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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懦夫

    十二月十四,武艺课。

    书院的年末考试已经结束,奋笔疾书一年的住宿生们也终于能休息了,所以这次武艺课,练兵场热热闹闹挤满了人,住宿生也没兵器,所以都是围着看那些纨绔的笑话,时不时喝一下倒彩。

    嗖!

    穿云箭破空而出,五十步外直中最左面靶的靶心,围观群众们忽然安静,看着射箭的人,神情有的艳羡有的嫉妒有的厌恶有的愤恨,此人正是金文俊。

    他除掉韩吉祥回来后,很快便在金陵传开了名气,众人以前都恨他是混蛋纨绔,现在他除了这样一个祸害,众人又不免有些佩服他。

    又嗖的一声,中间靶的靶心被射中,同学们一看,射箭的人是常禾青,常禾青射完,斜眼看了金文俊一眼,满是挑衅。

    金文俊当然接受了这个挑战,他拉弓射箭,常禾青也拉弓射箭。只听得半空中嗖嗖嗖嗖响个不停,待他们都停手之后,众人一数,金文俊的靶,是十支有七支正中靶心,而常禾青,是十发十中!

    “常兄牛逼!”

    住宿生和大部分走读生都知道了金文俊虐杀婢女的事,所以仍是讨厌金文俊,因而他们依然特别乐见金文俊吃瘪,都可劲儿起哄,练兵场顿时一片山呼海啸。

    潘兆宏急赤白脸地替金文俊解释:“金少爷的弓是三百斤的,而常云清的,充其量是一百斤!”

    李芳草当时还真特仗义没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所以同学们是现在才知道,但他们哪里管这些,他们就知道金文俊面上不好看,而他们逮着机会就想戏弄金文俊。

    金文俊倒不在乎这些,他要是在意世俗的目光就不会这么坏了,他轻蔑地看着常禾青,眼神的意思是:“也就是这些外行人给你叫好了,你自己知道你并不过如此。”

    常禾青笑笑,忽然指着练兵场外面的一棵梨树说:“金文俊,我给你一次找回脸面的机会,那梨树树干上有一个树疤,你要是能射中,就算你赢。”

    常禾青这话讲的蔫坏,是李芳草教他的,李芳草说他不用那么实诚,非要让所有人知道金文俊能拉开三百斤的弓,就是要污蔑他、戏弄他、嘲讽他,比起金文俊做出的坏事,这些算得了什么?

    常禾青被他说服了,临场还自我发挥地润色了一下,效果果然不错,金文俊本来还很有“真正的高手是不能被肉眼凡胎理解”的那种优越感,听常禾青这么说,他瞬间被激怒了:“我要是射不中,给你磕三个响头!你敢不敢赌!”

    常禾青看着金文俊这模样,若有所思。再有天分,若不能够控制自己,都不可能成为好弓手,他不再说话,只一挥手,表示接受赌注。

    金文俊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练兵场安静下来,他努力保持着身体的稳定,搭弓,拉弦,射箭,弓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最后射偏了。

    “既然是三个响头,那么各自三次机会吧。”常禾青说。

    金文俊便又射了两次,却都射偏了,他阴着脸回来,只能期待常禾青也都射失。

    常禾青心如止水地拉弓射箭,并不是手臂控制弓,而是整个身体和弓融在了一起,这是他一个月苦练弓法的时候,忽然间悟出来的。他射箭之后便感觉很好,知道自己一定会射中了,果然,寂静无声地,那支箭噗的一下钉进梨树上的树疤,潘奉君的仆人红竹兴奋地跑回来报信:“中了!”

    众人激烈地鼓掌,他们怎么能想到常禾青竟然自己练成这样的神技,要知道王教头征战半辈子,也就这一手绝活了,而常禾青一个月就练成了!

    周遭欢呼喧天,常禾青却浑然不觉,神智空明,以一个美妙的姿态和节奏,搭弓射箭,搭弓射箭,仿佛后羿附体。

    最终结果,三支箭都牢牢地钉在树疤上。

    金文俊脸色铁青,他不是输得起的人,根本不可能真的给常禾青磕头,他默不作声地拨开众人离去。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看出来金文俊已经在发疯的边缘,没人想在这个时候真惹着他。潘奉君蹙眉,今晚不知哪位姑娘要受折磨了……

    忽然有人高声叫道:“金文俊!”

    金文俊停住脚步,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却是宋安民。他这次没穿盔甲,似乎结实了一些,一身劲装,看着没那么发飘了。

    宋安民确认金文俊在看了,拿起弓,也是连珠似的嗖嗖嗖射了十支箭,众人一数,六支箭中了靶心,虽然不如常禾青和金文俊,但已经远胜普通纨绔了。

    宋安民被金文俊欺负了两年,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正是遇到了常禾青,看到没有任何背景的常禾青肯为他出头,并且任何困境都积极乐观、自强不息,他才真正记起了祖父的荣誉,而不只是在嘴上说说安慰自己。他苦练了一个月,就算最终还是打不过金文俊也罢,他也不能束手就擒,最起码,要让金文俊看到他不服输的意志!

    金文俊看了,愤怒地青筋暴起,他没想到,没想到宋安民这样被他踩在地上的弱鸡敢和他对峙!但不知为何,他看到这样的宋安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冲过去直接把他揍死了,宋安民面色不惧地看着他,仿佛身体燃烧着一团烈火,他竟不敢触犯他,因为他不知道触犯了他会发生什么,宋安民说不定会真的拼个鱼死网破,他并没有把握自己对上发疯的宋安民一点伤也不会受。

    金文俊一腔怒气无处发泄,转头一个窝心脚把仆人踹飞,仆人飞出十米远,嘴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宋安民的老仆立刻过去把他扶起来,老仆怒视着金文俊,在场所有人都怒视着金文俊。

    金文俊看着整个练兵场熊熊燃烧的怒火,竟然一个屁也放不出来,转身就走了。

    潘奉君冷笑,心道:“金文俊,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