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蓝田往事
“刚才听公子成蟜说什么……奉父王之命，这是何意啊？！”
吕不韦心中疑惑，趁着公子成蟜和嬴政说话的时候，把熊啓拉到一边问。
“哎哟，这事怪我没说清！”
熊啓一拍脑门，才想起吕不韦出发的时候，安国君刚刚即位为秦王，才封了嬴异嬴子楚为太子。这吕不韦一走来回将近四个月，后面的事情却是还不知情呢！
“也难怪吕公不知啊！安国君即位三天，就驾鹤归天了啊！现如今王兄子楚已经继位为秦王了。”
这真是世事难料啊！吕不韦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安国君有太子的命，却没有君王的福啊！
原来秦昭襄王精力旺盛，在位足足五十六年，且秦昭王英明果决，处理朝政绰绰有余，太子安国君并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安国君足足当了十五年的闲置储君，终于当上了秦王，谁料想，仅三天就在夜里突然发病暴薨了。
嬴政肯定想不到，在邯郸刚刚听闻父亲已经成为太子，等他们两个月一路奔波回来时，赢异就已经是秦王了。
吕不韦握着熊啓的手，动情地说：
“世事难料啊！还好有熊啓兄这样的肱股之臣，否则王位再三易人，难免为敌国所乘啊！安国君可曾议过谥号了？”
熊啓用力拍拍吕不韦的手背，指着咸阳的方向说：
“谁说不是呢，这短短半年之内，那个位置上，连换了三个人啊……！”
“至于谥号嘛，倒不用你我操心。朝中大臣、博士们议过了，定谥号为孝文王，吕公还可赶上葬礼呢~”
按照礼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吕不韦赶去邯郸一趟要两个月左右，这一个来回恰好四个月，可不是刚好能来得及嘛！
左右随从又牵了三匹骏马过来，吕不韦、熊啓二人并辔而行，乌桓则和嬴政、成蟜三人勒马跟随。
嬴政居中，也不搭理右边的成蟜，只顾着和乌桓说话：
“桓哥哥，一会过了灞桥，就会看到蓝田大营了，听说那里可大了，绕着军营步行要一天一夜呢！”
“王兄一直居住邯郸，没想到还知道蓝田军营啊……”
说话的是成蟜，毕竟少年心性，按说嬴政不喜欢他，他也不见得愿意看到嬴政，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何必非要插嘴呢？
“我听闻邯郸繁华，赵人能歌善舞，料想王兄在赵国久住，应该也精通此道吧？”
成蟜的第二句话竟有嘲讽之意，他虽说不是嫡长子，嬴政未回国前却也备受宠爱。
毕竟嬴政在赵国为质子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万一不能安全回来成蟜就会被立为嗣子，事实上朝中已经有这样的风评建议子楚早立嗣子。
只是赢异一直未曾同意，所以成蟜对这素未谋面的兄长也一直没有好感。
乌桓一听，心想要糟！回头一看，嬴政已是面色铁青。
众所周知赵姬貌美，尤擅歌舞。
想当年异人就是看到赵姬歌舞而一见钟情，非赵姬不娶。
成蟜此言竟然暗指此事，嬴政闻言心中恼怒，立马反以颜色：
“我大秦好男儿自然要关心军国大事，我看弟弟容貌娇美，倒是适合学习歌舞，不如，让我娘亲收你为徒可好？”
“你！你胡说！”
成蟜急了，苍白的脸憋得通红：“好！王兄既关心军国大事，那我就考考你，你可知这蓝田被哪一国入侵过？”
成蟜说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六十多年了，是嬴政的曾祖惠文王嬴驷时期发生的一件秦国差点灭国的大事。
“……”
“成蟜公子，莫要小看你王兄，这场大战举世皆知，震惊各国诸侯，谁人不知？”
却是乌桓见嬴政好像答不出来，连忙上前解围：
“公子政曾教我学史，就让我这个学生讲给二位公子听听吧，还请两位公子指正！”
成蟜心想若是嬴政身边的跟班都知晓，确实也没有考嬴政的必要，便让乌桓说来听听。
于是，乌桓就成了个说书人，开始了他的历史故事会……
“楚怀王十一年【公元前318年】，楚怀王担任五国联盟的纵长，合纵伐秦。虽然五国伐秦没能重创秦国，但一直结盟互助的秦楚关系已经被破坏。
五国伐秦后，时任秦国丞相的张仪发现形势对大秦极为不利，就多方斡旋，达成了秦国、韩国、魏国之间的联盟，破解了五国的战略联盟。
对此楚怀王自然不甘示弱，楚怀王十七年时，楚国和齐国结盟，以此对抗秦、韩、魏三国。
楚、齐国都是大国，二者如果结盟，不利于秦国。
于是，秦惠文王便派张仪丞相离间楚国和齐国。
张丞相欺骗楚怀王说，只要楚、齐断交，我大秦就割让六百里里土地给楚国。
楚怀王信以为真，不顾屈原、陈轸的反对，果真和齐国断交。可当楚怀王派人去接收秦国的割地的时候，张仪却说说其实约定的是六里土地。
楚怀王恼羞成怒，命令发动大军进攻秦国，楚国将领景翠率领大军在丹阳和秦、韩联军作战。
秦国领军将领是足智多谋的樗里疾，他在丹阳击败了楚军，取得了斩首八万的战绩，并俘获了七十多位楚国将领，这就是丹阳之战，也是蓝田之战的前奏。
若是换成其他国家，丹阳大败后必然就此撤退。楚怀王却不按常理出牌，不惜倾全国之力，调动楚国剩余的所有军队，集结了五十万大军大举进攻秦国武关。
此举有违兵法常识，秦国没有防备，始料不及之下完全抵挡不住楚军兵锋，楚军不仅收回了全部失地，而且击破了武关，一路杀到了蓝田！距离咸阳仅有百里！”
“咸阳危如累卵，咸阳危矣！我大秦危矣！”乌桓说着一掌拍在马背上，战马恢恢嘶叫。
成蟜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嬴政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乌桓暗暗观察，知道成蟜其实也只是大约听说，并不知道详细经过。
“秦已退无可退，从全国各地调集军队汇集蓝田前线，连秦王的卫队也到了最前线，关中所有百姓都被发动起来保家卫国！”
“秦惠文王带上太子嬴荡、诸公子、丞相张仪、大将魏章、樗里疾、甘茂、司马错等，集体到前线督战，在蓝田一带遏制楚军的进攻势头。”
“同时，丞相张仪派人联系韩国、魏国进攻楚国的后方南阳等地。因此，蓝田之战最终变成了秦、楚、韩、魏四国大战！”
“四国总参战兵力，达到了惊人的百万兵马！”
成蟜已经忘了自己的本意，完全成为忠实听众了，听到这里紧张地问道：
“后来呢？楚国退兵了吗？”
“楚国倾巢而出，后方防御空虚。韩、魏联军趁势攻占召陵、宛城、邓城等城池，兵锋直指楚国腹地。”
“由于秦军拼死抵抗，楚军久攻不下，为了避免腹背受敌的困境，楚怀王只能下令从秦国撤军，堪称秦开国六百多年以来最大危机的蓝田之围遂解。”
乌桓说完之后，两位大秦年轻的公子久久不语。
乌桓前世就看过蓝田之战的故事，可当他身临这个现场，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那种感受完全不同。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摇旗冲锋的小兵，秦楚双方反复胶着厮杀，箭如雨下、刀枪无眼、命如草芥，双方士兵像被收割的稻草一样，一排排倒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随着如小溪般流淌的血液流逝……
乌桓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冲锋陷阵，又像似天经地义本就应该在这里冲锋陷阵。
在历史的车轮里、在命运的车轮里，乌桓发现自己竟别无选择，只能随波逐流，如同那朝生夕死的蜉蝣……
蓝田之战，最终以秦楚两败俱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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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礼记•王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卿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吕不韦心中疑惑，趁着公子成蟜和嬴政说话的时候，把熊啓拉到一边问。
“哎哟，这事怪我没说清！”
熊啓一拍脑门，才想起吕不韦出发的时候，安国君刚刚即位为秦王，才封了嬴异嬴子楚为太子。这吕不韦一走来回将近四个月，后面的事情却是还不知情呢！
“也难怪吕公不知啊！安国君即位三天，就驾鹤归天了啊！现如今王兄子楚已经继位为秦王了。”
这真是世事难料啊！吕不韦听了也是唏嘘不已，安国君有太子的命，却没有君王的福啊！
原来秦昭襄王精力旺盛，在位足足五十六年，且秦昭王英明果决，处理朝政绰绰有余，太子安国君并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安国君足足当了十五年的闲置储君，终于当上了秦王，谁料想，仅三天就在夜里突然发病暴薨了。
嬴政肯定想不到，在邯郸刚刚听闻父亲已经成为太子，等他们两个月一路奔波回来时，赢异就已经是秦王了。
吕不韦握着熊啓的手，动情地说：
“世事难料啊！还好有熊啓兄这样的肱股之臣，否则王位再三易人，难免为敌国所乘啊！安国君可曾议过谥号了？”
熊啓用力拍拍吕不韦的手背，指着咸阳的方向说：
“谁说不是呢，这短短半年之内，那个位置上，连换了三个人啊……！”
“至于谥号嘛，倒不用你我操心。朝中大臣、博士们议过了，定谥号为孝文王，吕公还可赶上葬礼呢~”
按照礼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吕不韦赶去邯郸一趟要两个月左右，这一个来回恰好四个月，可不是刚好能来得及嘛！
左右随从又牵了三匹骏马过来，吕不韦、熊啓二人并辔而行，乌桓则和嬴政、成蟜三人勒马跟随。
嬴政居中，也不搭理右边的成蟜，只顾着和乌桓说话：
“桓哥哥，一会过了灞桥，就会看到蓝田大营了，听说那里可大了，绕着军营步行要一天一夜呢！”
“王兄一直居住邯郸，没想到还知道蓝田军营啊……”
说话的是成蟜，毕竟少年心性，按说嬴政不喜欢他，他也不见得愿意看到嬴政，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何必非要插嘴呢？
“我听闻邯郸繁华，赵人能歌善舞，料想王兄在赵国久住，应该也精通此道吧？”
成蟜的第二句话竟有嘲讽之意，他虽说不是嫡长子，嬴政未回国前却也备受宠爱。
毕竟嬴政在赵国为质子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万一不能安全回来成蟜就会被立为嗣子，事实上朝中已经有这样的风评建议子楚早立嗣子。
只是赢异一直未曾同意，所以成蟜对这素未谋面的兄长也一直没有好感。
乌桓一听，心想要糟！回头一看，嬴政已是面色铁青。
众所周知赵姬貌美，尤擅歌舞。
想当年异人就是看到赵姬歌舞而一见钟情，非赵姬不娶。
成蟜此言竟然暗指此事，嬴政闻言心中恼怒，立马反以颜色：
“我大秦好男儿自然要关心军国大事，我看弟弟容貌娇美，倒是适合学习歌舞，不如，让我娘亲收你为徒可好？”
“你！你胡说！”
成蟜急了，苍白的脸憋得通红：“好！王兄既关心军国大事，那我就考考你，你可知这蓝田被哪一国入侵过？”
成蟜说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六十多年了，是嬴政的曾祖惠文王嬴驷时期发生的一件秦国差点灭国的大事。
“……”
“成蟜公子，莫要小看你王兄，这场大战举世皆知，震惊各国诸侯，谁人不知？”
却是乌桓见嬴政好像答不出来，连忙上前解围：
“公子政曾教我学史，就让我这个学生讲给二位公子听听吧，还请两位公子指正！”
成蟜心想若是嬴政身边的跟班都知晓，确实也没有考嬴政的必要，便让乌桓说来听听。
于是，乌桓就成了个说书人，开始了他的历史故事会……
“楚怀王十一年【公元前318年】，楚怀王担任五国联盟的纵长，合纵伐秦。虽然五国伐秦没能重创秦国，但一直结盟互助的秦楚关系已经被破坏。
五国伐秦后，时任秦国丞相的张仪发现形势对大秦极为不利，就多方斡旋，达成了秦国、韩国、魏国之间的联盟，破解了五国的战略联盟。
对此楚怀王自然不甘示弱，楚怀王十七年时，楚国和齐国结盟，以此对抗秦、韩、魏三国。
楚、齐国都是大国，二者如果结盟，不利于秦国。
于是，秦惠文王便派张仪丞相离间楚国和齐国。
张丞相欺骗楚怀王说，只要楚、齐断交，我大秦就割让六百里里土地给楚国。
楚怀王信以为真，不顾屈原、陈轸的反对，果真和齐国断交。可当楚怀王派人去接收秦国的割地的时候，张仪却说说其实约定的是六里土地。
楚怀王恼羞成怒，命令发动大军进攻秦国，楚国将领景翠率领大军在丹阳和秦、韩联军作战。
秦国领军将领是足智多谋的樗里疾，他在丹阳击败了楚军，取得了斩首八万的战绩，并俘获了七十多位楚国将领，这就是丹阳之战，也是蓝田之战的前奏。
若是换成其他国家，丹阳大败后必然就此撤退。楚怀王却不按常理出牌，不惜倾全国之力，调动楚国剩余的所有军队，集结了五十万大军大举进攻秦国武关。
此举有违兵法常识，秦国没有防备，始料不及之下完全抵挡不住楚军兵锋，楚军不仅收回了全部失地，而且击破了武关，一路杀到了蓝田！距离咸阳仅有百里！”
“咸阳危如累卵，咸阳危矣！我大秦危矣！”乌桓说着一掌拍在马背上，战马恢恢嘶叫。
成蟜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嬴政握着缰绳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乌桓暗暗观察，知道成蟜其实也只是大约听说，并不知道详细经过。
“秦已退无可退，从全国各地调集军队汇集蓝田前线，连秦王的卫队也到了最前线，关中所有百姓都被发动起来保家卫国！”
“秦惠文王带上太子嬴荡、诸公子、丞相张仪、大将魏章、樗里疾、甘茂、司马错等，集体到前线督战，在蓝田一带遏制楚军的进攻势头。”
“同时，丞相张仪派人联系韩国、魏国进攻楚国的后方南阳等地。因此，蓝田之战最终变成了秦、楚、韩、魏四国大战！”
“四国总参战兵力，达到了惊人的百万兵马！”
成蟜已经忘了自己的本意，完全成为忠实听众了，听到这里紧张地问道：
“后来呢？楚国退兵了吗？”
“楚国倾巢而出，后方防御空虚。韩、魏联军趁势攻占召陵、宛城、邓城等城池，兵锋直指楚国腹地。”
“由于秦军拼死抵抗，楚军久攻不下，为了避免腹背受敌的困境，楚怀王只能下令从秦国撤军，堪称秦开国六百多年以来最大危机的蓝田之围遂解。”
乌桓说完之后，两位大秦年轻的公子久久不语。
乌桓前世就看过蓝田之战的故事，可当他身临这个现场，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那种感受完全不同。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摇旗冲锋的小兵，秦楚双方反复胶着厮杀，箭如雨下、刀枪无眼、命如草芥，双方士兵像被收割的稻草一样，一排排倒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随着如小溪般流淌的血液流逝……
乌桓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冲锋陷阵，又像似天经地义本就应该在这里冲锋陷阵。
在历史的车轮里、在命运的车轮里，乌桓发现自己竟别无选择，只能随波逐流，如同那朝生夕死的蜉蝣……
蓝田之战，最终以秦楚两败俱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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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王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卿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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