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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密诏旧臣

    车马辚辚,驶向郊外。

    今晚是吕不韦设家宴,邀请嬴政和乌桓过府相叙。

    但他们去的,并不是赢异赏赐给吕不韦的别院。赢异为了照顾吕不韦上下朝方便,在章台宫附近挑了一个精致的别院,赐给吕不韦。

    但吕不韦只有忙到太晚,才偶尔留宿。他在咸阳城郊,自己购置了一个庄园,平时主要是住在庄园里。

    马车出了咸阳,顺着渭水往东行,驱车快行约一个时辰,就见前方一个气派的庄院出现在眼前。

    庄园背靠高塬,塬上树木芃芃。

    庄前杨柳依依,一片平整的土台竟有校场大小,十几辆商队马车正在装卸货物,竟然也只是占了土台的一个角落。

    土台前端如鹰嘴探出,上面建有一亭薹,从亭薹往下望,泾水、渭水在庄前交叉汇合,一清一浊,泾渭分明。

    靠近庄前,只见两座大阙楼高耸大门两边,楼上有庄丁把守,院墙高耸,院门厚重。

    这哪里是个庄园,简直一个军事碉堡。

    中间高挂一金漆木匾,上题“泾渭庄”三个金色大字。

    庄园管事吕阕已经候在门前,吕闋大约四五十岁,留着短须,身材挺拔,精明强干。

    “吕公刚刚从朝中回来,此刻正在沐浴更衣。特命小人在此迎候公子、中南君。”

    “有劳了,烦请前头带路。”

    “哈哈,不必了。老夫来也。”人未到,声先到。

    吕不韦一身崭新的便服,丝毫看不出来疲惫,他可是刚刚结束朝议,从章台宫骑马奔驰回来。

    吕不韦并没有像普通接待客人一样,在大厅上招待嬴政和乌桓,而是将宴席设在了吕不韦的书房里。

    吕不韦商社的老主簿计敤,带着两个女仆在一旁侍候,其余人等一律不让靠近书房,书房外还有有吕氏商社的护卫把守。

    陪同嬴政和乌桓一同前来的宫中随行人员,也由吕闋亲自在外堂接待,不让接近书房周围。

    “吕公,您这哪是庄园啊,简直就是一座缩小版武关嘛!”

    乌桓笑着跟吕不韦打趣道。

    吕不韦微笑着摇摇头,拱手道:

    “无奈之举也。今夜名曰夜宴,实为议事。宫中都是华阳后耳目,故在我泾渭庄相谈也。”

    “堂堂秦王,在章台宫都不能放心议事,岂非无奈耶?”

    “咣!”嬴政一拳击在木案上说:“可恶!”

    吕不韦接着说:

    “唯有行此下策。我自从随秦王归来咸阳,就开始着手花重金筹措此庄园,此庄阙高墙厚,庄内设有密道可直通泾渭渡。”

    “庄内都是我吕氏商社精英。喏~就连这书房中的女仆,都是商社老人的子女,从小随我四处行商,都是将身家性命托与商社之人,公子大可放心了。”

    “二位宫中的蒹葭、蔓露,也是华阳后安排监视汝等行踪的,二位在宫中却要注意言行。”

    嬴政忿忿不平地说:

    “那我们岂有安身之所?只是可怜我父王,我们尚可四处游走,父王身为秦王,却是不得自由。”

    吕不韦安慰嬴政说:

    “公子毋虑,章台宫老内侍焕云与中常侍黄咎、少府丞传庆乃秦昭王朝旧臣,对秦王忠心耿耿。”

    “哎~只是……宫里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效忠华阳后,还是不太清楚啊……”

    乌桓开口问道:“吕公说焕云、黄咎、传庆三人可信,何以见得?”

    “秦王跟我说的,这三人已经私下与秦王会晤交底,他们是老秦王秦昭王安排。”

    “昭王知道安国君生性柔弱,且对华阳后宠爱有加,秦昭王担心前朝宣太后之事重演。故临终前密诏三人,暗中护卫后任秦王,万不得已之时,可以用密诏召军中大将勤王。秦王已见过密诏,此事千真万确!”

    嬴政朝咸阳方向深深一拜:

    “曾祖英明!谢天谢地!”

    乌桓叹口气,说道:“今日之华阳太后,与昔日宣太后如出一辙也。皆贵为太后、皆有拥立新王之功、皆于朝中支持者众!”

    吕不韦面带焦虑说:

    “哎~的确如此。只是我大秦以孝治国,按秦律,不孝之罪最重可处以‘弃市’。而且不同于其他犯罪需按照审理程序定罪,不孝罪可直接缉捕下狱。”

    “这两点,也是秦王最为掣肘之处。一旦与太后有正面冲突,除非华阳后有错在先、证据确凿。否则秦王欲对太后不利,即为不孝,胜亦败也!”

    乌桓又说道:“当今之计,不可打草惊蛇,需防鱼死网破。”

    “公子近日最好去拜访一下华阳太后,主动示好。”

    “前日赵滟娘娘选礼服,未曾顾及华阳太后情面,朝堂上秦王又未遂了阳泉君心愿。”

    “我怕华阳太后不悦,会对秦王不利啊!”

    嬴政嚷嚷开来:“让我去与这老楚巫示好?不如杀了我!”

    “啪!”乌桓重重一拍案:“个人荣辱,与秦王大业,孰轻孰重?!”

    “政,晓得啦。”嬴政羞愧地说:“桓哥哥,何其凶也。”

    吕不韦:“这几日,我忙于查阅国库、司库过往账簿,无暇过问二位,不知尔等拜访诸臣,可否顺利?”

    原来,乌桓和嬴政这几天一直在走访各司各部,希望能够得到大臣的效忠表态。

    但是大家基本上都是恭恭敬敬地迎来,客客气气地送走。

    甚至还不乏有阴阳怪气的。比如蔡泽就逮着乌桓问了很多邯郸那边的事情,而嬴傒请了很多王室宗亲的老者过来,害得嬴政执晚辈礼一一拜见过去。

    嬴政忙将这几日情形与吕不韦详细告之,吕不韦听得眉头紧皱。

    乌桓忙问:“吕公有何忧虑?”

    吕不韦长叹一声道:“我忧的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主动效忠啊!”

    言毕,又问道:“二位可有良策?”

    这时却不似考校之意,乌桓发现这段时间以来,吕不韦渐渐已经不再把他们俩当小孩看了。

    嬴政思索良久说:

    “我接下来要去军中走走,若军心可用,必要时可发起兵变,把华阳宫围了!”

    吕不韦问:“以何名目?”

    嬴政神情怪异,嗫嗫地说:“我总觉得祖父之死太过蹊跷,这几日,我总是梦见祖父跟我喊冤,叫我要帮他。”

    乌桓不信:“莫胡说!小政,你何曾认识你祖父了?!”

    嬴政垂头丧气地说:

    “梦中者无脸。我知道是祖父,他的脸朦胧不清,好似覆盖一层白帛……”

    “他对着我反复嘶喊——政儿,助吾!政儿,助吾!吾何其冤也,冤也、怨也……!”

    嬴政学着梦中孝文王赢柱的声音,书房内烛光摇弋,忽明忽暗中,照见嬴政脸色苍白。

    乌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