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用间·下
从长秋宫出来后，张奉理了理衣裳，便朝那日袁缝遇袭的地点走去。
袁缝身为执金吾，平日里是极少巡视的，多是交由手下的丞去巡，但汉有旧历，执金吾需月三绕行宫外，于是袁缝从三日内择一日领着缇骑绕宫城走一圈。
虽说乃巡城的活，但风光却是极大。寻常百姓更只能远远观望，须知昔年光武帝未发迹时，理想就是仕宦执金吾。
由于执金吾主兵器，麾下有武库令。而洛阳的武库在东北角，队伍从武库出发向南，准备绕行南北宫后结束。前中程并无不妥，在西门金市外袁缝还勒马观望会，引得无数人参拜后，才心满意足的往北去。
抵达北宫北门时，当日的巡视基本将要结束，然而意外就发生在从北宫北往武库，队伍经过夏门的时候，民舍内冲出数名游侠剑客，将袁缝刺下马后，立即逃不见踪影。
默默打量着夏门附近的地形，北城墙与北宫相距甚近，中间还夹杂着屋舍，想来此刻选择此处埋伏，想的便是容易从夏门逃离。而事实也正如此，一击命中后，缇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剑客已经混入人群中从夏门逃走。
导致彼时乱哄哄的场面，根本也来不及封闭夏门缉拿贼人，而出了夏门，往北便是邙山，遁入山中后就再难寻觅踪迹。其实巡视前，缇骑的佐学事应该是有查看过沿途的，只不过道路狭隘，剑客的目的又很明确，攻其不备。
在缇骑前堵后拥的情况下，袁缝根本来不及策马，被刺则是必然。而行刺后，众人又连忙想救袁缝，于是导致现在袁缝一命呜呼，整件案子也是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头绪。
负手看向依旧敞开，人流如潮的夏门，或许那日的袁缝只不过昙花一现。
“少君，不是说往宫内去的麽？”忽然背后关羽的声音传来。
扭头看他，张奉笑道，“我与云长乃心有灵犀，知晓你来此，我便先来。”
“我倒并非如此。”一板一眼，关羽回应道，“我依你的吩咐前往袁府查探袁家的情况，只瞧见其门楣皆是缟素，却不许我进去吊唁，说我无名之辈，不允入内。那袁家公子端的看人低下。”
“那你为何不报我姓名？”
“报了，那袁公子说没听过。”关羽瓮声回答。
“如此无礼。”轻咳暂掩尴尬，张奉反问，“那人身边可是游侠环绕？”
点点头，“确有几名游侠装扮的人，立在不远处。”
“那便是袁公路，袁家的二公子，好斗鸡溜犬，洛阳诸俊贤都不愿同他交往，我亦如此。云长不必挂怀。”
再度点头，关羽又道，“后来我遇见了恰巧赶往袁家的杨公子，与其卫长交谈几句后，得知周阳公在此处遇害，便想着先行查看情况。”说着关羽好似想起来，“对了，那杨家卫长受杨公子嘱托，想让我问你，大约何时能查清真相？”
“真相麽？”张奉瞧眼关羽，露出他也看不明白的笑容，“其实我已然知晓真相，只不知那杨文先能否履行诺言。”
“少君竟已查明真相？”瞪大眼睛，关羽不可思议。
拍拍他的肩膀，张奉自不需与他多解释。“先回府上，杨家若有诚意，自会连夜过来询问。”
“我想杨家应该是急切的，不然也不至于将眼线安插在少君府外。”
侧眼瞧他，张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初至洛阳，不会察觉异常，不曾想你洞悉能力倒是厉害。”
“其实也是昨日我在少君府外逡视时察觉的。”随着张奉边往回走，关羽边说。
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房舍里，敲的叮当作响的铁匠，“说起来，我该替你打件趁手的兵器的。”
“不碍事的。”瞥眼铁匠铺，关羽小声，“他这些兵刃，某都使不惯。”
“那改日我领你去武库挑件趁手的？”张奉说道。
张奉说话半真半假，关羽只能讪讪笑笑，其实他到现在还是有些看不透张奉。有时认为他胸怀大志，有时又觉得他信口开河，但有时又能惊奇的发现，他的大话竟然都能实现！
所以他也无法判断张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关羽能感受到，张奉对他是真的欣赏，仿佛他于张奉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可交谈又可倚重的人，那种陌生的熟悉，让关羽觉得，比起他对张奉的依仗，张奉对他要更加依赖。
见关羽不说话，张奉便又挥挥手，懒得解释的样子，“也罢，说了你也未见得明白。”
待二人回到关羽院落准备分别时，恰瞧见院内炊烟升起，关羽张了张嘴，于是张奉点了点头就自己走了进去。留关羽一人在门口愣了好一会。
胡氏自然是见过张奉的，知他此时走进院落，必是受关羽相邀来同食的。于是她又置备了副碗箸，将熟食与热酒奉上后，她自顾领着稚童在灶房就食。
“其实尊夫人，亦可同席的。”一边大块朵硕，张奉一边不忘说着客套话。
张了张嘴，对于张奉这等洒脱性子，关羽大约也已经开始习惯。汉时并非男女不能同席共食，只不过主人家对于宾客礼仪，若无宾客特殊要求，正常是只有主宾两方用餐的。若是升堂拜母则另当别论。
不过张奉能说出让胡氏同席就餐的话，显然是并没有将关羽当外人。
“此番杨府托少君查的案子，绝非小事，其结果恐怕不仅只牵扯杨袁两家，或许会有更多贵人与其中关联，少君当真想妥当了吗？”
仰头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平常人家吃饭也并不是都用酒樽的。
“早便想妥啦！”痛快抹一把嘴，张奉大声，“早在领云长你来洛阳时我便想好了，若不能在洛阳闯出些名堂来，又如何能将你这般英雄好汉留在身边！”
“少君过赞了，某不过乡邑匹夫，无甚才学，空知忠义而已。”
“此便极佳！”乐呵呵的看着关羽，张奉笑道，“如此我为前驱时，才可放心将身后交于你，不惧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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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金吾一人，中二千石。月三绕行宫外，及主兵器。《汉官》曰：“员吏二十九人，其十人四科，一人二百石，文学三人百石，二人斗食，十三人佐学事，主缇骑。”丞一人，比千石。缇骑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群僚之中，斯最壮矣。世祖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武库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主兵器。丞一人。--《后汉书.百官四》
袁缝身为执金吾，平日里是极少巡视的，多是交由手下的丞去巡，但汉有旧历，执金吾需月三绕行宫外，于是袁缝从三日内择一日领着缇骑绕宫城走一圈。
虽说乃巡城的活，但风光却是极大。寻常百姓更只能远远观望，须知昔年光武帝未发迹时，理想就是仕宦执金吾。
由于执金吾主兵器，麾下有武库令。而洛阳的武库在东北角，队伍从武库出发向南，准备绕行南北宫后结束。前中程并无不妥，在西门金市外袁缝还勒马观望会，引得无数人参拜后，才心满意足的往北去。
抵达北宫北门时，当日的巡视基本将要结束，然而意外就发生在从北宫北往武库，队伍经过夏门的时候，民舍内冲出数名游侠剑客，将袁缝刺下马后，立即逃不见踪影。
默默打量着夏门附近的地形，北城墙与北宫相距甚近，中间还夹杂着屋舍，想来此刻选择此处埋伏，想的便是容易从夏门逃离。而事实也正如此，一击命中后，缇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剑客已经混入人群中从夏门逃走。
导致彼时乱哄哄的场面，根本也来不及封闭夏门缉拿贼人，而出了夏门，往北便是邙山，遁入山中后就再难寻觅踪迹。其实巡视前，缇骑的佐学事应该是有查看过沿途的，只不过道路狭隘，剑客的目的又很明确，攻其不备。
在缇骑前堵后拥的情况下，袁缝根本来不及策马，被刺则是必然。而行刺后，众人又连忙想救袁缝，于是导致现在袁缝一命呜呼，整件案子也是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头绪。
负手看向依旧敞开，人流如潮的夏门，或许那日的袁缝只不过昙花一现。
“少君，不是说往宫内去的麽？”忽然背后关羽的声音传来。
扭头看他，张奉笑道，“我与云长乃心有灵犀，知晓你来此，我便先来。”
“我倒并非如此。”一板一眼，关羽回应道，“我依你的吩咐前往袁府查探袁家的情况，只瞧见其门楣皆是缟素，却不许我进去吊唁，说我无名之辈，不允入内。那袁家公子端的看人低下。”
“那你为何不报我姓名？”
“报了，那袁公子说没听过。”关羽瓮声回答。
“如此无礼。”轻咳暂掩尴尬，张奉反问，“那人身边可是游侠环绕？”
点点头，“确有几名游侠装扮的人，立在不远处。”
“那便是袁公路，袁家的二公子，好斗鸡溜犬，洛阳诸俊贤都不愿同他交往，我亦如此。云长不必挂怀。”
再度点头，关羽又道，“后来我遇见了恰巧赶往袁家的杨公子，与其卫长交谈几句后，得知周阳公在此处遇害，便想着先行查看情况。”说着关羽好似想起来，“对了，那杨家卫长受杨公子嘱托，想让我问你，大约何时能查清真相？”
“真相麽？”张奉瞧眼关羽，露出他也看不明白的笑容，“其实我已然知晓真相，只不知那杨文先能否履行诺言。”
“少君竟已查明真相？”瞪大眼睛，关羽不可思议。
拍拍他的肩膀，张奉自不需与他多解释。“先回府上，杨家若有诚意，自会连夜过来询问。”
“我想杨家应该是急切的，不然也不至于将眼线安插在少君府外。”
侧眼瞧他，张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初至洛阳，不会察觉异常，不曾想你洞悉能力倒是厉害。”
“其实也是昨日我在少君府外逡视时察觉的。”随着张奉边往回走，关羽边说。
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房舍里，敲的叮当作响的铁匠，“说起来，我该替你打件趁手的兵器的。”
“不碍事的。”瞥眼铁匠铺，关羽小声，“他这些兵刃，某都使不惯。”
“那改日我领你去武库挑件趁手的？”张奉说道。
张奉说话半真半假，关羽只能讪讪笑笑，其实他到现在还是有些看不透张奉。有时认为他胸怀大志，有时又觉得他信口开河，但有时又能惊奇的发现，他的大话竟然都能实现！
所以他也无法判断张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过关羽能感受到，张奉对他是真的欣赏，仿佛他于张奉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可交谈又可倚重的人，那种陌生的熟悉，让关羽觉得，比起他对张奉的依仗，张奉对他要更加依赖。
见关羽不说话，张奉便又挥挥手，懒得解释的样子，“也罢，说了你也未见得明白。”
待二人回到关羽院落准备分别时，恰瞧见院内炊烟升起，关羽张了张嘴，于是张奉点了点头就自己走了进去。留关羽一人在门口愣了好一会。
胡氏自然是见过张奉的，知他此时走进院落，必是受关羽相邀来同食的。于是她又置备了副碗箸，将熟食与热酒奉上后，她自顾领着稚童在灶房就食。
“其实尊夫人，亦可同席的。”一边大块朵硕，张奉一边不忘说着客套话。
张了张嘴，对于张奉这等洒脱性子，关羽大约也已经开始习惯。汉时并非男女不能同席共食，只不过主人家对于宾客礼仪，若无宾客特殊要求，正常是只有主宾两方用餐的。若是升堂拜母则另当别论。
不过张奉能说出让胡氏同席就餐的话，显然是并没有将关羽当外人。
“此番杨府托少君查的案子，绝非小事，其结果恐怕不仅只牵扯杨袁两家，或许会有更多贵人与其中关联，少君当真想妥当了吗？”
仰头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平常人家吃饭也并不是都用酒樽的。
“早便想妥啦！”痛快抹一把嘴，张奉大声，“早在领云长你来洛阳时我便想好了，若不能在洛阳闯出些名堂来，又如何能将你这般英雄好汉留在身边！”
“少君过赞了，某不过乡邑匹夫，无甚才学，空知忠义而已。”
“此便极佳！”乐呵呵的看着关羽，张奉笑道，“如此我为前驱时，才可放心将身后交于你，不惧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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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金吾一人，中二千石。月三绕行宫外，及主兵器。《汉官》曰：“员吏二十九人，其十人四科，一人二百石，文学三人百石，二人斗食，十三人佐学事，主缇骑。”丞一人，比千石。缇骑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舆服导从，光满道路，群僚之中，斯最壮矣。世祖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武库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主兵器。丞一人。--《后汉书.百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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