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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弃车保帅

    张爱民……

    他曾是薛老师的得意门生之一,没想到他竟然也在中央发展。

    “陈先生教了我怎么做人!你们会吗!”

    谷雪梅不耐烦道:“哼...要么说正事,要么滚。办公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好!说正事!我今天来是要问你们叶小雯的事情!

    经过调查,孕妇叶小雯在遗书中所写的‘领导’与陈先生无关!”

    康兴眉毛一挑:“哦?根据呢?”

    张爱民怒道:“专家进行了血型鉴定。结果表明,叶小雯腹中胎儿的父亲不可能是陈先生!‘领导’另有所指!”

    “是吗?那看来还要进一步调查......”

    “问题是,民间已经兴起了陈先生与他人通奸的谣言!陈先生的声誉受到了严重损害!

    我很纳闷!散播这种谣言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康兴皮笑肉不笑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有时候,比专家更亮。”

    “你还要装蒜!康兴!我已得到证据,散播谣言的人就是你曾经的手下!”

    “.....真的吗?那又如何呢?你是暗指我参与了此事?我的那位老部下承认了吗?”

    “我们正在审讯.....”

    “审讯?你们有什么资格审讯他?就因为他说出了人民的心里话?就因为他敢于对我党干部的生活作风问题进行深刻揭发吗!

    长此以往,人民还敢说话吗!”

    “你!”

    “我告诉你,下午两点之前必须给我放人!否则的话,你就等着被人民打倒吧!”

    “康兴!你好猖狂!我会向上级反映的!”

    “回去告诉你的陈先生,‘第二号’的事不要继续插手了。

    否则,人民会把他踩在脚下!”

    “哼!小人得志!”

    张爱民正要转身离开,却瞥到了方别的身影。

    “这位.....好像有点面熟.....”

    谷雪梅脸色一变:“看不出来吗?”

    “啪!”

    谷雪梅狠狠踢了一下方别的伤腿,方别一下跪倒在地,痛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瘸子罢了。”

    ………………………

    傍晚时分,郊区的监狱某处,方别的狱友出现了。

    “.....是方别先生吗?”

    方别看着眼前的瘦弱光头,奇怪道:“你…认识我?”

    “.........你还记得毛戴吗?因你入狱的毛戴?”

    毛戴竟然还活着。

    谷雪梅故意安排他成为我的狱友,是在恐吓我吗?

    “好久不见了。”

    毛戴席地而坐,感叹道:“没想到吧?以前我们试图绑架的女子,现在居然高高在上,掌握着你我的生死。”

    毛戴双手合十,虔诚道:“但这也正是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的佛理。

    阿弥陀佛,我已经出家七载有余,法号觉悟。

    毛戴早已死在野田敏明的监狱里了,这副皮囊属于觉悟。望方先生谨记。”

    随后,毛戴向你讲述了他出家的经历。

    1943年,他被关进了野田敏明的特别牢房。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僧人。据野田说,这位僧人是他的珍藏品。

    原来野田敏明有拷问折磨囚犯的嗜好。囚犯意志越坚强,他越开心。为此,他把抓捕的目标锁定在宗教信徒身上,逮捕了大批德高望重的僧侣。

    许多僧人在严刑拷打之下屈服求饶,但也有少部分僧人在残酷的折磨中依然念念有词,诲人向善。而这位老僧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野田因此不忍心轻易,杀掉他。

    在被野田折磨的日日夜夜里,毛戴得到了这位老僧人的安慰和鼓励,顽强地活了下来。不久,野田失势。他还没来得及处理监狱的囚犯,就被军事法庭带走了。毛戴感慨渡得苦海,随即皈依佛门。

    后来,由于臭名昭著,毛戴先后蹲了日本人、国民党、共产党的监狱,直到今天。

    觉悟说道:“.....姓薛的女施主说,如果我能迫使你改变心意,就放我出狱。

    否则的话,她会以受害人的身份站出来指认你和我,让咱们必死无疑。

    方先生,我是出家人,早已超然生死....可我不知道你怕不怕死。”

    “我的建议是,多种善因。

    倘若今生短促,等不及善行开花结果,不妨寄希望于来生。

    善恶的因果律,也是超然生死的。”

    随后的日子里,毛戴用实际行动一点一点瓦解了方别的戒心。

    他为方别缝衣端饭,帮方别打水洗澡,还琢磨出了几个土方子治疗方别的腿病,把监狱的生活弄得有滋有味。

    “监狱八年,不是白蹲的。”毛戴自豪地表示。

    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谷雪梅、康兴终于意识到方别是不会出卖“第二号”的。他们开始寻找其他办法。

    也就在这时,方别的决心被改变了。

    11月初,狱卒突然把方别带到一间空牢房。

    狱卒走出牢房,两个身影立刻走了进来。

    “啪!”

    陆梦茵狠狠给了方别一个巴掌,方别感受着疼痛,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陆梦茵还活着!

    还有…雷富成!

    “呵呵呵,梦茵啊,你当时扇我的时候,不是已经连带方别的一起扇了吗?”

    “.....那是因为不知道他还活着,所以少扇了几巴掌。”

    “呵呵呵....这个巴掌,就当作我们战后聚首的庆礼吧!”

    雷富成低头看了看手表:“这次聚会是我打通关系偷偷安排的,时间不能拖太久。

    所以,请二位仔细听好了。

    其实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对党来说,我就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可我却依靠老上司陈先生的帮助,苟且偷生到现在...这是为什么呢?

    呵呵.....是为了你们,还有去台湾的那批人。

    本以为差不多到这个时候,台湾就解放了,那批人也回来了....谁知变成现在这样.....

    那批人当中,有不少和你们一样,为我做过不太干净的事情。

    因此呢,即使活着回来,他们的下场大概也和你们类似:坐牢,甚至枪毙。

    我不允许为我办事的人落到这般田地。

    所以我在牢里等你们......等你们跟我划清界线,立下一功。”

    雷富成递给方别和陆梦茵一人一张纸条。

    方别看了看纸条,上面写着上海的一处地点。

    雷富成说道:“这些地点,我私藏有金条,从未上报组织。

    你们用这个检举我。然后我会承认:金条是国民党反动派给我的贿赂金。我早已出卖了组织。

    这样做的话,我们也保住了台湾潜伏者的烈士资格....虽然这于死者无用,但对他们的子孙后代却有重要的价值。”

    陆梦茵撕碎了纸条:“我不要!凭什么牺牲你!我要和他们斗争到底!!”

    “呵呵呵.....”

    雷富成笑着从兜里掏出新的纸条和钢笔,重新写了一遍地址。

    “梦茵,你脾气太烈.....上月是不是又上吊了一次?还好抢救及时,不然你哪能再见到方别呢....”

    陆梦茵带着哭腔不解道:“我们明明为国家和党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得到公正的待遇....

    我要和这个不公正的世界斗争到底!”

    “呵呵呵.....世界哪里不公正呀?

    有付出就有回报的世界,哪里不公正了?

    我们付出了血汗,换来了国家的统一和党的发展壮大。

    现在呢,我们把有污点的自己从党的队伍里抹去,就能成就我党纯洁而光辉的伟大形象!”

    “我不觉得我们是污点....就算做过不光彩的事,那也是战争年代的权宜之策,并不代表我们就是坏人啊!”

    “虽然不是坏人,但我们对党有着坏的影响啊。

    共产主义事业前途未卜。天知道我党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

    一旦遭遇挫折,干部和群众的思想难免会受到影响。而我们的阶级敌人也会趁虚而入,不择手段动摇共产主义者的信心。

    到了那时,敌人肯定会从历史中找寻证据,来证明我党从一开始就是虚伪、卑鄙、罪恶的势力。

    于是,我们这些人的故事就被改造利用了。

    人民会以我们的故事为依据,宣泄对党的不满;而党内的某些干部也会以我们的故事为榜样,纵容自己的不择手段….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所以啊,肮脏的东西,应该在诞生之初就把它斩断,不留后患。”

    雷富成顿了顿:“当然啦,我们的故事也有可以被公开的时候。

    等到某天,共产党带领人民过上了真真正正的好日子,那么这些故事自然可以被随意传颂了。

    因为人们完全不在乎啦,没人关心我们曾经做过什么,人们只知道结果是如此的美好.....

    到了那一天,说不定会有无聊的人站出来,为陆女士、方先生还有我雷老板的丑恶行径歌功颂德,把我们美化成伟大的英雄.....”

    “可是我们怎能屈服于康兴、谷雪梅之流?我不相信他们能把党的事业发展壮大......”

    “呵呵呵.....康兴他们的事情,就留给‘第一号’去考虑吧。”

    “第一号?”

    “‘第一号’是陈先生做地下党时的代号。呵呵,我的老上司,我的领路人。

    他是有能力与康兴之流正面抗衡的人。麻烦的事情让他想就好了,你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是你……”

    “举报我,才能让你们立功出狱。而陈先生也能省掉保护我的资源,腾出手来专心应对康兴等人的进攻。

    牺牲一个车,保护老帅和走卒。下棋之趣,就在于此啊。”

    雷富成将纸条塞到了陆梦茵手中。

    “金条本来是给走卒跑路用的....如果走卒没入狱的话。

    现在呢,请以这种方式,把它们还给国家吧。”

    聚会的结尾,雷富成与两人握手拥抱。

    陆梦茵哭了。雷富成赶紧在方别的耳畔补充了一句。

    “照顾好梦茵,别再让她自杀。”

    次日,你和陆梦茵先后举报了“第二号”的受贿罪行。

    方别忘不了谷雪梅和康兴一脸得意的表情。

    好像他们是胜利者,在接受败者的乞降。

    可方别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和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