之，就照拂一二，排患、释难，谁叫你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我的同窗，诗仙李白！
吴指南回道：“凉菜，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会改变我自己的行事风格！”
李白眨了眨他修长的睫毛，也回了一句：“荔枝，我也觉得你说得对，但是我也不改！”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消弭了两人之间轻微的隔阂，两名同窗少年郎之间，哪来那么多狗屁倒灶的肚皮官司，又不是自诩所谓的“闺蜜”，谈笑间，不快之感一笑而过......
“还有一事，你为何称呼东岩师为赵征君啊？我记得，老师字太宾，不是字征君啊？”快到县狱大门口，李白提出最后一个疑问：
“啧啧，这都不懂。”
“征君就是指被皇帝征辟去做官，而又婉拒之人，世人皆尊称其——征君！”吴指南学着李白刚才鄙视他不懂长庚是何物的口气，回答道：
“荔枝，你......我很想揍你哦。”
“来呀，来呀，忘记整个郪县都怎么称呼我这个不明人士吗？”
“小心你脐下三寸，伤了他，你以后就算娶了娘子，也只便宜我去享用。”
“呸~~~，卑鄙、无耻、下流，忒不要脸啦。”
“回去后请丹丘生举荐你去皇城禁中，内侍省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
县衙正中最西侧，外面是一圈白墙，透过一扇顶悬“狴犴”的大门观察，白墙内还有一圈黄土墙，双重墙壁隔绝之地就是郪县县狱，在门口没有等待多久，就接到了关押多日没有洗漱，蓬头垢面，本身气味也熏人的纳古。
李白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以袖掩口鼻，吴指南对着扑面而来的这股，混合着数种难闻的臭味，重重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压下不适。
转身伸手向着李白：“凉菜，给我一枚你随身当熏香的五香丸。”
“五香丸”是药王孙思邈用汉称“鸡舌香”，唐曰“丁子香”为主料配制而成，既可以日常携带作为身体薰香，也可以口含治“口及身臭”，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比起后世小仙女们日常使用的漱口水和香赖儿五号、蒂奥真我这些香水的单一作用，五香丸真是一丸多用。
这等药王圣手研制出的配方，其制成的香丸之自然芬香，与那些妖艳之货绝对是云泥之判！
当然五香丸配料较为珍贵，从面世之初就只有皇亲贵族、高官勋贵，奢富之家才会使用。
李白有点不情愿给，毕竟前几天拜师求学，被赵蕤严厉要求一切用度节俭，平常放在银罐子里避免流失气味的五香丸，他也只抓取了几枚以备后用。
他和纳古又不熟，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况且纳古还是一个外族人。
“别磨磨蹭蹭，你阿耶就是贩估香料生意的，你家还缺这个？回头，纳古驯好桃花郎，让你先骑几日。”
“再说，他这个味道，咱还要一路走回去，你忍得住吗？我每日给果蔬施肥，早习惯了。”吴指南开始给单纯少年洗脑：
双手捧起这枚珍贵的五香丸，虽然不清楚其价值，真实身份的确是一名铁巴部族小领主儿子的纳古，闻着沁入心脾的香味，多少也猜到这小小的一枚香丸，在他的家乡，如果主动献给贵族尚论们，能换回不少马匹、牦牛、肥羊。
“拿在手上压压味，看你嘴皮干裂，我们去执刀房找南九叔讨碗水，纳古你饮完水，再含着这枚香丸。”
听得懂唐语的纳古点点头，不好意思张开饱含味道的大嘴回话，眼神里却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怎么会忘记这个身材匀称，双手有些粗糙，胳膊肌肉已经隆起的少年郎，就是数日前，在自己眼前，倒持横刀捅穿芒波结之人，当时他的周围还躺着两具一看就早已凉凉的尸身。
那一日，少年眼神凌厉，表情狰狞的抽出带血横刀，怒吼一声“双手抱头，蹲下”，让纳古干脆蹲下，以免惹怒杀神，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没想到今日却能和颜悦色，我身上也没啥宝贝啊？
自己也只是小领主父亲数量众多子女之中不起眼的一个啊？
“为方便地方官吏辨明新制天子八宝，合函领事，奉印而行，尚书省已发下天子八宝图样到天下十道、三百二十八州，一千五百七十三县。”
“梓州距长安2000余里，距洛阳2800余里，经驿站快马邮传，也须半月才到，督促下辖各县认明图样后再上表奏闻，这一来一去至少二个月才能完成。”
“像李太白故乡，我大唐安西四镇所辖碎叶城，距两京万里，路途遥远，估计要七八个月才能完成，恰好于冬至大朝会前奏闻。”
“所以县丞与捕贼县尉去一旁县狱虑囚，郪县县令、主簿、司户县尉等一干县官在大堂东舍细观图样，牢记奉行，忙得不亦乐乎，只有我这个已经颁布完上命的州长史，此时是闲人一个，也不忙着回距县衙百步外的州公廨去。”
“赵征君信上所写代三郎欲求之事，按定制要待县司虑囚完成以后，夏至或立秋，圣人下诏大赦天下之时才能放人。”
吴指南抓住了这段话中的几个关键信息点：“不忙着，按定制，懂了，唐朝版的原则上。”
吴指南醒来后就听老师赵蕤提起，此人有意招揽自己，苏乂这个官场老狐狸，不仅上班时间借机跑到下级单位来摸鱼，还想顺带着对自己“欲迎还羞”，接下来肯定是变法通行，感恩戴德，然后自己死心塌地，随侍左右，高、实在是高！
恐怕只有旁边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明月直入，无心可猜的憨憨李白才没听出弦外之音。
果然，李白一脸懊恼表情：“哦豁，还要等那么久啊？我还想三郎早一日学会骑马，休学假时，带他去游历嘉州（四川乐山），我上次去就看见在三江汇流之处，正开凿一个大佛头，魏巍雄奇，当地人说是一高僧为了镇压水患而建。”
吴指南轻轻对着李白摇了摇头：“十二郎慎言，国家大事，圣人敕诏，岂能是我等庶民妄议。”
又正式对着苏乂叉手长揖，继续道：“我原本想，为那名新附客户早点赎身，他给我养好马，我学好骑术，待丧制结束，长史但有差遣，持刀配弓，倚马驰骋，上穷碧落下黄泉，以报长史识人之明。”
“三郎却不能让长史为难，此事最多也就晚半年而已，今日见过长史逸秀丰朗之颜，为官合度之姿，实乃某思其力所不及，感其智而不能，令我辈小子仰慕，当为楷模。”
“苏长史，你公事繁忙，三郎与太白兄不敢久扰，这就告辞回乡......”
拍真马屁屁我暂时不行，拍人马屁屁还是小有心得，况且是前几日阿翁上课才教的话，趁着没忘赶紧出口秀一下。
说完，给了李白一个眼神，就准备假装退身出房门，欲擒故纵，三十六计嘛，有几个种花家的人不会？
“妙~~~有这句上穷碧落下黄泉，赛过旁人万千誓言。”苏乂眼里赞赏之色更加浓烈。
“哎呀，一不留神，第一次当了文抄公，这段名言忘记是谁写的了，谁叫我读书少？”
“你这小鬼，我话还未说完，怎么就急着要走？”苏乂被一顶顶高帽子安抚得酣畅之极，现在满眼都是吴指南这个穿着打扮不怎么样，说话做事却让人格外舒服的少年郎。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长得高，容貌又俊，才16岁就有五尺八寸，成丁时，该有六尺以上吧！
唐人从上到下大多数都是外貌协会，你如果是矮矬之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考取头名进士都能给你撸下去，不然钟馗的传说哪里来的？
哪怕能通过考试之中最难，录取最少的“博学宏词科”、“书判拔萃科”、“道牟伊吕科”、“贤良方正科”，也照撸不误。
就连唐宋八大家，排在首位的韩愈都连续三次考博学宏词而不中，想想这些科的难度。
但是考上之后正式选拔人才还有一考——铨选的考试内容为“身、言、书、判”，第一关“身”就是察看长相，身高！
长得丑，身高又不够的人一般会延长守选，听说最惨有十二年才授官。
玄宗一朝，除了长得十分磕碜人的名将封常清用死缠烂打的方式打动了高仙芝，“丑奴儿”李静忠舔爽了李亨，好像还有马屁精杨......
“我已想好一法，既不违本朝法令，又能照顾你这小鬼这次立下的功劳，且听我细说。”
“纳古是最后几日才知道逃跑吐蕃人的底细，并没有参与逃亡的筹划、实施，只有知情不报之罪，录下的供状，也说明他是被胁迫而行，不得已为之，所以，根据唐律，既不算同犯，别犯，更不是共亡者，最后判处笞三十，暂不入唐籍，留后观察二年。”
“你是他的抓捕者，也是解救者，游牧之人，只服让自己心服口服的强者，就让他转为你户下寄田户，你负责他的衣食住行，两年后以蕃胡内附者身份附籍你吴家手实，但是需要主户为七等以上的中户之家，我记得，你家手实刚好就是六等中下户，对吧，三郎。”
“我朝武德二年就有令，蕃人内附者，上户税钱十文，次户五文，下户免之，附经二年后，上户丁输羊二口，次户一口，下户三户共一口。”
“以寄田户录入你手实，头两年每年给五文税钱，此后每年你按照一头羊的价值输税，这样的安排你小子可满意？”
“至于笞三十，你改日纳一端汉州刺史送你的紵布到县衙当赎资即可，县司一应手续，我会知会县令、丞、主簿、尉等人。”
“稍等，我写一封手令，可持这份手令，去县狱取人。”苏乂也干脆，在吴指南嘴里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直截了当就下笔盖印，还指明了两人去县狱的路线。
原则上不可以的可以了，掩上房门的苏乂微微笑着，既顺水推舟送了一个人情给吴指南，让他感恩于自己，也间接加强了赵蕤---元丹丘---玉真公主这条线。
真正的原因却是“恶钱”这两个字！
什么是恶钱？
因为唐朝流通的货币------开元通宝的铸造防伪技术水平有限，所以民间大量出现私铸的钱币，不法之人化大钱为铜浆后，减少重量再铸成小钱，将一枚大钱加不同材料可以转化成三到六枚同价值的恶钱，它又是可以流通的真货币，这种半真半假的货币严重搅乱了国家正常经济秩序。
从贞观中叶就开始出现，到了唐高宗李治显庆年间，朝廷不得不下令以一比五的比例兑换恶钱，来遏止恶钱泛滥的趋势，最后提高到一比二的比例，也没能制止恶钱的流通，这也是武周时期，唐朝社会通货膨胀屡创新高的根本原因。
苏乂今年初刚到梓州来任职，圣人在正月二十六日里颁布了一条诏敕-----------一边严禁使用恶钱，一经发现，全部没收，一边打击大量私铸恶钱的出处。
通过大兄来信叮嘱，此时朝中和大兄搭档的头号宰相，侍中宋璟的态度也是“禁断恶钱，发使分道检括销毁”，而在这梓州地界上，就盘踞着一个帝国西南部私铸恶钱的聚集地，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而又由来已久。
苏乂想要拔出这颗毒瘤，为右迁回京交出一份漂亮的“宦游”政绩！
初来乍到的他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
这就需要步步为营，合众联强，抽丝剥茧，伺机而动，先期第一步就是在地方上建立忠于自己的护卫班子！
在陇右武街驿之战为国捐躯的英灵后代，乡望高士赵蕤之养子，玉真公主同辈师兄元丹丘之义弟-----------家世清白、能识字、会玩刀、未涉足这摊浑水的吴指南自然成为苏乂心中预定的好苗子。
“荔枝，我在想一个问题？”出门后一直低头思考的李白出声道：
“你今日这样摧眉折腰卑辞权贵，能开心吗？对得起东岩师平日里的教诲吗？”
“凉菜，你奶奶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摧眉了？折腰了？”
“可你对苏长史一直在曲意奉承啊？”
“他可是一州之长史，我等只是庶民，长史对咱两稍稍青眼有加，而我们也有求于人，我只是用让别人较为愉悦的方式，达成各取所需的目的。”
“你看，纳古今日就可以跟我回去养马，不用等到圣人赦宥，赋税也按唐律实行了最惠利的办法，这难道不对？”
“那么凉菜你认为应该怎样和这些当官的相处？”吴指南反问道：
“在十二郎心中，我辈读书之人，应是笔落摇五岳，诗成傲沧海。”
“对着这人世间，口吐苍穹繁花文，迹作人间踏雪客，世人皆拍案而闻。”
“然后王公百步扫尘迎，天子千里举袖请。”
“如此，我自负逸气、镇浇俗、傲诸君，方为名臣、立大化、声震九州。”
哎！理想主义者加上自信有它积极向上的一面，也有自负过高，不能世事洞明的另一面，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老规矩，不影响十二郎已经成型的“三观”，我吴指南以后如果自觉无力发光发热，就蜷缩墙角，摸黑生存，不嘲讽这个比自己孤傲、殊调之人，反之，就照拂一二，排患、释难，谁叫你是我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我的同窗，诗仙李白！
吴指南回道：“凉菜，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会改变我自己的行事风格！”
李白眨了眨他修长的睫毛，也回了一句：“荔枝，我也觉得你说得对，但是我也不改！”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消弭了两人之间轻微的隔阂，两名同窗少年郎之间，哪来那么多狗屁倒灶的肚皮官司，又不是自诩所谓的“闺蜜”，谈笑间，不快之感一笑而过......
“还有一事，你为何称呼东岩师为赵征君啊？我记得，老师字太宾，不是字征君啊？”快到县狱大门口，李白提出最后一个疑问：
“啧啧，这都不懂。”
“征君就是指被皇帝征辟去做官，而又婉拒之人，世人皆尊称其——征君！”吴指南学着李白刚才鄙视他不懂长庚是何物的口气，回答道：
“荔枝，你......我很想揍你哦。”
“来呀，来呀，忘记整个郪县都怎么称呼我这个不明人士吗？”
“小心你脐下三寸，伤了他，你以后就算娶了娘子，也只便宜我去享用。”
“呸~~~，卑鄙、无耻、下流，忒不要脸啦。”
“回去后请丹丘生举荐你去皇城禁中，内侍省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
县衙正中最西侧，外面是一圈白墙，透过一扇顶悬“狴犴”的大门观察，白墙内还有一圈黄土墙，双重墙壁隔绝之地就是郪县县狱，在门口没有等待多久，就接到了关押多日没有洗漱，蓬头垢面，本身气味也熏人的纳古。
李白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以袖掩口鼻，吴指南对着扑面而来的这股，混合着数种难闻的臭味，重重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压下不适。
转身伸手向着李白：“凉菜，给我一枚你随身当熏香的五香丸。”
“五香丸”是药王孙思邈用汉称“鸡舌香”，唐曰“丁子香”为主料配制而成，既可以日常携带作为身体薰香，也可以口含治“口及身臭”，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比起后世小仙女们日常使用的漱口水和香赖儿五号、蒂奥真我这些香水的单一作用，五香丸真是一丸多用。
这等药王圣手研制出的配方，其制成的香丸之自然芬香，与那些妖艳之货绝对是云泥之判！
当然五香丸配料较为珍贵，从面世之初就只有皇亲贵族、高官勋贵，奢富之家才会使用。
李白有点不情愿给，毕竟前几天拜师求学，被赵蕤严厉要求一切用度节俭，平常放在银罐子里避免流失气味的五香丸，他也只抓取了几枚以备后用。
他和纳古又不熟，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况且纳古还是一个外族人。
“别磨磨蹭蹭，你阿耶就是贩估香料生意的，你家还缺这个？回头，纳古驯好桃花郎，让你先骑几日。”
“再说，他这个味道，咱还要一路走回去，你忍得住吗？我每日给果蔬施肥，早习惯了。”吴指南开始给单纯少年洗脑：
双手捧起这枚珍贵的五香丸，虽然不清楚其价值，真实身份的确是一名铁巴部族小领主儿子的纳古，闻着沁入心脾的香味，多少也猜到这小小的一枚香丸，在他的家乡，如果主动献给贵族尚论们，能换回不少马匹、牦牛、肥羊。
“拿在手上压压味，看你嘴皮干裂，我们去执刀房找南九叔讨碗水，纳古你饮完水，再含着这枚香丸。”
听得懂唐语的纳古点点头，不好意思张开饱含味道的大嘴回话，眼神里却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怎么会忘记这个身材匀称，双手有些粗糙，胳膊肌肉已经隆起的少年郎，就是数日前，在自己眼前，倒持横刀捅穿芒波结之人，当时他的周围还躺着两具一看就早已凉凉的尸身。
那一日，少年眼神凌厉，表情狰狞的抽出带血横刀，怒吼一声“双手抱头，蹲下”，让纳古干脆蹲下，以免惹怒杀神，给他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没想到今日却能和颜悦色，我身上也没啥宝贝啊？
自己也只是小领主父亲数量众多子女之中不起眼的一个啊？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