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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去救爹

    斗转星移。

    十年后,又是一场冰天雪地。

    即墨深在小院里撸起袖子,劈了一大堆柴火,头上冒起缕缕的白气。

    “阿爹,喝水。”八岁的即墨宝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即墨深怜爱地揉了揉小儿子的头,接过去“咕咕咕”喝了几大口。

    衙门里当差的刘四喘着粗气推开篱笆门,“即墨兄,县主夫人派我来传个信儿。”

    即墨深将空碗递给儿子,肃然问:“有何事?”

    “刘四叔好。”即墨宝礼貌地尊称一声,乐颠颠跑了。

    刘四冲男孩笑笑,接着说:“夫人娘家有一位表亲昏迷不醒好几天,叫你过去看是否中邪了。只要苦主能醒过来,他家愿意出十两银子。”

    即墨深爽快道:“好,刘四哥带路,我去看看。”

    “大哥,苦主就是西街绸缎莊的东家,宅院就在旁边,你直接去就行。夫人还在等着,小弟要去回话呢。”

    即墨深点点头,急忙进屋去收拾所带之物。

    李氏从厨房端出来热茶,热情地招呼,“四爷,快请屋里坐,喝口热茶。”

    刘四笑着接过茶,喝了几大口,高声道:“谢嫂嫂,小弟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完,揖礼告辞。

    李氏自从嫁给即墨深,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她呼吸都是愉悦的,特别是又生了即墨宝,更是得到了男人的无限宠爱。

    即墨深将黄表纸和香烛等物放进布袋里,匆匆走出屋来。

    李氏贴上去,心疼道:“大郎,别去了。你今晨回家就劈柴,还未休息呢,去好好睡觉。”

    即墨深拥着她,温声说:“要去,救人要紧。再说,还有银子赚,以后家里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李氏眼圈红了,“可是,你不睡觉怎么行。”

    “放心,沒事的。你在家等吕姝和二妞回来。”即墨深柔声安慰。

    他用力搂了一下李氏的腰,毅然转身,顶着鹅毛大雪出了门。

    今晨天还来亮,一切都还沉浸在黑暗中。吕姝和二妞坚持要送既墨羽和徐平安到“南麓书院”上学报到。

    “南麓书院”座落在青州渡口对岸的祟山峻岭中。只有考上童生资格的学子,才能到此求学,续续备考秀才。

    兄妹四人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冬日,寒风刮起那个冷呀,把人冻得鼻酸头痛。

    连绵的群山一片萧索,百树凋零,不见鸟飞,不闻兽叫。山路石阶上,只有兄妹几人的脚步声和惜别声。

    即墨羽看着树梢上的雪花,尽管心里不舍,还是催促道:“妹妹,天色不早了,快带二妞妹妹回去,天黑之前要回到家。”

    徐平安指向前方,“你们看,书院的大门都能看见了。你们快回去,别让艄公等太久。”

    下船时,他们已跟渡河船艄公约定好,不见不散。

    “嗯,姐…姐,我…我们回。”二妞扯了扯吕姝的衣袖。

    吕姝将手里提着的包裹递给即墨羽,粉雕玉琢的脸上含着不舍,“哥哥,书院规定一个月回家一次。你们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要照顾好自己。要吃饱,穿暖。”

    “知道了。”既墨羽宠溺地刮刮妹妹玉石般精致高挺的鼻梁。

    吕姝和二妞温情脉脉告别两位哥哥,快步返家。

    她俩都快十四岁了。

    吕姝读书过目不忘,帮助两位哥哥考上了童生,他们就有资格去参加秀才考试。

    老秀才因此名声大噪,前来拜师求学的童子们络绎不绝。

    先生欣慰得老泪纵横,对吕姝道:“你若是男孩就好了。”

    吕姝感念先生之恩,尽管不再去学堂上课了,还是常常去帮师母,教授两名七,八岁的小女娃识字。二妞跟着去旁听,顺带帮忙做些家务。

    冬天的傍晚,雪花在头顶上空飘洒,宛如轻盈的精灵在翩翩起舞。

    吕姝和二妞远远看见李氏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望眼欲穿的样子。

    她俩跑着迎上去,“娘,你在等我们吗?”

    李氏眼睛一亮,“你们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将哥哥们送到了书院?”

    “嗯。”吕姝和二妞笑着点头,互相拍去身上的雪花。

    吕姝推开篱笆门,回头见李氏还站在外面眺望。

    不解地问:“娘,你还站在外面看什么?”

    李氏一脸担忧,“你爹早上出门帮人看病,到现在还未回来。”

    “我爹去哪里帮人看病?”

    “西街绸缎莊东家病了,县长夫人派人来叫你爹去的。”

    “哦。”吕姝回转身,陪着李氏站在雪地里。

    李氏忙说:“闺女,你和二妞走了一天,进屋去洗漱,锅里热着饭,快去吃。”

    “娘,外面太冷了,你也回家等吧。”

    吕姝进屋洗漱好,用烫水泡过脚,天色已经黑透下来。

    李氏在厨房里急得团团转,桌子上的饭菜早已冷透,她没有吃一口。

    “哐当。”篱笆门被人推开了。

    厨房里的人全都精神一振,齐齐奔出去迎接。

    来人是一位穿着青布棉服的店铺小伙计。

    吕姝一脸的失望,“你是来找我爹的?”

    小伙计看到面前容颜绝美的窈窕淑女,惊了一下,手脚无措道:“娘子,你爹在我家昏过去了,主母派我来报信。”

    “什么?”

    李氏嚇得差点一头栽倒。

    吕姝紧张得全身紧绷,“我爹到底怎么呢?”

    小伙计垂下头,“郎君救东家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吕姝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吓得跳了起来。“啊,竟有这样的事?快带我去找爹。”

    爹帮人消灾除难这么多年来,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今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往外冲。

    “阿…姐,我…我也去。”二妞紧跟着。

    “我也去。”

    李氏含着泪奔出门,急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吕姝顿住脚步,大眼睛里含着泪,“娘,我要去救爹。你去了于事无补,在家陪宝哥儿,二妞跟着我就行。”

    “可是…”李氏僵立在原地。

    她向来就听吕姝的话,知道吕姝从小就聪明伶俐,既墨深又教了她不少本事。

    李氏尽管心跳如雷,担心得发疯,还是守在了家里。

    吕姝拉着二妞,急匆匆跟在小伙计身后。无边的夜幕笼罩着黑漆漆的街道,四周寂静得使人望而生畏。

    她担心万一有事发生,需要有个帮手。便在心里在呼唤:“子赫。”

    一位黑袍少年,悄无声息出现在吕姝身边。

    二妞看不见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子赫听吕姝的话,不再吓唬人,慢慢的气场就强起来。

    有一次,在青州江畔,他看到一名小男娃从渡船上跌落江里。

    吕姝挥挥手,示意他快去救人。

    子赫飘过去,看到江底下扯住小男娃双脚,想找替身的水鬼,几下将它打跑。他将小男孩托在江面上,船上的人把小男娃救了上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因救人之功,霎那间能量就升华了。

    子赫顿时想起前世的相貌,心中一念,就变回了从前模样。

    他五官精致,有一双清澈明朗,透着几分孩子气的眼睛。穿着黑底暗纹镶嵌金边的锦袍,看起来不知是那位世袭的贵公子。

    子赫跟在小娘子身边,见她奔跑中鬓角的一缕青丝落下,伸手想帮她将青丝别到耳后。手在半空迟疑一下,还是缩了回去。他扬起嘴角,那笑颜,犹如繁星点亮了夜空。

    小伙计带着吕姝到了西街绸缎莊对面一处三进院子,这家主人姓胡。

    进了宅院,穿过月亮门,小伙计指着一间正房道:“小娘子,你爹就在里面。”

    正房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门口站着几名妇人。看到小伙计带着吕姝和二妞进来,知道是打更人的家人来了,自觉让开道。

    吕姝急声问:“我爹呢?”

    一名哭得眼睛红肿的中年妇人往屋里一指,“小娘子,跟我来。”

    吕姝进了屋,看到爹盘腿坐在红木大床对面的雕花靠背椅上,已没有任何知觉。他的头下垂,嘴角涎下几滴鲜血。

    “爹啊…”

    吕娥吓得脸色煞白,两腿软得站不住,跪在爹面前。伸手一摸脉搏,爹还有细微气息。

    屋中央摆着一张柚木方桌,上面点的七星灯,已经全部熄灭。

    吕姝难过得泪盈于睫,指着中年妇人道:“你先出去。”

    妇人不解地看着她,以为吕姝是因爹昏厥过去,在责怪她。噘嘴嘟囔:“小娘子,要我去哪里?是去请郎中来吗?”

    吕姝眉头突突一跳,厉声道:“不用请郎中,你出去!”

    她现在要争分夺秒救爹,哪有时间跟妇人浪费口舌。

    妇人被小娘子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退出屋去。

    “二妞,去门口守着,不许人进来。”

    “是。”

    从小耳濡目染看到爹除邪消灾的二妞没有多问,听话地守在门口。

    吕姝走到屋中间,“子赫,我爹去了哪里?”

    子赫闭上眼睛默了默,抬手指着红木大床,“苦主就是床上躺着的人,他得罪了河神,魂魄被困在青州江底下。你爹去救他,与河神打得难解难分,只因七星灯灭了,你爹认不得路,回不来了。”

    吕姝瞳孔骤然一缩,红着眼睛看向红木大床。只见一名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面若白纸,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躺在哪里。

    她走过去,定睛细看,中年男子身体里已经没有了魂魄。

    “他死了吗?”

    子赫的长睫毛扇动了一下,“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的魂魄还不归身,就死了。”

    吕姝急不可耐地来回踱步,“我爹呢?如何让他醒过来?”

    子赫摇摇头,无声叹息,“苦主回不来,你爹的性子是不辱使命,也不会回来。”

    吕姝指着床上躺着的人,“就是说他醒不过来,我爹也不会醒过来?”

    子赫肯定点头,“是的。”

    吕姝急得跺脚。

    爹真是缺心眼,认死理,为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命,值得吗?不知道一家大小都在眼巴巴盼着他回家吗?

    她急忙去抓起桌上的火折子,想要重新点燃七星灯。无奈火折子上跳动的火苗,怎么也点不燃桌子上的七星灯。

    吕姝吓着莹白的额头上渗出细汗,舌头也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地问:“这…这每盏油灯都还有…有大半碗油,为何点不燃?为…为何会熄灭?”

    子赫一直远远回避着驱邪免灾的打更人,此时才有机会站在他面前仔细打量。

    即墨深虽已昏迷,仍是气度不凡。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子赫愣了愣神,心虚地退了几步,跃到吕姝面前。

    “你爹点的七星灯,是为了救苦主魂魄归身。有人正在作法,令七星灯熄灭,不让苦主魂魄回来。”

    吕姝知道此灯,在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曾点过,称为“七星续命灯。”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南斗星君掌管人的寿命,北斗星君掌管人的死亡。凡人受胎之后,生命皆是从南斗过北斗。

    她心中怒意翻涌,“去查何人如此可恨,为何要害人性命。”

    “是。”话音刚落,子赫已消失不见。

    吕姝螓首低垂,凝视着七星灯出神。眨眼功夫,子赫已现身。

    “那人是一名女子,住在南街,正在屋里作法,用符咒术阻止七星灯点燃。”

    吕姝拧着眉头,眯起眼睛。

    果然是申橄枝。

    这两年,申橄枝时常住在南街,吕姝碰到过几次。

    每次街头碰面,都是申橄枝在挑衅,说话像冲天炮,火药味十足。吕姝与她针尖对麦芒,毫不妥协。

    从小结下的冤,铭刻在心灵,无法释怀。

    青州城里,只有申橄枝和申麻衣有这个能力,隔空熄灭爹点燃的七星灯。

    这妖女,跟这昏死的男子有仇?

    “子赫,详细给我说说,床上男子为何会成这个样子。”

    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鬼神有五通,知道过去一个月内发生的事。超过一个月的事,就说不清楚了。

    子赫看到吕姝眼眸里的求知欲,轻启唇瓣,“他叫胡光庭,去兖州贩卖丝绸,回来时,从船上跌落江里,魂魄被河神掳走。”

    吕姝眼睛瞬间瞪大,满脸的惊讶,“河神为何掳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