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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将

    杏花村里边有个落魄的秀才,据说因父辈精通儒家闻名乡里,四年前再次落榜后整天在村后林子里瞎逛。

    虽说落魄,也不见其生活艰难,只是每次见他,他总是脏兮兮的跟虫子打交道,尤其是屎壳郎。

    那年秋天,在北朔打仗的大哥要回来,一封轻薄的书信压起了一家心情的杠杆,把秋收苛税后的委屈一扫而尽,耕地后的黄土天也顿时晴朗起来。

    我把这个欢乐的消息告知了我的好朋友志东,拉着他从河边捉鱼虾,为大哥的回家直到斜阳。

    我抱着篓子在漫漫余辉中向家里走去,忽地一个人伸手拦住了我,直接道:“某家史工。”我抬起头,眼前一片黑,其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夕阳。

    我小心的用手挡了挡篓口,随时准备撒丫子跑。他却不急不缓地从袖口掏出了一只蛐蛐,在我眼前晃了晃:“初次相识,此为执贽.....”

    我也忘记了怎么回家的,也忘记了有没有告诉他名字,满脑子都是没有被抢的庆幸。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天气渐冷,大哥是骑马回家的。

    当晚母亲就下厨做菜为大哥接风洗尘,但是没有我捉的鱼虾。大哥说离了河的鱼虾活不长,就像离了家的士兵......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敲门拜访,大哥叫我迎客。

    我一开门,一脸的诧异:“史工!”他点了点头:“幸会幸会,某那只蛐蛐如何?其咬头可谓一流。”

    我一边应付一边把他领进堂房去,心里想,那只蛐蛐当晚就溺死让鱼吃掉了,间接的进到我的肚子里了。

    想着想着就进了屋,只见史工跨门而立,张嘴就道:“在下史工,听闻铁字营百夫长张丰乃是同乡,如今英雄凯归,某特来拜见。”

    大哥连忙请他就坐,问其何事登门。他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了一个纸团,似是废纸。

    “此是某作的诗。”说着展平递给了大哥。

    这下大哥就知道这史工是来干什么的了。

    大哥只是扫了一眼,就把那首诗放到了桌上,“此是诚意,既是同乡,有求必应。”

    大哥的豪爽也激起了史工的激情,不知怎么论起了兵法。

    “汝以为兵法为何?”大哥向史工问道。

    “某觉得,兵法或者这个法那个法,都是万法自然......”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了只屎壳郎。

    “蜣螂推粪球是兵法,那么小的身子能推动那么大的粪球......”

    史工说着,又从另一个袖子里拿出一只蛐蛐,“这人,就像这蛐蛐一样,一旦有了利益冲突,便会彼此不容,一见面就会打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此可谓为何离间计被奉为三十六计其一之因。”

    史工砸了咂嘴,顺便把两只虫子收了起来。

    “对于地位一高一低的人,重低而废高,此离间成矣。而对于敌方军队......”史工大论其论。

    我张了张嘴,有些被震撼到。大哥觉着他是个人才,顿时间与他称兄道弟,大论兵法,听其用虫解说各计,不觉已日上三竿......

    大哥只在家呆了三天,就骑马与史工去了军营见将军。而这一去,便只有书信可闻大哥的信息。

    后来我才得知,就算有大哥担保,史工也是在大哥麾下从什长做起。

    之后大哥调职统领五百人先锋,史工辅佐其右,调兵遣将、粮草、军工、死伤等各处细节均不落下。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大哥离开三年后,我与村长的女儿成婚。可见是大哥他们算好了日子,我当日正巧拿到了一封书信和一只葫芦。

    信中承载着大哥和史工的祝语,葫芦中则是后者送的蛐蛐,葫芦上刻有三个字——可封侯。

    我不知道葫芦上的字说的是蛐蛐还是史工,或者两者都有,毕竟我去跟镇上的老爷斗的时候总是我的蛐蛐胜,要不是那天大雨,我一定还会继续赢下去,可惜......

    井田小径上,我又拿到一封信,我以为还会有个葫芦,但驿站的兄弟保证只有一封书信。

    我进屋打开了书信,像读一份火热的捷报,又像是读一封冰冷的休书,伤感和雄壮充彻了整个身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为只相处了三天的人感到悲壮,只是信上说,史工死了,他趁着大雨,亲率三百骑兵直取敌将首级,功成身死,像屎壳郎推动大粪球.....

    我不由得想起那首狗屁不通的诗:

    大恩无心罩一人,故人一去半只身。

    秦王斩了余元帅,人间始暖惊蛰春。

    我望向窗外--现在已经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