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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士仓之乱 (三) 茶楼授计

    咸阳城,太仆署。

    太仆署就在章台宫的附近,这主要是为了方便秦王出行。

    太仆署虽然不是军事机构,但是却其实力却不容小觑。

    太仆,管理着秦王车卫和国有畜牧业,手下掌管着一支优秀的驭者。

    如果说郎中令,是负责宫中的警卫,那太仆署的驭者队伍,就是秦王出行时的贴身卫队。

    此时的马车极难驾驭,驭者都是从军中选拔优秀的战车驭手。

    而军中驭者的基本要求,是驾驭马车,并能在移动中射中目标,所以太仆署辖下,其实都是军中筛选出来的精英。

    内史熊离探头望着廷尉府方向,那滚滚升起的浓烟,对他哥哥说道:

    “大兄,士仓已经控制住廷尉府了,我们怎么办?”

    太仆熊啓望着早就集结起来的战车队伍,每个小队的什长,都是已经事先沟通过的心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通知下去,全城戒严!”

    后半句却是对自己的长史所说,长史立马领命前去安排。

    “对了,熊离,蓝田军营方向如何了?”

    “大兄请放心,蒙骜不在军营,蒙武、王贲也都在府中养伤。蓝田军营那边并无异动,我已经派人时刻盯着了。”

    “即便军营要来护驾,我们只要守住了灞桥,军营兵马再多,一时半刻也是过不来的。”

    熊啓闻言心中大安,现在整个咸阳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蓝田军营拖得半日,大事已成。

    等士仓拿下秦王,太后颁发懿旨立了新王,木已成舟,蓝田军营兵马再多又能如何?

    只是想起新秦王,熊啓却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和嬴傒、赢异一起长大,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对二人知之甚祥。

    赢异为人诚恳,与熊啓甚是投缘,赢异从邯郸回来后,熊啓也是多有相助,两人实际上相处融洽。

    而嬴傒,虽然大家都说他有故君子之风,其实心胸狭隘,表面上和气融融,但是他记恨的人,他一定会在暗中设计陷害。

    如果嬴傒当了秦王,对秦国却也未必是好事。

    熊啓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

    作为成熟的政治家,要面对太多两难之事,有的时候只能做选择。

    眼前局势,秦王赢异,必输无疑,而他也不想得罪太后,那还纠结什么呢?

    “备马!我们去廷尉府!”

    熊啓等人行进顺利,一路亮出太后令牌,接管了沿途所有哨卡,令所有卫尉军退回卫尉署待命。

    虽说卫尉军都不相信蒙、王两家会反叛,但是秦国军令森严,兼之有太后令牌,而且蒙武休病在家,副将也是阔齿死后从其他军中新调来的,所以众人也都不敢造次,乖乖退回卫尉署。

    转过一个街角,距离廷尉府已经不远,路边有一茶楼。

    路中间,淅淅蒙蒙的雨中,跪着一个白发老者。

    “大胆!前方何人,胆敢阻挡太仆令车驾?!”

    “启禀太仆令,老仆奉我家主人之命,请贵人进茶楼一叙。”

    熊啓抬头,茶楼二楼的窗户边,一位相貌奇特的老者正拱手对他行礼。

    看见老者,熊啓心中一动,勒马准备下来。

    片刻之后,他已经在二楼,与那老者对面而坐。

    “蔡公何以有此兴致,却在雨中来这茶楼,半道截我?”

    相貌奇特的老者,正是咸阳大名鼎鼎的“三奇老人”,蔡泽。

    虽是茶楼,蔡泽请熊啓喝的却是酒,蔡泽呷一口酒,闭起眼睛深深吸口气,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

    “好酒啊~这可是兰陵佳酿,当年荀子为了此酒,竟然在兰陵当了三年县令啊!太仆,且先饮了这杯再说吧!”

    熊啓无奈,举杯一饮而尽,却发现果然是美酒。

    “太仆将有一祸,和一福。不知太仆要先听哪个呢?”

    “呵呵,熊某人一向秉公守法、与人为善,不知祸从何来?”

    蔡泽抓了抓自己的山羊胡子,绿豆大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熊啓,好像要看到他心里去一样。

    “善者福,恶者祸。不知太仆,今日是欲行善还是行恶乎?”

    熊啓内心狐疑,这蔡疯子好像知道得不少,便小心翼翼地回道:

    “熊某今日乃当差办事,执行公务而已。何来善恶之说?”

    “哈哈哈,老士头正在廷尉府,想要办了秦王,让他宝贝弟子上位呢!太仆以为是善是恶?”

    熊啓将手悄悄伸向悬在腰间的佩剑,脸上不露声色地说:

    “一人之善,或是他人之恶,蔡公何以晓得士仓先生所作所为?!”

    蔡泽眼中余光扫过,只当没看见熊啓的小动作,哈哈一笑说道:

    “哈哈,这有何难?!那老士头有学生,我蔡泽便没有弟子吗?”

    说完也不给熊啓说话的空档,接着说道:

    “不知太仆以为,若公子傒为秦王,对秦国是利大于弊呢还是弊大于利?”

    明人不说暗话,熊啓知道蔡泽已经知道,便将手中酒杯放回桌面,也不答话,只默默盯着酒杯不语。

    蔡泽其实只是根据得到的一些消息,做的推断,这句话却是想从熊啓的反应来验证。

    看了熊啓神情,蔡泽知道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于是继续加大力度游说。

    “公子傒为人外宽内严,睚眦必报。关键时刻则不敢担当,今日举事,士仓在前,而公子傒匿于后,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秦王,非秦国之福啊!”

    “而太仆已经位居九卿,为何定要冒险?万一士仓事败,太仆如何自处?此乃取祸之道也!”

    蔡泽说罢,又是定定看着熊啓。

    熊啓脸色阴晴不定,拱手对着蔡泽施了一礼,无奈地说:

    “今日之事,胜负已分。蔡公慧眼明察,如何不知?”

    “呵呵~我看今日之事,未知福祸也。”

    “当年唐举为老夫看相,曾言世事无绝对,交替易变方为道。”

    “况且,即便最终士仓胜了,公子傒即位,对太仆就一定是好事吗?”

    熊啓细细琢磨,以嬴傒为人,即便成功即位,也是很可能会找个替罪羊背锅,以示自己高风亮节,毕竟弑君夺位的名声不是太好听。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总是心底不安了。

    自己与赢异交好,这个嬴傒是最清楚的,而这次举兵,自己并非主谋,只是被牵连进来的。

    还有谁,比自己更适合当个替罪羊的呢?

    想到此处,熊啓不再犹豫,对蔡泽说道:

    “蔡公洞察人心,熊啓佩服!奈何秦王与太后不死不休,我等必须站队啊!熊某想置身事外,却是万万没有可能……”

    蔡泽心知今日之谋已成,抚须哈哈大笑。

    “这就是我说的一福了。倒要看看,太仆可有胆量?”

    熊啓再无疑虑,起身对蔡泽鞠躬行礼道:“请先生教我!”

    蔡泽招手让熊啓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在熊啓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先生此计当真可行?”熊啓听得是脸色变幻不停,只觉得不可思议。

    “哈哈哈,太仆若能消弭秦王、太后之争,就是秦国之大功臣!”

    “且秦王、太后双方皆要善待太仆,太仆前途无量也!到时莫要忘了,还我今日这酒!”

    “先生今日解我两难之忧,先生日后每年喝的兰陵美酒,都包在我熊某身上了!”

    “哈哈哈,不枉我雨中一行。如此,蔡某告辞了!”

    蔡泽事了拂衣去,奇丑的相貌也似乎潇洒起来了。

    两人一路踏阶而下,熊啓几度欲言又止,到了茶楼门口,终于按捺不住问道:

    “且慢,弟子尚有一事请教,先生如此妙计,可解大秦朝堂之危机,又兼救驾之大功,还解了我熊某之困忧。”

    “如此大功一件,为何先生,却要做那幕后无名之英雄?”

    蔡泽撑起油伞站在雨中,并未回头,只悠悠地说道:

    “当年唐举为我算命,说我还可以享福四十三年,我只希望秦国富强,可以让我做个安乐君侯……”

    “功名于我,不过是累赘罢了!”

    说罢,蔡泽撑着雨伞,闲庭信步,慢悠悠地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熊啓望着蔡泽背影,再次鞠躬行礼,久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