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下

    夜深人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枝头的乌鸦栖息在歪脖子树上，盯着这个破败的村庄。没有人知道，明明是江南水乡的小村庄，那股腐臭味却像是刚从地府散发出来的。然而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们似乎闻不到这些，即使看到井水尸油般浮出表面也丝毫不惧。村子里有个年轻的泥水匠林生，今天刚从城里的富贵人家做完工，半路上遇到村民，听说是村里有户人家新屋入宅，正好缺一位泥水匠，便匆匆谢过拉着年轻的妻子吕燕一同参加；林生夫妇平时是很少参加这样的酒席的，不过也怪他们过于拮据，自己都没钱给家里修缮房子。本着是同乡抬一手帮帮忙的心态来到这里挣点额外的工钱，却怎么也没想到，天上掉下的不是馅饼，是催命符。酒席进行到一半，村里有名的独眼说书人杨六上台了，照例是先讲一个鬼故事活跃氛围，有不少人都在竖起耳朵听呢。林生看清内容心生冷汗，原来杨六讲的正是前不久城里富商家里闹鬼的事，自己喝彩着拍了拍杨六肩膀，敬他一杯酒，跟他确认富商家里的事不外传。不外传？杨六桌面下的右手止不住微颤，垂在身旁的左眼微微睁大，嘴角勾起，他说话时只有那里动弹：“不外传，这怎么可能。你们也不想想，发生这么大的事，县里会不知道，半天时间消息就传开了。”杨六说着在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塞入口中，那花生米嚼得咯嘣响，像是有人在咀嚼肋骨一样，真让人恶心。，没有人注意到杨六桌面下右手袖口里露出的大半截舌头，村里人胆子都是很小的，他断定，今晚本来受惊的宴席肯定要变成一锅烂炖了，因为——鬼，有来了。“盐……”林生看着自己杯里的烈酒，端起仰头饮尽，正好这时旁边的官员的儿子端起了酒杯，林生抓起后堂角落的盐袋狠狠朝着官员儿子的后脑勺砸了下去，趁着大家都还在愣神之际，拉着自己的妻子快步离开了屋子。出了门，二人匆忙往家跑去，明明没喝多少酒，赶忙的状态二人却是醉醺醺的，吕燕脚步虚浮，林生拉了几次都险些跌倒，无奈干脆背起吕燕加快了速度，好在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镇民，大力气地拍了几下吕燕的屁股，口中骂骂咧咧：“让你再喝酒，醉的跟醉汉似得。”吕燕吃痛，在林生的背上下来，趴在他心口咬牙切齿：“你就是个憨货，就不知道管着管着我……”村头的木桥到了，二人相扶着往桥上走去，就在这时，吕燕突然一声尖叫，两眼死死盯着林生的背后，吓得林生一激灵，迈开大步拉着吕燕就要我家的方向跑去。可这时吕燕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扒住林生的肩膀：“林生，那后面……杨六……”“鬼在桥上……不能……”吕燕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桥下面悠悠飘着同白天一样惨白的脸，黑溜溜的眼珠咕噜噜转动着，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时分还有几面之缘的杨六的脑袋，那脸，正是下午时分自己亲手砸下去的脸！这尼玛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大冤种啊！见此情形的吕燕哭得凄惨极了，好在杨六速度并不快，对，是不快，缓慢地飘着，慢慢地超过了林生，缓缓转过身来，独眼盯着他们夫妻二人，嘴角咧了咧，似乎有笑容浮现……林生恍惚间觉得是妻子吓得腿都不会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燕儿，别慌，杨六昼伏夜出，白天……白天是没有动静的，嘿嘿，这大晚上谁敢跟鬼……”谁敢跟鬼抢路？林生忽然想起背上的盐袋，下午自己那一下怕是砸进去不少，应该还能用，不如……杨六还在盯着林生和吕燕，距离太远妻子看不到，林生知道，杨六想等到吕燕自己走过去，那样他的计划就算成功了，恐惧会让她跳下虚拟的心牢。就像自己当初那样，被他骗着喝下迷魂汤，一步一步走上桥，成为倒计时的砝码……骗？白天杨六就说漏了嘴，他那一身的腐臭味和污浊的血液一看就不是活人的，可笑的是自己还问卡着的迷药从哪里来？他怎么可能跟自己说啊？“盐……盐、盐！”吕燕的哭喊将他拉回现实，林生头顶的汗珠大颗大颗掉落下来，燕儿，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独眼的脸上浮现出焦急的表情，伸出手来，似乎是要拽住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